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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色深红-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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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站起身来。他拾起自己那只军绿色书包,把散在床头柜上的东西都装进里面,背在身上。

“你……”喻婉淑看着他的动作,她的声音有些慌张,“你要去哪里?”

“别太在意,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黑影简单地说道,他走过来握住喻婉淑的双手,“你说得对,那些事情,凭你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即便再怎么努力也没法做到。哪怕有十个人、上百人……想要完成这件事也是千难万难。尽管我希望你能够放弃,希望你能够多为自己的幸福考虑,但就算我说,你也不会听从的,对吧?所以我只能说声抱歉,明明知道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却没办法送给你。”

“你不用……你……”

“但是……”黑影说道,“我会祝愿你。祝你有一天能够得偿所愿,不管是想找个好男人也好,想当服装设计师也好,想要改变自己的家乡也好,所有这些愿望……希望它们总有一天能够实现。我空口说这些没用的话,你或许会觉得很可笑,还不如给你打几千块钱实际。但至少我可以保证,我是真心在感谢你。如果有可能的话……”

他笑了起来,那笑容头一次显出了与他的年龄不太相符的纯净。

“做你的恋人,好像也挺不错的。”

他轻轻拥抱了她一下,接着挥手从房间中离去。喻婉淑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着自己的身后传来一声门响。

那个男人真的走了。

凌晨两点,她的身周一片寂静。

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也许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然后她走进卫生间,简单洗了个澡,待头发吹干,关掉灯光,拉开床上的凉被躺了进去。那个男人在这里住着的期间,她一直是打地铺,如今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被窝。

可这里却是一片冰凉。

干嘛呀。她笑了起来。不过就是捡了个病号照顾了两天,你还真以为自己遇到了王子不成?

黑暗之中,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第二十八节 注定的悲剧(前篇)

5月10日,殡仪馆灵堂。

张裕明的加大版黑白遗照挂在最前,照片上他的笑容出现了对他而言极其少见的温和与拘谨,而不再是平时那种有点贱兮兮的样子。夜深站在场边,心里暗想这恐怕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照片了。

张裕明于6日晚间遇难,今天才不过10日,这时候便进行追悼似乎太早了一些。按照夜永咲的意思,是等到案件解决之后,再让他了无心愿地下葬。但张裕明年迈的父母却希望儿子能够尽快入土为安,而在黄历上,12日便是宜下土安葬的日子,因此办得匆忙一些。同事们当然也就依从了老人家的意愿。

这是整座殡仪馆里最大的一间灵堂。夜深不是第一次来,远的不说,路以真那次事件之中,他为简如薇租用的灵堂就是这间。不过相比起交友不多的简如薇,今天赶来吊唁张裕明的人明显要多出许多。这里租费不菲,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享用”的。但张裕明是在调查钟建华事件时出事,虽说是他职责所在,但钟家人也要多少表示一下,大家面子上才过得去。加之上级领导对这起案子也很重视,故而今天的来客们络绎不绝,虽说比不上电视里的大场面,但也算是让张裕明这个一直不得待见的家伙在故世之后好好风光了一把。

只不知今天来的这些人中有几个是真正重视张裕明本人的。

夜深叹了口气,但他不打算发表什么意见。连张裕明自己都不会在意的事,他就更不会多想了。

张裕明不是独生子女,家中还有一兄一姐,因此两位老人家虽然难过,但也并非无可慰藉。他们站在一边,除了面容憔悴之外,并没有过多悲伤的表示,许是这几天已经把泪流光了吧。大个子史强如同忠实的护卫一般站在他们身边,同样不言不语。许多领导在吊唁后来到他们身边进行慰问,那位史局长当然也在其中。真心也好做作也罢,两位老人家都一一谢过。

夜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只感到内心滋味难明。

熟人们都在旁边的隔间里,烟雾缭绕,他们一支接着一支抽烟,仿佛今天不是个肃穆的日子,而是个放纵的日子。苏琴平时不怎么抽烟,但今天也自个儿坐在一边吞云吐雾。比较令夜深意外的是吴允然,看他平时那副样子,还以为一切有害健康的坏习惯都和他无缘,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吐烟圈殊为熟练的老司机。他注视着自己手上的一副近视眼镜,那是张裕明的遗物之一,吴允然把它从张裕明父母的手中讨要过来,他喃喃自语:

