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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这才定下了你。”
赵恒出了一身冷汗,暗暗想小娥当日之言,果然一切说中。
太宗闭上了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又缓缓道:“朕指给你的李沆、李至是老成人,有事多问问他们!”
赵恒连忙道:“这些时日,儿臣得他们辅助,得益甚多。”
太宗又道:“军务上,可问曹彬、高琼等人,不过他们也老了。你可把寇准调回来,此人能言人不敢言,想人不敢想之事,若遇大事,可多听听他的意见。”
赵恒怔了一怔,问道:“寇准——父皇不是罢了他吗?”
太宗微微一笑:“这人桀骜不驯,又对你有拥立之功,将来会在朝堂上指手划脚的。朕先磨磨他的气性,待你继位之后,示恩于他,他自然剖腹掏心地待你。”他顿了一顿道:“西边夏州的事,李继隆管了多年,最是熟悉。北边契丹,可以起用杨延朗。”
赵恒心中暗惊,自己还道太宗为何发此雷霆之怒,却原来也不过是御下之计,当下不敢再言,只是听着太宗一一安排。
太宗轻吁了一口气,道:“你出去后,叫吕端进来。这段时间有事,你们商议着办。”
赵恒犹豫了一下,道:“前些时候,父皇说,中书政务,须经吕端,如今又以国事托吕端”
太宗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赵恒停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人言吕端为人糊涂”
太宗微微一笑,笑容中仿佛藏了无穷的神秘,他缓缓地道:“吕端大事不糊涂。”
次日,旨意下,因太宗病重,大赦天下。京畿附近所有死囚犯皆免除死蜀,流刑以下的罪犯,全部释放。
天已经近黄昏,赵恒仍在开封府中批阅卷宗。近日太宗病重,他身为皇太子又兼着开封府尹,加上太宗交待的数件宫闱之事,如追开宝皇后宋氏封号为孝章皇后,以礼陪葬太祖永昌陵;太祖之孙赵惟吉出宫开府封为左骁卫大将军;大赦京畿等政务自然繁忙了许多。
赵恒抬起头了,但觉得眼睛有些发涩,正欲叫人掌灯,却见一个小内侍已经捧着一盏华灯走到案前。
赵恒怔了一怔,眼前的人好生熟悉,方在愣神间,却听得“扑嗤”一笑,见那人一张如花的面容,仔细一看,却是刘娥。
赵恒连忙左右一看,却见厅内众侍从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但见张怀德站在门口守着,不由得又惊又喜,一把将刘娥拉入了怀中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你叫张耆带信给我,说是叫近期不要去薜萝别院,免得落人把柄吗?”
刘娥顽皮地眨眨眼睛,拖长了声音道:“三郎如今是皇太子,一举一动招人瞻目,自然不可轻易走动。三郎不能来看小娥,可是小娥却可以来看三郎呀!”
赵恒恨得牙痒痒地直道:“好啊,我把你这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坏蛋”这边已经伸了手去呵她痒痒。刘娥笑着边躲边告饶:“好了,三郎,这里可是开封府呢,你正经些!”
赵恒停下了手,笑嘻嘻地看着刘娥,但见她穿着这一身小内侍的衣服,倒是越发显出俏皮来。
刘娥凝视着赵恒,双臂环在他的颈间,柔声道:“三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可是隔了多少个秋啊!我想你呢,三郎!”
赵恒心中一荡,不禁道:“我何尝不是想你想得厉害!”
两人亲热一番,刘娥抬起头来,道:“三郎,我听到大赦令的消息了!”
赵恒道:“啊,你也听说了!”
刘娥低首道:“不知道为何,我近日,反而觉得心烦意乱,坐立不安。三郎,我好担心——”
赵恒叹了一口气道:“你我身在两处,却是同一条心哪,我也是。越到此时,越觉得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觉得心慌意乱的。如今父皇把朝政交在吕端手中,此人向来深浅莫测,我担心会在他的手中出事!”
刘娥抬头看着赵恒:“官家为何此时罢了寇准,倒起用吕端,难道真是病得重了?”
赵恒摇了摇头,道:“我看着不像呢!”拉过刘娥坐在自己膝上,将那一日与太宗的对话一一说了。刘娥越听脸色越是凝重,站了起来道:“自那日以后,三郎可曾与吕相商谈过?”
赵恒摇头道:“此人深浅莫测,我不敢贸然交心!”
刘娥道:“三郎,你还记得当今官家,是如何继位的吗?”
