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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哭什么?”
俊俊吓了一跳,忙止住哭声。只见端木容从大石后面走了出来,披着湿发、打着赤膊,像是刚从水里出来的样子。
她怔怔看着他。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像是镶了金边似的晶晶亮亮,那副洒脱不羁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平常又端又木、高华矜贵的容少爷。
难怪碧波和紫竹老是说容少爷长得怎么好,又是什么玉树临风的,原来真是这样。
端木客走到她身旁蹲下。“你这会儿倒有精神哭了!”他捏捏她的鼻子。“折腾了我大半夜没睡,还好意思哭?”
俊俊回过神来,抽抽噎噎道:“我以为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山里喂大野狼。”
“那倒也干净,”端木容又好气又好笑。“省得你成天没事净找麻烦,好好的药不吃,害我得背着你摸黑走了大半天的山路,还要照顾你泡温泉,好让你发汗。抱上抱下的,真是把我累得半死。”
“哦,”俊俊低声道。“对不起。”
他伸个懒腰,就在她身旁的毯子上躺了下来。“我不行了,困死了,我得睡一下。现在还早着呢,你也再睡一会儿吧!”
端木容才闭上眼,只听俊俊担心道:“可是……我们都睡了……那会不会有大野狼来?”她还是不放心。
“咄!哪来的大野狼?”他睨了她一眼,然后把她的被窝拉近了些,一只手揽在她的肩上。“这样你放心了吧,如果有大野狼来咬你,我一定会知道的。”
“可是如果等大野狼咬到我,那就来不及了。”她呜咽。
“闭嘴,睡觉。”他微一侧身,干脆把她收到怀里,不再言语。
不一会儿只听见他细微的呼息声。俊俊想他真是累极了,也不敢再出声吵他。
此时天才濛濛亮,轻风吹拂,空气中还混着淡淡的硫磺味儿,俊俊与端木容并肩躺在一块儿,总算觉得安心了,不再害怕。
☆☆☆
转眼她已经在蕴秀山庄待了快两年了,和山庄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处得极好,只除了容少爷,她还是怕他。
“你又在哭什么?”
俊俊吓了一跳,忙伸手抹去了泪,站起来回话。“容、容少爷,您回来了啊?您不是说要去京城两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怎么?你不希望我回来?”端木容瞪眼,恶狠狠地道。“你又怎么了?哭什么呀?”
她退了一步,讷讷道:“我……是因为润珠姐姐……”
“润珠骂了你?”
俊俊揉着眼睛,低声道:“不是啦,是她要嫁人了,要离开咱们府里了。”
“瞎,这有什么好哭的?”他啐道。“人家嫁人是件喜事,你有什么好难过的,舍不得啊?”
“不是,是她娘替她挑的这门亲事,她不中意,她喜欢的是巷口米铺的元宝哥,不是面店的小何,她昨晚说给我听时,还难过得哭了。我方才想起来,也替她难过。”她红着眼说道。
端木容一时不答。“女孩家长大总是要嫁人的,况且她娘总不会害她。”讲到这里才又想起,骂道:“这关你什么事?你躲在这里替她哭又有什么用?”
俊俊委屈道:“人家难过嘛!”
“就晓得哭!”端木容又戳了戳她的额头。“金鱼死了哭,小猫、小狗死了也哭,人家要嫁人你也哭,真没见过像你这么爱哭的小鬼!不许哭了,练琴去。”
俊俊忙应一声,然后便一溜烟地跑掉。
端木容看着她的辫子在身后甩啊甩的。“真是爱哭鬼。”他咕哝着。
待回到屋里,他略微梳洗,便至大厅见姑奶奶。
“你回来了。”姑奶奶笑道。“我以为你会在京城里多耽搁几天呢!”
端木容摇摇头。“办完事就回来了,家里还好吧?”
“嗯,没什么事儿。”姑奶奶摇摇头又道:“对了,小时候你爹送你那匹马不中用了,前几天连站都站不起来,牙口也掉光了,我心里看着难过,就叫老曲了结了它,省得活受罪。唉!”