“从今往后,‘眼镜’这个外号,我可就真收下了。”

总之除了坚决拒绝的夜永咲之外,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在这浑浊的空气中做神仙了。

其实夜深知道夜永咲以前也抽烟,只是和大嫂交往之后,由于恋人的呼吸系统不太好,这才把烟戒掉,自那以后便再也不碰这些东西了。

还有一个小插曲,是谢凌依。这丫头平时就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女孩,今天触情生情,又不免抽着鼻子流了眼泪。不光她一个人,有不少高新分局里的女孩子们都暗暗红了眼眶。张裕明平时虽然有些不招人待见,但因为他的性格外向,认识的人也不在少数。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就算平时看他不顺眼的人,也难免有种凋零落寞之感。

只不过大家自个儿哭自个儿的,可没有谁会像谢凌依这个傻瓜一样理所当然地走进男人堆里面,伸着手要讨一根烟抽。她哪里会抽烟啊?苏琴犹犹豫豫地给了她一根,眼见她狠吸一口然后咳嗽得脸都憋紫了的样子,气得一脚把她踹了出去。

“大家心里都难过呢,你闲得没事儿去招惹他们干啥?”

眼见谢凌依哭哭啼啼地从那边走过来,一副“求安慰”的样子,夜深也不好多责怪她。他轻轻拍了拍谢凌依的肩膀,取出纸巾给她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刚把纸巾卷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便觉得沉甸甸的重量挂在了自己身上。

谢凌依把脸埋在他的胸前,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

有那么一会儿,夜深不知道该怎么摆放自己的双手。他下意识抬起手臂,做出了在公交车中不慎被女性撞到后举手自证清白的动作,同时有些心虚地左右张望着。但没人注意到他这里。大哥好像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其他人也各聊各的,只有苏琴……他有一个女同事也哭得不能自已,苏琴自然地把她搂在怀里,两人如情侣般拥抱在一起。

哦……所以这算是正常的咯?

夜深试探般把双手贴上了谢凌依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打着。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温柔,谢凌依哭得更凶了,她也用双臂狠狠夹住夜深的身体,脸在他的胸口不断磨蹭着,把鼻涕眼泪都抹到了他的衣服上。

不多时她抬起头来,夜深的胸前已经是模糊一片了。

唔……夜深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狼藉,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什么了。

“夜深……”谢凌依的声音依旧抽噎着,她突然问了个让他十分意外的问题,“你是写小说的,对吧?”

夜深默然点头,这不需要否认。

“你写的书里面,也会有悲伤的内容吗?”

“无可避免。”夜深简单地答道。

“为什么啊?”谢凌依眨巴着她红肿的眼睛,“我以前看过的书也是,很少有人会写出纯粹让人开心的文学。越是出名的作家、出名的作品就越是这样,大家都喜欢写悲剧,很少有人能够凭借喜剧来赢得极高的赞誉。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种答案网络上也不会缺少吧?”夜深说道,“大家会说,这是因为悲剧更容易写出深度,更能够让人心生感触。”

“我就是这里不明白,为什么悲剧会让人更有感触呢?”

夜深转过头去,看着张裕明那张相片中黑白色的脸,看着他那与平时表现不太相符的温和笑容,看着那下方同样仰头注视着照片的两位老人家。史强已经不在他们身边,他也走进隔间去抽起了烟,也不知道他的嗓子好了没有。

“我想这是因为……”

夜深轻声说道。

“喜剧并不常有,而悲剧总会发生。”

……

午夜时分。

白日间那些喧嚣的人们早在下午就已经散去,至多也不过待到晚间,帮着张裕明的家人收拾一番。这间大灵堂很少有人租用,所以殡仪馆这边也好打招呼,为张裕明做的布置可以多摆两天,等到一切结束再行拆除更换不迟。

接近零点的时候,一个黑衣的人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这件事在今年一月一日也曾发生过,不过这回的黑衣人却和那一次不同。这家伙身穿着带兜帽的黑色外套,兜帽就罩在头顶,此外还戴着黑色墨镜和口罩。他打开一条门缝,小心窥视一番,待确认里面确实没人之后,方才进入灵堂。

