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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去年不是说我和他不合适吗,怎么今年突然就改了口风了。”
“我当时哪里想得到你今年还会单身。”母亲道理很正,“不管合适不合适,相处着试试也行。”
“我和他都认识很多年了。”
“但不是第一次当情侣吗?”
甘棠觉得老妈看得比自己通透。
在和唐颂谈恋爱之后,她的确多了不多不确定,好像原本一杯沙,一杯水,倒在一起层次分明,却总有接触的一个截面,糊里糊涂。
但好在她傻人有傻福。
昨天她帮唐颂收拾画室,完事之后就漫无目的地看起墙上的画来。
看到墙角堆着的几幅画时,她随意地将它们翻过来看一看,忽然记起其中两幅是经她的手卖给王磊的,而王磊是将其送给……
“怎么在你这里?”她没头没脑地问。
唐颂盯着那两幅色彩明艳的画,终于想起是那天陶斯淼送过来的,只淡淡地说:“物归原主。”
听他的口气,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甘棠于是把王磊、肖子航和陶斯淼的关系说了一遍,唐颂听完,竟然笑了:“没想到地球还真小。”
小到我们生活中所遇到的人,都在冥冥之中有了联系。
唐颂把一些没用的垃圾束成几团,出门扔掉。甘棠百无聊赖地找了张凳子坐下,心想明明找他没什么事,却还是要来找他。
其实和王磊说清楚心意后,她还是想听听唐颂的意见的。
正午的阳光照得窗棂发亮,像镀了一层金边。甘棠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那一片空白的画布上。
她开始想象他拿着笔站在它面前的样子。正如那本杂志的封面图。明明具体清晰,却惹人遐思,意蕴深长。
“唐颂老师!”
轻快的女声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头,就看见一张熟悉而俏丽的脸。她的记忆搜索能力在这一刻变得效率奇高,以至于一下子就想起来她是去年圣诞来过画室的女孩。
“甘棠姐姐?”显然,她也记得她。
那晚的乌龙也适时地滚入脑海。甘棠想起自己误会她才是唐颂的告白对象,不由得有些心虚。
女孩手里拿着好几本杂志,相比之下,她显得大方很多:“这回可要好好认识一下,我叫毕瑶。毕业的毕,琼瑶的瑶。”
甘棠笑笑:“你好。”
毕瑶粗粗打量画室几眼:“唐颂老师呢?”
“他出去了,很快就回来。”
“哦。”毕瑶点头,将杂志放到桌上,甘棠发现正好是专访唐颂的那期。
女孩在棉衣兜里摸了摸:“呀,我忘记带笔了。”
“?”
“我要让唐颂老师给我签名。”她解释说。
甘棠打开窗边木桌的抽屉,找出两支记号笔:“这个可以吗?”
“可以。”女孩笑着接过,“谢谢甘棠姐姐。”
两个人没聊几句,唐颂就回来了,看见毕瑶,显然也有些吃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毕瑶交代了她过来的原因,是为了应付寒假作业,和同学过来这边采风。她把杂志和笔递到他面前:“唐颂老师,给我和我同学签个名吧。”
唐颂并没有和上次一样纠正她的称呼,只是淡淡地扫了那封面一眼,,像是费了些功夫才理解让他签名的原因。
他其实也是现在才看到实物。
当初编辑给他寄样刊,被他婉拒,说到底还是不习惯看见自己的形象,哪怕只是侧影。
“我先洗手。”
毕瑶也不急,倒是甘棠看出了他的不耐。
唐颂想把袖子挽得更高些,却因为手脏而显得笨拙,甘棠自觉过去帮忙,等他洗完手又把干毛巾递给她。
毕瑶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明白了什么。
唐颂接过记号笔,不知从何下手,刚要签到封面上忙被毕瑶叫停:“签在扉页。”
“我的字很难看。”他打预防针。
“不会啊。”毕瑶指着墙上那块手写的“禁止吸烟”,字体清癯有力,很有风骨。
“那不是我写的。”唐颂回头看了一眼甘棠。那是她的杰作。有段时间他吸烟吸得狠,她实在看不过眼,就做了这样的牌子。诗咏笑她是形式大于实质,可是唐颂却真的收敛了些。
他没告诉过她,她的字真的能让他清心寡欲,因为她每个字都写得那样认真和克制,而他一点烟,就觉得自己的放纵很不应该。
唐颂久久没有动作,毕瑶忽然说:“老师,你的字是不是真的很难看啊?”