赵恒轻叹一声:“这事儿,现在何必再提!”此事为尊者讳,大家自然是从来不提的。
刘娥道:“妾身当日就说过,官家继位波折甚多,因此上对于皇子间有类似的行为,是极为注意防范的。吕端经历四任开封府尹而安如泰山,寇准过于刚直。此时他贬寇准重用吕端,必有用意。三郎既然认为吕端深浅莫测,此事岂可避开,倒不如三郎直接上门,亲自测一测吕端的深与浅,也让吕相明白三郎的诚意。”
赵恒眼睛一亮,道:“说得正是,好,我们现在就去。”说着拉起刘娥就冲外面喊道:“怀德,备车轿,去吕相府。”
刘娥吃惊地道:“我也去?”
赵恒上上下下打量了刘娥一番,大笑道:“我正要一个小内侍,随侍于我!”
华灯初上,宰相吕端独自坐在书房中沉思着。
他的桌上,放着一张御用竹心字笺,上面是写着一首诗。这首诗乃是当今皇帝所赐给他的。那日曲江宴罢,太宗作此《钓鱼诗》赐下,其中蕴含深意,也自有吕端明白。
吕端至今已经是三朝老臣了。他的父亲吕琦,为后晋时的兵部侍郎。他本是幼时苦读经文,意欲科举出身。只是因为父亲的关系,荫封了千牛备身,此后经历国子主簿、太仆寺丞、秘书郎、直弘文馆、著作佐郎、直史馆。赵宋开国太祖即位后,再迁太常丞、知浚仪县,同判定州。当今皇帝即位,再以太常少卿为出使契丹的副使,开宝八年,任洪州知府,未及赴任,又改司门员外郎、知成都府,赐金紫鱼袋。此后吕端任为开封府判官,自此经历秦王赵廷美、楚王元佐、许王元僖、寿王元侃这四任开封府尹,如今死了两个,疯了一个,高升了一个为皇太子。他早已经处于政治的旋涡中心,人言吕端糊涂,他只管做事,从不掺和任何一个亲王的派系。秦王获罪,开封府中与他沾边的官员都流放了;楚王一疯,许王来时便把附和楚王的人员打压清洗;寿王就任,那些铁杆子的许王党人自然灰溜溜地滚蛋。
吕端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开封府中,有人故意与他为难,有人要他表明立场,他只有装聋作哑,一派稀里糊涂,那些属官们,都是太明白了是哪个亲王的派系,为难的拉拢的,背后自有人在。他只有糊涂地让人扫兴,才无人理会。那些太明白站了立场的人,总是率先被清洗的对象。
饶是如此, 许王元僖事件中,他依然是成了被攻击的耙子。被问罪为“辅佐无状”,贬为颍州副使。他神情不动,安然去了颖州。直到他去后,开封府才真正无主了,太宗这才发现,这些年来开封府尹走马灯似地换,并不影响运作。而走了一个开封府判,立刻就显出影响来了。这些年来政治风云如此变幻,而开封府始终不乱,正是因为有吕端在呀!赵普还活着时,他的眼光早已经落到吕端身上,认为吕端为人,宠辱不惊,不形于色,将来必为宰相。只是当时,太宗并未看到这一点,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了,他正是急需要这样一个在风云变幻中能够安然把舵的人。没过多久,一道圣旨下到颖州,升吕端为枢密直学士。吕端进京领职行事,未到一个月,又拜为参知政事。即使是如此飞速的提升,太宗仍然觉得擢升太迟了。不到一年,又拜为户部侍郎、平章事,入阁拜相。
那一个令百官震惊的“中书事必经吕端详酌”旨意,是这样一件政事引起的。那一日,李继隆押解夏州李继迁的母亲上京,太宗召见寇准商议,意欲杀一儆佰,敲打李继迁。旨意既定,寇准退出时,正遇到吕端,吕端见寇准神情凝重,心中起疑,上前追问道:“寇相,发生了什么事情?”
寇准正迟疑间,吕端更增疑心,问:“若是普通事务,则吕端不必与知,若是军国大计,吕端备位宰相,不可不知。”寇准被这一逼,说出了真相:“官家问下官如何处置李继迁之母?”吕端笑道:“如何处置?”寇准凌然道:“自然是斩于保安军北门外,以戒凶逆。”吕端大惊:“此事万万不可,寇相稍待,等下官立刻进见官家,求官家收回成命。”
这边忙见了太宗,道:“昔年楚汉相争,项羽抓得刘邦之父,以烹而食之来威胁刘邦,那刘邦竟然说:‘愿分我一杯羹。’以汉高祖这样的开国明君,临阵都不顾其父,更何况李继迁这样反复无常的悖逆之人?陛下今日杀其母,明日继迁可擒乎?若其不然,徒结怨仇,愈坚其叛心尔。”
太宗吃了一惊曰“然则何如?”