按规矩,这里的长明灯是不能灭的,况且事先已经给足了费用。在墙边放了一圈的长明灯将黑影的影子映到了四面墙壁上,所有那些影子都在闪动着,陪伴着他们的主人一道前行。

他抬起头来,盯着张裕明虚无的笑脸,看了好一会儿。

“对不起……”

黑影低声说道,一片寂静之中,他的声音清楚地在身边回响。

“我不想对你动手的,我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张裕明没有回答,他也不会再回答了。

黑影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听来沉重,却又像是放下了什么。

“不过没关系……”

烛光晃动。

黑影走到一边的隔间门口,那里的垃圾桶上摆放着一只不锈钢托盘,很多烟头都丢在里面。黑影蹲在托盘旁边看了一会儿,宛如心有所感一般,他准确无误地找出了一只烟头——那是史强白天抽剩下的。

黑影不顾干净与否,就这样两指把它捏了起来,拿在手心端详半天,又把它丢了回去。

他哼笑一声。

“会有人替你报仇的。”他站起身来,“他会杀了我,但我也一定会杀了他。我们同归于尽。”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熟悉的、黑白色的脸。

“来,差不多该开始后半段了。”

他大步走到门口,开门离去。

……

这里只是华西路附近的一条小街道,宽度也就只能勉强容纳两辆车并排而过。按理说那些闲的没事的人应该不会经常跑到这种地方来乱逛,这附近也不是没有夜市和广场,去哪儿玩不好,跑这里来做什么?

然而如果你真的抱持着这样的心态,只怕会被这里的现实狠狠抽上一巴掌。白天也就算了,一到晚上,这里人来人往,虽然比不上高调的广场舞,却也绝非寂静无声。这样的热闹会一直持续到天明时分,天色一亮,那些卷帘门便挨个拉了下去,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次开张之时。

是的,尽管这只是一条小街,跟“不夜城”相比有着不小的差距,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已经足够。人类四大恶习,无非“吃喝嫖赌”,后来又多了一个“抽”。这一条小巷除了街头街尾有几间小饭馆之外,余下的几乎都和“嫖”与“赌”二字有关。私人的麻将馆桌球房暂且不提,那都是小打小闹,有些店面上了楼或是进入里间,牌九转轮一应俱全,可谓是名副其实的黑场子。

至于洗头房足浴室,那更是这里的一道绝景。如果不怕挨揍的话,晚上站在街头,打开闪光灯往里面拍张照,几乎每间阴暗的店面门口都会站着一位低头玩手机的丽人,远远看去跟闯进了阴司胡同似的。大着胆子往里边走上一圈,有些女子懒洋洋看你一眼,理都不理,有些则会娇滴滴唤上一声“老板”,跟你对上视线的一刹那,眉目便往里面一勾。你若是经验尚浅,此时最好低头前行,切莫上前搭讪,否则再想出来,那就是明天一早的事了。

可别觉得这只是说着玩,实际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发生不了的。

而我们今天的故事,就要从这里开始讲起了。

凌晨一点钟,“水云阁”二楼的某个灯光昏暗的房间内,床铺上的一男一女正在进行着激烈的“运动”。具体是什么运动我们就不提了,大家也不是什么心思纯净的好孩子,点到为止应该都明白的。

这一番大战从昨晚九点开始,累了便歇息,有精神了便再度开始,持续了足足四小时之久。那差了几分的挂表指向“3”的同时,这一轮也宣告结束,床上的两人喘息着离开对方的身体。

“你前几天怎么没来?”女人拉上被子,不顾浑身湿汗,有些慵懒地问道,“我还以为你又找到别的女人了呢。”

男人的一头短发花白,身材臃肿,肚子上的三层肥肉震颤着,好像下一秒就会有油脂突破皮肤的阻碍溢到外面。他刚刚抽出纸巾擦了擦下身,听了女人的话,他挠了挠头,有些讨好地说道:

“哪能呢,我说了专宠你一个,肯定是说到做到的,你还不信我呀?嘿嘿……不过最近公司出了点儿事儿,我们老板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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