“……嗯”
“那让师母代替吧。”
话音刚落,甘棠的脸色变化绝对称得上精彩。这称呼变得……她竟然不想纠正。
唐颂很自然地把笔交到她手上。
甘棠讷讷,不明所以,就听唐颂说:“写吧。”
“可以吗?”
“可以。我才不希望老师在我同学面前丢脸。”
“……”
甘棠只好小心翼翼地写上唐颂的名字。她一笔一划都写得郑重有力,即使是记号笔,也显得规规矩矩,没有一点差错。
她不知道写得这样工整符不符合他的形象,刚停下笔,右手却被唐颂握住,然后在每本杂志的的扉页上留下四个字母:“TANG”。
和文字比起来,四个字母随性挥就,却自有一股恣意风流,和端庄的“唐颂”相互映衬,很奇妙的搭配,又莫名和谐。
毕瑶很满意。
之后,唐颂带她们去附近的餐厅吃了午饭,回来的路上,毕瑶一直在说一些甘棠听不懂的话题。唐颂的态度很温和,认真地听,时不时地提点两句。
这样的相处模式让甘棠觉得有些奇怪。
而毕瑶忽然想到什么,笑说:“对了老师,你那幅银杏有没有底稿啊?”
“没有。”唐颂答得很快。
“什么银杏?”
“师母你没有看过吗?”
甘棠简直被她的称呼弄得头皮发麻,这回是真的想纠正她,却被唐颂打断:“好像是没看过。”
他的语气很奇怪,像是遗憾,又有点窃喜。
而当毕瑶接了个电话赶去和同学会合时,甘棠终于有机会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她和他坐在画室里,桌上是两盆绿植,和两个幼稚到引人发笑的马克杯。
“她为什么叫你老师?”
“因为我的确是她老师。”
“?”
“这很难解释清楚。”唐颂说,“但事实就是这样。”
甘棠狐疑地看着他,虽然知道他和这个叫毕瑶的女孩之间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可是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跳过,实在不能让她服气。
“第二个问题。”她说,“那幅银杏为什么我没有看过。”
“那段时间你都不在。”
“?”
“这很难解释清楚。”唐颂说,“但事实就是这样。”
甘棠皱起眉头,下一秒却破功笑出了声,扑上去打他,结果被他握住手腕,接了个满怀。
“唐颂。”甘棠低低地说,“我能知道,和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因为,我好像越来越习惯和你在一起了。”
一旦习惯,就很难割舍和放下,所以只要想到和你分开,心里就很酸。
那天晚上在包厢里,她和王磊聊了很久,聊到小刘他们都结束离开,而他们两个人还靠在沙发上,像多年未见的老友那样,聊过去的相识,聊以后的可能。
她从来不知道硬朗如王磊,眼里也会露出黯然的微光,像是最深的湖泊倒映着的月色,带着一言难尽的感伤和落寞,他说:“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我尊重你的决定。”
当时她正为自己的反悔找措辞,却不想他已经看出她的犹豫。
她说:“我就是森林里的灌木,总以为得到大树的庇护,安之若素也无不可。等到有一天大树要被挪走了,我也想跟着他,却忘了只有脚下这片才是适合我的土壤。”
“你不适合说这样的酸话。”王磊笑道,“我倒希望你直接说,王磊,我现在不需要你了,你赶紧给我滚。”
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对不起。”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觉得抱歉应该用‘不好意思’,‘对不起’三个字太沉重,一般人都不喜欢听。”
“真的对不起。”
王磊无奈:“算了,听不听由你。”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开口:“我能问,是为了他吗?”
