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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胭纪事-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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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扫地出门


奢华的宅子,叶莺透过窗户,看见远方城头上挂着的两颗头颅,然后透过茶水的蒸汽,有些狐疑地打量桌上的人。葛洪、胡赞、李易、他们的随从、近侍以及婢女,偌大一个房间,竟然仍显得拥挤。
他注意到,没有关内伯元强——这个苏龙胆提过,临阵脱逃了,也没有驱狼侯项毅跟他的人马。
“我们齐地的银毫茶如何?”葛洪笑着问,他面前摆着一卷书和一把黑漆的琴,同样放着五彩琉璃的茶盅,蒸腾热气。
“齐地银毫名闻天下,但此时小主尝什么都味同嚼蜡,”叶莺有些不顾礼数地回答,“将军请小主来,不是为了喝茶的吧?”
葛洪摸着他的长须笑起来:“郡主真是快人快语。那在下也就开门见山了。”
“愿闻其详。”
“想必郡主也知道,皇上龙体欠佳很久了。”
叶莺眼睛在几秒之内睁大,但他其实早也这样料想,“难道,皇上驾崩了吗?”他用有些悲哀的语调问。
诸侯们有些避开他的眼睛,但都点了点头。
“有遗诏吗?”
“很可惜,这些日子的情形你也知道……”葛洪用委婉的一句话代替了“没有”两个字,接着又道,“郡主可知,皇上子嗣的情况?”
原来他们找我是为这个,拥立新君,奇货可居。叶莺想了想,小心答道:“除了已故废太子叶环之外,还有五位皇子。”皇帝的种子当然更多,但拜王皇后所赐,现在剩的就这么几个了。
“哪几位?”
“皇少子叶少陵,林妃所出,年幼暂居宫中,皇九子叶狄,霞妃所出,因宁王无子,算是半过继给宁王,”叶莺说到阿九的情况时,心跳都快了很多,好在没人追究,都在听下文,“皇八子叶银,李嫔所出,性好声色,封代王;皇五子叶律,清妃所出,精于音律,封协音王;皇三子叶彤,母为宫女,出镇东海,封东海王。”
“这样说,按齿序论,皇三子叶彤是当今长子?”
叶莺一抖,“将军难道属意于他?万万不可,当今局势动荡,急在燃眉,他却身处东海,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
叶莺说这句话时,有些情急,因此实不是站在自身立场思虑后的,而是出于智力和直觉的一种判断。
没想到,葛洪听了此言,脸色却一沉,“礼有嫡庶,序有长幼,如今下官奉命进京,为天下主持公义,若废长立幼,岂非叫天下人议论我有心谋篡?”
他这话说的堂皇,叶莺倒噎住了,半晌,道,“将军之心,小主为叶氏心领了,只是事有权变,将军不可为声名所累,反受其害……”
此言一出,房里变得安静,大家都冷冷看着叶莺,片刻,葛洪笑起来,“听说郡主是宁王的养女,终归,是本不姓叶的。”
这话让叶莺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他睁大眼睛,想辩驳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只是低下头:“小主不过是个女流,对国家大事见识难免浅陋,还望各位大人莫怪。”
他的示弱让室内局势缓和了下来,侍女又开始弹拨丝竹,众人嘈嘈切切,高谈阔论。
就在他们谈到如何迎接叶彤进京,再把军马分成四路,去将项毅这个满身羊膻气的家伙从京城连根拔起,丢回他的老家去之时,街上响起非常大的钟鼓声。
“朝钟?”叶莺在每个人眼里都看到互相疑惑的影子:皇帝都没了,上什么朝?

这天的后半部分叶莺是在摘星楼度过的。在高高的楼顶,他看着各种旌旗鱼贯退出长乐城,就像把它们来时的影像倒着放了一遍似的。不过不同的是,来的时候都是踌躇满志,现在这些旗帜却东倒西歪,唯有葛洪那面双狮大旗打得比来时还要笔直,似乎诉说着“此仇不报非君子”的不甘。
六岁的孩子在龙椅上哭闹,但没人敢说他不是当朝皇帝,尤其是项毅佩着禁军兵符站在他身后的时候。太监们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登基大典可以择日进行;满朝文武往金座上看了看,然后都低下头——先皇已经把敢言的人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当然是识趣的。
新皇帝的第一份诏书,由礼官宣读,内容大体是这样:因诸侯各位勤王有功,给予丰厚的赏赐,什么黄金千两,火树珊瑚,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但是,关内伯元强胆大包天,趁乱在宫中偷盗了玉玺,私回封地,现招天下共伐之,所以各位诸侯都请即刻启程,为君讨贼。
叶莺在听说这个消息时,咧嘴一笑,什么叫兵贵神速,什么叫当机立断,什么叫扫地出门,什么叫一箭双雕……
至于项毅站在龙椅后面,会比葛洪站在那里更糟吗?他不知道,一片混沌的局势,但总归,一家独大似乎比这些心怀龃龉的各路诸侯都留在京城要好。而且,因为漠北的事他对项毅那里多少有些人情,也许他们能卖他一点面子,做事不会太过分。想到这里,又让叶莺松了一口气。
秋风舞动,凉意沾衣,叶莺转回头,准备下楼,就在此时,他却突然看见,对面站着一个清瘦、长衣兜帽的人。
“莺子,你终于来了。”
叶莺并没有想哭,但脸上不自觉就滚过热热的东西,他用几乎低在喉咙的声音呢喃:“阿九……”


