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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去哪里逛不好非得去那么远的公园,手机没电又为什么不直接回来。唐颂被诗咏的咄咄逼人搅得哑口无言,最后,还是诗咏见他又打喷嚏又流鼻涕,没了刨根问底的兴致,忿忿地埋怨道这就是走深情路线的代价。
唐颂一脸无奈,对妹妹的脾气照单全收。全程甘棠都没有插嘴,等他们的谈话结束,她默默地出门给他买了盒感冒药。
记忆这东西有时候就是随性地取舍去留,所以即使甘棠没有刻意去记这件小事,它还是会在某个时刻跳脱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再是后来的后来,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唐颂时,她竟然很难想起具体的对他动心的时间,只是隐约觉得应该是比那个冬天的早晨更早。
因为找到他的那一刻,她突然确定——确定自己是在嫉妒,也在心疼,而这两种通常是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的正常情绪。
当时陶斯淼只走了几个月,她为自己这种趁虚而入的心态感到羞耻。说实话,陶斯淼和她的关系不错,如果她当时没有把唐颂的求婚仪式变成一场闹剧,或许甘棠就不会清晰地察觉自己的念头,而会和诗咏一样衷心地祝他们幸福。
但是生活不是录像带,再没倒回重演的可能。甘棠最后还是做了小人,一面藏着自己的爱慕不敢多说,一面又装聋作哑,整天在唐颂面前晃悠,甚至有时会期待着男女之间的偶尔的暧昧。
一晃几年过去了。唐颂再也不是那个出拿画笔的青涩画手,她也不再是因为成功转正而兴奋到半夜的职场菜鸟。但说到底,唐颂还是沉默无趣的性格,还是很长情,而她还是那个矛盾着的甘棠,一如既往地不争气。
她很少在唐颂面前闹别扭,可这次她实在没忍住。因为只要跟陶斯淼搭上边,她都无能为力。
她理解唐颂沉默的原因,但她不想再装作什么都不在意。所以即使第二天就是圣诞,她也不打算主动向唐颂求和。
尽管她明白,唐颂一定会觉得她别扭得莫名其妙。
为了过圣诞,所有人白天的工作热情都格外高涨。临近下班时间,同事们已经开始讨论晚上的安排。按理来说甘棠本应和他们一样期待,只是一想到等会儿又要见到唐颂,而自己这股别扭劲还没消,倒是宁愿时间过得慢一些。
今天早上出门时两个人刚好撞见,他站在电梯口,脸上是那副和平时无异的寡淡的神情,甘棠心想,她烦恼了半夜的事,他终究是没放在心上的。
无言几秒,电梯到了。唐颂自然进去,她却反常地站在原地。他疑惑地打量她一眼,而她语气不善:“我等下一趟。”
他微愣,然后什么也没说,松开按钮,由着电梯门缓缓合上。
甘棠别过眼。其实哪怕他再等她两秒,她也不会幼稚地赌气不走,但是唐颂总是那样,完全由着她,从来不干涉她的决定。甘棠有时安慰自己说他向来木讷,所以才察觉不到她情绪的变化,但她又很快否定这个答案,因为她不是没见过他哄人的样子。有一次陶斯淼举行个人音乐会,她和诗咏都赶去捧场,而他却因为筹备画室迟到了,事后又是送花又是道歉,陪她看了几场电影才让对方消气。有一回聚餐吃火锅,陶斯淼嫌弃太油,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他便提前带她离开。而等她和诗咏从火锅店里出来,没到画室,就看见一男一女站在路灯下,女人圈着男人的脖子,微仰着头,而男人搂住她的腰,低头在她唇上一啄,隔两秒,又是一啄,而后女人踮起脚,将蜻蜓点水转换为绵长无比的深吻。
诗咏连说了几声哇塞,忙拉着她隐蔽起来,再拿出手机拍照,还笑说以后可以用来敲她哥几顿饭。甘棠那时却在想自己的视力真好,不然怎么隔着这么老远,却能把唐颂脸上的宠溺和欢喜看得清清楚楚。
她忙不迭地收回思绪,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是矫情。两相对比,谁无足轻重,谁不自量力,都明明白白。
只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契机来了
距离下班时间过去半小时,诗咏已经给甘棠打了三个电话,等到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她终于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
驱车从地下停车场出来时,天色已经变暗。虽然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但今天白天一半大雨一半阳光,所以马路上已经难见积雪,只有未晒干的湿痕。
她驾车驶过一条条街道,无论是广告牌还是林立的商铺,都洋溢着浓厚的节日气氛。车里的广播在放陈奕迅的歌,女主持人的嗓音在舒缓的旋律配合下,更加温柔动听。
又是一年圣诞。
因为是晚高峰,所以一堵再堵地赶到画室时,天已经黑透。她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拎在手上,推门进去时,里头已经聊开了。
“棠妹!”黄览书看样子是早已经赶到,笑着过来打招呼,他后头还跟着一个身量高挑的美女,想来就是他的女朋友。
黄览书介绍得很简单,说她中文名叫黄梁。因为是初次见面,大家打了招呼,寒暄几句就算熟络。
诗咏走过来兴致勃勃地给他们分圣诞帽,黄梁和甘棠戴着正合适,黄览书却因为他的金发不得不放弃。
“你这头发到哪都鹤立鸡群。”
黄览书说:“这不正合我意吗?”