端木容一怔,不觉心酸。那马儿可是他第一匹坐骑呢,但终究是岁月不饶人。他叹道:“这样也好。”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我这阵子不在庄里,回来怎么听说润珠要出嫁了?”
“是啊,她娘要领她回去嫁人。”姑奶奶奇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端木容这才把稍早俊俊说的事,转述给姑奶奶听。“本来嫁人是好事,但如果润珠她娘没个算计,配错了人家,倒是真误了她一生。因此咱们还是要问清楚才好。”
“我倒不知道有这段故事。”姑奶奶点头道。“不过你说的也是,润珠到底是在咱们家里十年了,咱们也希望她出去过得好,别糊里糊涂嫁错了人。这样吧,我明个儿就把她娘叫过来问问清楚,也问问润珠的意思。她要真喜欢米铺的元宝,我也愿意出几个钱,帮这小俩口办办喜事。”
“是啊,我也是这意思。”他想起俊俊哭哭啼啼、穷着急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真是奇怪,俊俊也不小了,都快十六岁了,还老是为了一点点小事动不动就哭,我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姑奶奶也笑。“你还不知道她的个性?哭啊、笑啊,都像个孩子,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我倒觉得她很纯真,没什么心眼儿。连苏先生也这么说,他说俊俊有时念到什么伤春悲秋的文章,也会跟着伤心落泪,是个性情中人呢!”
他自顾自地摇摇头。“这不成,我要叫苏先生好好管管他才行。她得学学控制一下自个儿情绪,老是这么孩子气怎么行?会教人笑话的。”
“难道谁都要像你这么少年老成?”姑奶奶打趣道。“你不说是自己老气横秋,倒怪别人孩子气。”
端木容没好气。“姑姑!”怎么大家都向着那个丫头!
姑奶奶向身边的人问道:“咦,俊俊呢?刚才不是还在这儿?”
“姑姑要带俊俊一块儿去?”立在一旁的端木容有些讶异,先前并没有听说俊俊也要跟着去庙里上香。
“是啊!青萝从昨晚就开始闹肚子,我想还是让她休息一下好了,正好俊俊过来我屋里说话,我瞧她也没别的事,所以就让她陪我一块儿去庙里。”姑奶奶笑道。“她高兴得像什么似的。唉,成天待在家里,也真把她给闷坏了。”
端木容说道:“要不是约了简掌柜谈事情,我就陪你们俩去逛逛。”
“你去忙你的吧!”
两人正说着,只见俊俊赶忙跑了过来。“不好意思,让姑奶奶等我,我好了。”
姑奶奶还没开口,端木容先问道:“你跑回屋里拿什么?”
“没什么。”
“那你手上抓的是什么?”
“是……我的荷包。”她声如细蚊。
姑奶奶笑道;“想顺便出去买些新鲜玩意儿,对不对?那好,待会儿咱们先到庙里上完香,就逛大街去,我也好久没上街凑热闹了!”
俊俊也跟着一笑。但她一转眼对上了端木容的“判官脸”,立即止住笑,挪到姑奶奶身旁去。
“你啊,别只顾着玩,一会儿走丢了,让街上的拐子拐了去,你就知道!”端木容吓唬她。“拐子最喜欢抓你这种小丫头。”
俊俊听了小嘴一扁,眼眶又红了起来。
“啐,好好地你又吓她做什么?”姑奶奶打了端木容一下,又忙回头安慰俊俊。“容少爷是跟你说着玩的,哪个拐子敢动咱们蕴秀山庄的人呢?不怕、不怕。”
俊俊点点头,一面揉眼睛。
端木容嘲弄她道:“这么胆小还想出去玩?”他忽然又一把抓过俊俊手上的小荷包。“让我看看。”一面在手里掂掂分量。“这里能有多少银子啊?够买什么?”说着从自个儿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塞在她的荷包里,然后还给她。“哪,去玩吧,别掉了。”
俊俊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过来,低声道:“谢谢容少爷!”