☆、第二十一章 阉党末日


说是对项毅有点人情,叶莺本来抱的希望,也只是让救治阿九的卢家得到一定抚恤,最多让那行凶主犯受点惩罚,判个流刑之类的就不错了,却绝想不到,驱狼侯折腾的动静这么大。
此时的叶莺正坐在大理寺主审厅的帘子后头,影绰绰看满堂的人头攒动——半个朝廷的人都被弄来听审,而门外更是人山人海——这案子竟是公开审理,向全京城的百姓开放的。人太多总想挤进来,害得门口维持秩序的禁军个个汗流浃背。
卢家两口站在原告席上,一家小百姓看见这个场面,难免瑟缩不止,神情倒像被告;公堂正中坐着今日的主审人大理寺卿李翰,但远不如旁边戴着新赐金珠爵冠的项毅显眼;至于被告,刘福喜的侄子刘卜良,反而是今天架子最大的,站在一个师爷旁边,两眼望天,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气。
很快,随着衙役“威——武——”的一声,案件开审,原告呈上状纸,主审命人宣读,案情大致就像阿九先前简述那样,不过多些细节。
“刘卜良,原告所说这些,你可认罪?”
“不认,”他说这一句,旁边自有师爷替他接上,“是那女人贪图金银,自己勾引我家少爷,这会儿他家又来纠缠诬告,不过是想多赔点钱罢了。”
“你胡说!”那边原告席上,即使一向懦弱的卢家小儿子也大喊起来。
“再敢咆哮公堂,便拖下去掌嘴!”李翰一拍惊堂木,喝道,不知是不是本能,看到这等衣衫褴褛的,官威总不自觉大上几分。
但他马上又被别人斥责了,坐在他身后的项毅瞪着眼,“罗嗦个屁!一边说干了一边说没干,争到明早去?还不快传证据?”
人证一个个被传唤出来,有的是卢家的邻居,有的是刘府的下人,有的是当时目击抢人的店家,有十数人之多,每一个人说过,局面都向对刘卜良不利的方向发展,物证方面则由有司展示,恶霸出于嚣张,当时连杀人的凶器都不曾带走,激起围观人群一波波的声浪,这些东西出现后,众目睽睽,大家心里不用说都有了足够的判断。
叶莺看着刘卜良脸上渐渐显出慌张的神色,不要说他,就是自己,也想不到今天的天居然翻过来了。
同时他也有些惊异,搜罗这些证据,明显是要很多时间精力的,为个不认识的平民百姓,项毅真正义到这个份上?
不过,转瞬他又想,如果一个人做了好事,还要被人指责动机不纯,这本来就是诛心之论,因此反过来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
想着,门外突然起了一阵喧哗,鼓乐齐鸣,不用想,便是这位被告的大靠山到了。
刘福喜还是穿着他的大红寿龟装,脸色铁青,想来已经受了报知,他颤巍巍地下轿,分开人堆,气急败坏地走到庭前,“项将军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叶莺听见,心里扑哧一乐,原本就奇怪为什么刘福喜肯让侄子来受审,大概项毅先前跟他说的时候,是完全向着他那边的吧。
“此一时彼一时,”项毅笑得一脸无辜,“当时本侯也不知你纵容侄子干了这么多坏事。”
“你!”刘福喜情知上当,急怒攻心,“项毅!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方?”
“谁的地方?”项毅冷下脸,“天子的地方,我堂堂一品军侯,世袭爵位,你不过是个四品内庭,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忘了怎么进京的吗?若不是咱家,你现在还在北边吃羊屎呢!”刘福喜暴跳如雷,“明日,不,今儿下午我就去面圣,看皇上怎么处置……”
叶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刘福喜也是跋扈惯了,话赶话说出这等言语来。
然而,那话声断了,项毅站起的背影,挡住了太监的脸。一瞬间谁都能感到气氛不对。
抽刀,斩过,横飞……
几千人的现场一片死寂,一根针落地的声响都听得见,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一个口型半张的状态,呆看着穿大红寿龟袍的无头尸身向前倾倒,还保持着怒指项毅的手势……
项毅抽刀入鞘,恨声一句,“死阉狗!”
这时才有人想起来尖叫……
“侯,侯爷,还,还是要讲礼法的啊,”那位大理石卿算胆子不小,居然还能说出话来。
“理什么理?理都这么明白了还讲不清楚?”项毅过去,索性一屁股夺来主审的椅子。值得一提的是,他并非把李翰推开,而是一坐下去,瘦小的文官就被生生挤掉在地上,若在平时,这样的场面定会引起哄笑,但此刻没人笑得出来。
“你们,”项毅穿着血衣,指着底下熙熙攘攘的百姓,大笑,“还有什么被太监欺压过的事情,今日都可举发,本侯为你们做主!”
底下登时沸腾,一片“青天大老爷”之声中,间杂着禁军努力阻挡人们冲进太过的呵斥,以及刘福喜那几个随从屁滚尿流的求饶,好不热闹。
叶莺一手扒着帘子,看这一切发生,短短时间恍惚若梦境,等他想起闭上嘴收回手时,发现指肚上已经勒了深深一道印子。
虽然知道太监罪有应得,但想起危难之时也算对自己和阿九有恩,心里多少有几分歉意。
这时,面前出现一道墙似的黑影:项毅突然掀了帘子,立在面前,衣襟上血腥气由于太过新鲜,让人心惊肉跳。
“郡主,这个面子给你的大吧?要如何谢我?”
叶莺面如金纸,退了一步,正不知该如何应答,好在对面又大笑了起来,拍拍他肩,“吓到了?小姑娘家真开不起玩笑!”