吕端道:“以臣愚见,倒不如作为人质,置于延州。虽然未必能逼得李继迁立刻归降,但是他母亲生死系于我们之手,便可牵至于他不敢轻举妄动。李母活着一日,李继迁便不敢叛乱朝廷。”
太宗拍案称道:“此计甚好!”他看着吕端,沉吟半晌道:“你平时每事让着寇准,都说你是个躲事的人,可是遇上大事,你却不但躲,反而主动干涉,实是难得。人说吕端糊涂,依朕看来,吕端大事不糊涂呀!”
吕端连忙下拜道:“臣惶恐!”
太宗点了点头:“一切依卿之计,你且退下。”
吕端退出后,竖日,旨意下,寇准贬官,中书大事皆由吕端独揽。
然后,是曲江宴罢,太宗亲自赐诗,上云: “欲饵金钩深未达,磻溪须问钓鱼人。”太宗以姜子牙相比,自是嘱他好好地辅佐太子,交托后事了。
想到这里,吕端的心沉重无比,大宋基业万斤重担,就要看他如何挑起了。
正沉思间,忽然家人滚了进来报道:“相爷,太、太子来了!”
吕端大惊,站了起来:“什么?太子怎么来了?”连忙叫人取来官帽戴好,正要出迎,却见太子已经笑着带了几个随从进来了。
吕端连忙跪下相迎,身形未动,太子已经叫人扶住了他:“吕相不必多礼,原是我来得冒昧了。”
吕端忙迎进太子,奉茶已毕,他便不开口,但听太子道明来意。
太子含笑道:“今日开封府事罢,车驾正经过吕相门前,随便就进来看看吕相。不致嫌我冒昧吗?”
吕端连忙拱手:“吕端不敢!”心中暗自惴想,这东宫与自己的相府的路程相距如何倒是不知,却原来唯有今天才让太子顺便路过了。
赵恒却不说话,只是专心品茶好一会儿才道:“好茶,这是蜀茶吧!”
吕端道:“是,这是上次曲江宴上,官家御赐的茶。”
赵恒闲闲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好茶,只可惜这茶盏粗了,配不得这上好的茶。我那里前几个月有人送了上好的建盏,明儿我叫人送到这里来。”
吕端站起谢道:“多谢太子好意,只是臣愚钝,并不懂得茶与茶盏的好杯,只怕糟蹋了如此贵重的东西。”
赵恒笑道:“左右不过是件物事,什么糟蹋不糟蹋的。我倒认为,世间最可贵者粮食,最可重者人心,余者珍宝器玩,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吕端击掌道:“好一个最可贵者粮食,最可重者人心,太子有此见识,真是天下之福,百姓之福。”
赵恒微微一笑:“吕相坐罢,这话其实也空,倒不如喝茶。我品着今年御赐的茶,倒比往年好些。说句不中听的,前些年的茶,除了大内御用的和我们几个府里的,究竟赏到你们的茶,都不中吃,我是到别人家里讨过茶吃的,听说要吃好茶,还得私下里买是不是?”
吕端坐下道:“臣虽然不懂茶,但也觉得今年的茶似比往年好些。这都是太子的德政,免除蜀茶强买强卖,这私茶自然就禁住了。禁住了官员们从中渔利,价钱合理了,百姓们也愿意把好茶拿出来。”
赵恒淡淡地道:“这原是我的本份,算得什么德政。时近三月,听说今年的新茶又出了,记得去年曲江宴上,父皇亲赐新茶,那场景当真热闹。吕相可知,今年曲江宴是否照例办了?”
吕端轻叹一声,道:“臣已经有半月未见圣颜了。”
赵恒脸色一变:“连吕相也半月未见圣颜?”
吕端一惊:“难道太子也多日未见圣颜了吗?”
赵恒点头道:“本宫也已经二十余日未见圣颜,要见父皇,全要由皇后的旨意。”
吕端脸色沉重:“臣每于宫门求见,也都是王昭宣使传话。”
赵恒反而镇定了下来:“记得父皇那日病发时,宣本宫进见,曾经嘱本宫一句话,吕相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