端木容扶着姑奶奶和俊俊先后上了马车,又吩咐两个跟车的人。“出门小心点,你们俩要多看照些。”
“是,少爷。”跟车的小罗和阿宽忙答应着。
☆☆☆
待她们傍晚回到山庄,正好遇见端木容送简掌柜出来。
“姑奶奶好!”简掌柜见到姑奶奶下车,忙上前陪笑道。“出去啊?”
姑奶奶笑道:“是啊,去庙里。咦?您怎么就回去了?不留下来用个便饭?”
“不了,晚上还约了人,况且容少爷交代了事,也得赶着去办呢!”简掌柜作揖道。“下回再打扰,我先走了,容少爷,我走了。”
端木容完全没注意姑奶奶和简掌柜在说些什么,他一双眼睛只盯着俊俊。从看着她一下马车,就觉得她不大对劲儿。
“街上好不好玩?”他负着手走到俊俊面前,搭讪道。“有没有买东西?”
“嗯。”她点头,两只手紧捏着手绢儿。“街上好热闹,我也买了好些小玩意儿”
“哦。”端木容注意到她的衣裳弄脏了些。再仔细一着,膝盖处倒像有些血渍渗出的样子。“你的脚怎么了?受伤了吗?”
“没、没什么。”俊俊想退一步,端木容却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裤脚,只见膝盖上血迹斑斑,又红又肿,还有她的手掌也擦破了皮。
端木容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跌倒了吗?”
小罗忙过来跪下道:“都是小的不好,是小的没拉好马儿,所以让俊俊上车时跌了一跤。”
原来回程时,俊俊才要登车,不意马儿向前蹬了几步,让她也跟着踏了个空,整个人扑倒在地。
端木容听了脸色一沉。“临走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叫你小心一点,你当耳边风吗?让俊俊摔成这样!”他喝骂。“驾车不拉好马,还驾什么车?你是不打算留在蕴秀山庄当差了?”
小罗见端木容动怒,只得频频磕头求饶。“容少爷,小的知错了,下次一定会小心的。”他原本心存侥幸,心想幸好摔伤的是俊俊,不是姑奶奶,端木容应该不至于太生气,没想到……端木客气道:“还有下次?”他向身旁的人道:“去把安总管给我找来。”
“容少爷,”俊俊见小罗受责难,又唤来安总管,恐是要把小罗给撵出去。她心里不忍,忙拉着端木容。“容少爷,您别生气,我没什么要紧,只是跌了一下。”说着也跪下替他求情。“啊!”她一时忘了膝盖上有伤,这一跪下,当真疼痛难当,忍不住身子一歪,坐倒在地,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姑奶奶忙道:“容儿,你先别忙着发火,赶紧带俊俊进去上点药才是。”心里纳闷,真没见过容儿这么在意一个人。
“你看你,摔成这样,还说没什么?”端木容也顾不得骂人,将她抱了起来,带回对奕轩去。
☆☆☆
“这个小罗也真是的。”碧波一面替俊俊擦药,一面骂道。“看看,跌成这样,多危险啊!”
“碧波姐,”俊俊唯恐端木容听了又要生气,忙向她使个眼色。“你别怪小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端木容哼了一声。“不怪他怪谁?你也别替他说话了,小罗那个丢三落四、粗枝大叶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临出门才吩咐他要小心点,半天就忘了,这还不该骂吗?”他眼见俊俊擦伤多处,忍不住心疼,一时气道:“我回头就跟安总管说,把他给换了!”
俊俊和碧波都吓了一跳。
“容少爷,您别这样。”俊俊恳求道。“小罗一路上都跟我赔不是了,您别怪他了,他以后会当心的,您就饶了他这回吧!要怪只能怪……怪那马儿不好,是它乱动乱跑的。”
端木容和碧波听了,都忍不住笑出来。
“难不成要我去骂那匹马?还是把它给宰了?”端木容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