诗咏拉她一把:“对了,我哥去接朋友了,今天晚上会热闹些。”
“好啊。”
“到时候你可别介意。”
甘棠本来想说她介意什么,但是当他们真的出现时,她才觉得有时诗咏比她更了解自己。
她天性不爱凑热闹,工作了几年,有时不得不参与些应酬,逢场作戏般也就过去了,但是圣诞节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她这些年跟朋友过惯了,自从那次和黄览书他们凑伴之外,这两年都是她,诗咏和唐颂三个人。简单喝点小酒,聊几句,再互送礼物,睡着醒来也就是第二天早上。
可是今天晚上来的人数之多,已经让她感到不自在。
她从来不知道唐颂还有这么多她不认识的朋友,男男女女笑意盈盈,竟让画室显得比平时要拥挤许多。
“放心,他们很快就走的。”诗咏说,然后拉着她的胳膊,“别跟木头似的站着啊,最起码也得打声招呼。”
这自然是合情合理的,于是甘棠跟着诗咏迎上去,才知道他们是青年大奖赛的组委会,过来办获奖作品的巡回展,知道唐颂在,就过来他的画室看看。
黄览书倒是很从容,带着黄梁一个个打招呼,甘棠脸上带笑,不知如何开口,就听其中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说:“你是诗咏姐姐吧?”
“哦,我不是。”她否认,却看见诗咏带着人去那边看画了,后头跟着嘉侑,聊得不亦乐乎。
“那你一定是甘棠姐姐了。”
她心存疑惑,不甚礼貌地打量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女孩皮肤不算很白,但小脸素净,带着学生气,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她自然地跟甘棠聊起天来,甘棠并没感到突兀,甚至在她拿起桌边那对杯子的时候,甘棠也只是把视线放在她那双小手上,她的手指很好看,细长有力,甘棠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在短短几秒内发现陌生人手上的薄茧。
“这马克杯上的卡通图案好可爱啊。”
甘棠说:“从专业的角度来看,也觉得不错?”她想起唐颂之前嫌弃的眼神。
“当然啊。”她说,“相信设计这个杯子的人肯定心情很好吧。”她指着杯身上的两个红点,“这样的颜色反差如此明显,设计者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啊。”
“真佩服你。”甘棠说。隔行如隔山,她买这杯子时哪里看得出这么多名堂。
“没有啦。”她笑笑,“只是没想到唐颂老师也有这么童心未泯的时候。”
“唐颂老师?”
“哦,不能叫老师。”女孩放下杯子,狡黠地吐吐舌头,“应该叫唐颂,不然又要被说了。”
甘棠嘴角的笑意忽然就僵了僵。
说曹操曹操到,女孩还没继续开口,唐颂就推开门进来了,女孩赶忙冲甘棠眨眨眼睛,就小跑过去,脑后的马尾一点一点,显得活泼俏皮。
甘棠没动,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唐颂和年纪相仿的两个男人刚到,其中一个对他说:“你这里还挺像样的。”
女孩附和道:“我也很想要一间这样的画室,又有艺术氛围,还有生活气息。”
“画室都是差不多的。”唐颂的声音永远没多少起伏,所以很容易辨别。
“这话就不对,有些商业化气息太浓,有些布置得跟画廊似的,你这里不大不小,一眼看上去粗中有细,真的不错。”
甘棠心想不错又有什么用,过段时间就被拆了,结果就听唐颂说了句:“开春就搬了。”
这算心有灵犀吗?还没暗自高兴,却发现了重点,他说搬,搬到哪儿去?