☆、第二十二章 短暂晴日


今年的天气很不寻常,晚秋近冬时节,长乐竟然下起了夏天也不曾有过的大雨,连着四五天,水帘子哗哗地从上往下倾泻,像是天漏了。
朝堂上也起了一片风雨,横行一时的太监们被连根拔起——不,准确点说,若把他们比作植物,也是没有根的,只是寄生于皇权之上的藤蔓,而现在,连天子这棵小苗,也不得不长在项毅为他安排的花盆里。
叶莺在自己的旧宅,拜雨之赐,许多天不能出门,不过即使这样他也听说,被拔起的太监一批批送往柴市口斩首,冒着瓢泼大雨来观斩的百姓络绎不绝,他们指责、唾骂、哭泣,向尸体上扔东西,抒发多年的愤怒。满城的正义激愤,嚷嚷着老天开眼。
然后,在一天早上,天又突然放晴了,回暖得如夏末秋初一般。大雨冲刷之下,城里连一丝血腥气都没有。
朝廷的气候跟自然的气候相当一致,一纸恩令下来,满朝大臣由于锄奸有功,多得厚赐,诸王宗室,各有封赏,一时间本来有些惴惴的人们又都吃了颗定心丸,喜笑颜开。“天好了,”“天好了,”这是诸人打招呼时常用的话语,带着言外的意味。
叶莺翻箱倒柜才找出秋初的衣裳,也许跟天气有关系,心情同样变得轻松。项毅是个有豪侠气的人,你说他好大喜功也好,沽名钓誉也好,但总之如果他喜欢被围着叫“青天大老爷”,他做事就还符合多数人的正义观。至于专权这点,谁也不否认,但是反正近世不断有人攀上那最高的高枝,发号施令,换一个人上去又有什么关系,比起乌烟瘴气的后党,作威作福的太监,现在的政治已经是叶莺出生以来最清明,或者最有希望走向清明的时期了。
这一日,叶莺正在府里跟阿九对坐下棋,当今天下这位炙手可热的驱狼侯,居然上门了,身后跟着现在也同样出名的一文一武两位美人。
本来军侯应对皇族行叩拜之礼,但项毅只是单膝点点地,便自行起身了,抱个拳道:“末将项毅,参加九殿下、清平郡主。”
叶莺不知他来做什么,心里惶惑,还礼功夫偷眼看阿九,也是一脸茫然。
宾主落座,项毅举着茶杯:“我是个粗人,有话就直说了,这次来,想要给宁王昭雪厚葬。”
叶莺不禁站了起来,宁王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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