“不是。”甘棠解释,“我还没跟他商量过。”
“是啊,凡事都得商量着来。”
说到底,是他的邀请太鲁莽了。给了她希望,也给了自己希望。结果破碎的那一刻,心痛的却只有他。
王磊后来喝得烂醉,甘棠觉得抱歉,扶着他去外面拦车。
王磊低头看了一眼她发红的眼眶:“你可别哭出来,不然我会以为你很舍不得我。”
“本来就很舍不得。”
“大树又不是不回来。”
“可灌木永远是灌木。”
王磊笑了,懒洋洋地搂住她的肩:“你呀,哪里是灌木,分明是一朵荷花。”
“出淤泥而不染?”甘棠扯扯嘴角,“我哪里配得上,也做不到。”
王磊很久都没见过她这样赌气的样子,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他教训她,她却不还嘴,只瞪着眼睛一副我不跟你计较的模样。
只是这回,他没再居高临下,假装无视地挪开视线,而是在她耳边轻轻说:“你不需要那样清高。只要保持原样就好。”
“原样?”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他凑得更近,“就简简单单做你自己,比什么都自在。”
甘棠心里漾起一片涟漪,以至于忽略了两个人的距离,而王磊已经顺着心意吻上了她的鬓角,而后迅速离开,像一个偷到糖吃的小孩,露出幼稚而满足的笑容。
计程车在面前停下,甘棠送他进去,报上地址,看着车子汇入无边的霓虹夜色,眼底一片柔软。
而她不知道,车上的王磊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身影,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今晚会偏偏在这里相遇,像是为了一场专门的告别。
甘棠把思绪收回来,直直看着对面的男人:“唐颂,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我希望你也是。”
“当然。”唐颂语气温柔。
“那……如果我真的要去南城呢,那里或许更适合我。”她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你想清楚了吗?”唐颂努力让眉间保持舒展。
“想清楚了。”
“没关系。”唐颂说,“如果你要走,我就跟着你。”
“怎么跟?”
“很简单。你把工作地址告诉我,我帮你租房子。或者……现在不比以前,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买房子,但我的钱应该只能买一套,所以你要和我一起住……”
甘棠没想到他的回答是这个,毕竟那天晚上他连事情也没问清楚,就拉着冬瓜去洗澡了。
唐颂看着她接近错愕的表情,好笑地说:“怎么,你以为我们要开始异地恋吗?”
南城离这三百多公里,他怎么能放心她过去,更何况,是跟一个他并不怎么喜欢的男人。
“我还以为你没把这事放心上。”
“那是因为你没把事情原委跟我说清楚。不过,也不难猜。”
“唐颂。”甘棠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
“傻瓜,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吗?”他伸手搂她入怀,这哪里算得上好,是她容易满足罢了。
他本以为有些东西不需要说出来她就能明白,却忘了这样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应该反思的一直是他。
甘棠在他怀里呆了一会儿,又回过头问:“那个女孩为什么叫你老师?”
“因为我的确是他老师。”
“?”
“这很难解释清楚。”唐颂说,“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那……那幅银杏为什么我没有看过。”
“那段时间你都不在。”
“?”
“这很难解释清楚。”唐颂说,“但事实就是这样。”
甘棠忽然很想一边大叫一边敲他的榆木脑袋,而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唐颂失笑地拽住她的手腕:“喂,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她忿忿地说。
唐颂清了清嗓子,贴近她的脸:“误会我在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
甘棠的脸倏地红了。
而更令她脸红的是,当她推开差点就要亲到她的唐颂时,转身却看见一对男女站在画室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那对男女不是别人,是李琴和方世恒。
唐颂也有点意外:“方叔,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甘棠跟着起身,躲在唐颂身后,尴尬地叫了声叔叔阿姨。相比之下,李琴和方世恒则坦然许多,前者更是笑得灿烂:“我们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唐颂接了句什么,甘棠没听清,只觉得耳边嗡成一团。
直到李琴说他们坐会儿就走,不用喝茶,甘棠才自觉走到一旁去拿水壶。
冰凉的水溅到手背,才让她的羞涩退了一些。
而那头,方世恒拿了两幅梅花图给唐颂:“这是你妈妈画的。”
庭院一隅,梅花载雪,红得妖冶,白得无暇,无论是布局还是线条,都不如之前纯熟,而画中的意境却已然跃然纸上。朱砂点墨,确实比他的油画来得写意许多。
唐颂默默地将它收好,方世恒又问:“这里拆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
“之前不是在找地方了吗?”李琴说,“用不用我们帮忙?还是让你爸帮忙。”
“不用。”唐颂依旧拒绝。
其实他连租金都付了,但是因为某人要去南城,他的计划又不得不改变。而甘棠听见他正在和方世恒聊南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