但唐颂没再解释,因为有人过来和他聊天,甘棠一时恍惚,就再也听不清内容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些客人说是要去餐厅吃庆功宴,离开得也很干脆。临走时,那年轻女孩像是邀请唐颂也去,唐颂委婉拒绝,转身拿了两幅画给那个年轻女孩。
那女孩脸上惊喜,甘棠看见那两幅画正是嘉侑父亲给他的,人像画,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含义。女孩动了动唇,像是报出了画家的姓名,想来应该颇有研究。
“你既然喜欢,就送你了。”
“谢谢唐颂老师。”女孩也没客气,柳眉一弯,声音甜糯。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唐颂难得语调上扬。
“哦。我又忘了。”女孩笑笑,“谢谢你,唐颂。”
甘棠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不多久,唐颂和诗咏出去送客,黄览书和黄梁则站在一幅画面前饶有兴致地研究,嘉侑无所事事地在桌边玩手机,甘棠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真是多余。
而当兄妹俩回来,甘棠发现画室里只剩下一对情侣和一对新婚夫妻时,更觉得自己的身份尴尬。
“哥。”诗咏揉了揉自己的脸,“你这些朋友还挺有意思的。”
“对啊唐哥,刚刚他们在讨论你的这幅画,我越听越觉得有道理。”黄览书说,“我是外行看热闹,他们还真是内行看门道。”
唐颂笑了:“每一行都一样,要是说起烹饪知识,我们肯定不如你。”
“唐哥,你也知道我开餐厅的事啊。”
“诗咏跟我说的。”
“西永这张嘴就是没有小棠牢靠。”
“谁说的。”诗咏不服气,想到什么,“王南叔,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什么意思?”甘棠没明白两个人的对话。
“意思就是,我帮他保守了一个秘密,而我很难得的,守口如瓶到现在。”
“是吗,你现在是要把这个秘密捅破吗?”她来了兴致。
“你说呢王南书?”
黄览书说:“你觉得现在还有这个必要吗?”
“那黄梁呢?”
黄览书忽然脸红了,俯首在黄梁耳边说了什么,黄梁薄唇一弯,说:“其实……阿书跟我说过了。”
她说这话时看着甘棠,眼神莫名,后者不明所以,却又听诗咏笑道:“我难得当一次挑拨家庭内部矛盾的反派人物,结果还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你少打我的主意。”黄览书一副得意的模样。
说话间,嘉侑忽然起身,拍拍诗咏的肩:“今天晚上的重头戏呢?”
“什么重头戏?”甘棠依旧一头雾水。
诗咏一拍脑门,忙说:“烤红薯啊。我差点忘了。天气这么冷,红薯暖手又暖胃,是……”
“走吧。”嘉侑揽过她的肩,又对黄览书他们说,“你们也一起?”
黄览书刚想摇头,却被诗咏一个眼刀,话到嘴边改了方向:“好啊,我们也去。”
“加我一个。”甘棠准备拿包。
“没必要这么多人。”诗咏忙阻止,“你就在画室里乖乖等着惊喜就行。”
“行了行了,买个红薯还这么啰嗦。”嘉侑像是不耐烦起来,诗咏忙跟上去,还眼疾手快地拿过甘棠手里的钱包,“我拿点赞助费啊。”
甘棠哭笑不得,任由钱财大权易于他人之手,转身却发现他们一走,画室里就剩下了她和唐颂两个人。而她和他,到现在还没开口跟对方说一句话。
空气安静,尴尬无形蔓延。正在她开始盘算要不要借尿遁时,手机却响了,她如获大赦地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是王磊的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圣诞快乐四个字,但她忽然就放松了,编辑回复:同乐,两秒之后就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炫酷表情。
她不自觉地笑了出来,这实在和王磊的形象反差太大。
她还想回复,却听咔哒两声,整个画室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光线的突然改变让她的眼前闪现出模糊的光晕,她下意识地怔住,发现外面的灯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显得微弱而朦胧,而墙上的画和所有的桌椅,都只剩下了大致的轮廓。她抓着手机的力道加大,清了清嗓子:“唐,唐颂?”
风透过窗户吹乱了桌上的纸,窸窸窣窣一片响。
“唐颂?”她站直了,“你在吗?”
然后是什么东西被移开的动静,像是衣料和塑胶纸的摩擦声。
甘棠刚准备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却听到唐颂的声音:“你再等几秒。”
她忽然就泄了气:“你在干嘛不说一声,我叫你你听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