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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不得自己从何而来,很多时候我都处在一处冰冷而黑暗的地方,动弹不得。可我却记得了这个怪人叫做陈允淮。
你离开后的日子里,我时常琢磨着自己的名字,那两个依稀记得却想不起来的字,让我空白且懵懂的的心上,生长出了一种名为烦忧的东西。
直到那一日,那个悲伤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她唤着我“眠儿”。
“眠儿”,原来我的名字叫做“眠儿”。
因为这个突然间就闯入了我生命中的怪人,我头一次尝到了欣喜的滋味,而后又知晓了什么叫做祈盼。
好想,能再见到你,好想,将我的名字告诉你。。。。。。只是,我却无法开口说话。这两个字堵在我的嗓子眼里,无论用上了多大的力气,都无法说出口。
那之后,每一个能动弹的日子里,我都会站在梨花树下。看着这些雪白颜色的花朵时,脑海中竟会浮现出你的脸,而后你的声音就夹带着微凉的雨丝,落进了我的心底。
我想啊,你的声音一定是糖做的,不然,我的心怎么就尝到了甜味。
“我以为,会见不到你。”
我也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原谅我僵硬的五官无法回以你同样欣喜的笑容。可是,我真的很欢喜能再见到你。
“我带你进屋,好不好?”
你的掌心可真温暖,要是能一直这样被你牵着不放就好了。而我却觉得自己就要支撑不住了,那个冰冷漆黑的地方伸出了无数看不见的手掌,轻易就将我抓了回去。
你一定没有听见,那时候的我有多么用力的叫着你的名字,你一定不知道,那一次的我没日没夜的撞击了多少次这扇冰冷的门,才能再次站在你的面前。
“你去了哪里?我还以为再也寻不到你了。”
你的怀抱这样炽热,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可我却有了一种终于还是会失去你的预感。
“以后,都不准你突然消失。”
我在心底认真的说着一个“好”字。我一直都在这里,被困在这里,而因为你,我头一次想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这样就能彻底摆脱那个漆黑之地的束缚。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时的我尚不懂这十六字的意思,只知道你将它说出口的时候,眉眼中藏匿着一个我,深情且温柔。
你喂我吃的面,替我画的眉,说过的那些不离不弃的话,在我被封印进另一个漆黑冰冷的世界里的之后,陪着我熬过了数十个年岁。
而现在,我终于能像个人一样了,贪嗔痴恨爱欲恶,凡人的这些情感我全占了,可是你却不要我了。。。。。。
攀爬在地上的周眠儿抓住了一株失了生气的花,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这花一样,卑微如尘的生命,没有人会在意自己的死活。
戒珠寺的梨花凋零了,她的陈允淮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却有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了这具坠入寒渊的身体,心急如焚的唤着她的名字。
她忘了这个季节,本就没有梨花,而有人为她植了一片花海,她却一直不曾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陈澈白:眠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颗秃头树上。
☆、世间安得双全法(二十二)
“陶林。。。。。。陶林。。。。。。。”离妄甩着大步子急声呼喊着,他的大嗓门回荡在一个个空荡荡的院子里,却始终得不到一点回应。他身后,一根根紧追不舍的丝线试图缠住他的脚踝,可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而后,一脸焦急的离妄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光脑袋,他怎么把那个该死的“祸水”给忘了,于是这叫喊声就从“陶林”变成了“陶皮皮”。
这里,离妄不得不佩服陶皮皮很有先见之明的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那两个泥掌印,在离妄这把大嗓门的摧残下,长成了两条手臂粗的藤蔓,拖着他朝着心念之地而去。
藤蔓缠身的离妄一路疾行,期间那些原本紧追不舍的丝线,却像突然间失了生气一般,纷纷掉落在了地上。
而身后没了“追兵”的离妄却并未有一丝放松,因为那两根“愣头愣脑”的藤蔓,不是带着他穿墙,就是带着他撞树。
好在离妄现在只关心他的徒儿,没有心思同这俩“蠢货”计较。当他穿着一身脏兮兮,还破了好几个口子的衣服,顶着一块青,一块紫的脸出现在陶皮皮面前时,后者正双手合十,不知道在施展着什么厉害的法术。
到了这座精致的湖心亭后,缠在离妄身上的藤蔓自个人儿化作了墨绿色的粉末。他疾步走到陶皮皮身前,焦急的问道:“陶林呢?”
“在湖底。”陶皮皮吃力的回答着离妄,他的面色极差,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同周眠儿的模样像了五六分。自他掌心散发出的墨绿色光亮,就像是一根即将燃尽的灯芯,却仍然在竭力的支撑着没入湖底的那根藤蔓。
瞧着阵仗,他是想用这根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藤蔓将陶林捞上来。
“那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离妄被这“祸水”气的恨不得当场就给他一脚,可心念着救陶林要紧!于是还未等陶皮皮开口,他放下佛珠,火急火燎的一俯身,拥抱住了冰冷的湖水。
“我不会凫水。。。。。。。”
微弱且沙哑的声音和落水声一同响起,陶皮皮望着这抹像白条鱼一样没入了湖水中的身影,合在胸前的双手却并未因此而松开。
这根越来越细小的藤蔓护着一具不断冰冷下去的身体,他没有办法将其从湖底救上来,哪怕已经耗尽了体内所有的妖力。
亭中之人的眼眸中开始浮现出一层探不破的幽光:真是奇怪,这个被自己痛恨了这么多年的仇人,竟会在这一刻,对他生出一丝来感激来。。。。。。
而顺着这根绳子粗细的藤蔓游去的离妄,无比庆幸延悔大师在升天之前将法力留给了自己,要不然,在这透不进光的湖底,他哪里能看得清!
离妄奋力的划着水,终于在一口真气快要耗尽之前,看见了那根藤蔓缠绕着一个通体雪白的偶人。所有攥住心脏的担忧都在这一刻化作了一句无声的呼喊。
为此,他吃进了一大口冷水,呛水的滋味并不好受,再加上对空气越来越急切的渴望,使得这张原本俊美的面容变得甚为狼狈。
他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将偶人抱着朝岸上游去,却不敢去想此刻怀中的偶人是否还有生息。
一定要活着。。。。。。
破开水面的声音,让亭中之人的眼眸中染上了浓烈的欢喜,他看着“白条鱼”的手臂吃力的举着一个雪白的偶人,听着他破了音的嚎着:“赶紧过来搭把手!”
陶皮皮几乎是跪在了地上,因为只有这样,这双手在抱着这个同陶林长得一模一样的偶人时,才不至于让它受到一点磕碰。
被小心翼翼的安放好的偶人,看上去这样乖巧,一点都不像那只活蹦乱跳的“小狐狸”。
冰冷的湖水从离妄的衣衫上滴落下来,在亭中形成了一滩水渍。他顾不上喘气,捡起地上的佛珠,一遍又一遍的颂念着那两段佛经。
只是,偶人却一动未动。。。。。。
“什么狗屁三摩经!”离妄一声厉喝,将体内所有的真气都汇聚在掌心,而后过渡给偶人。他的面色不断苍白下去,可眼前的偶人就像一个无底洞,将他的真气悉数吸纳进去,却丝毫暖不了它冰冷的身子。
“没用的,妖术已经沁入了五脏六腑,她现在就像被藏在了极深的冰层之下,而那些冰凿不开也破不了。”
陶皮皮颓然的声音,让离妄的心就像坠入了万丈深渊。这样的语气从这个向来自傲的男人口中说出,那么他的徒儿,是不是。。。。。。
离妄捏紧拳头,暴躁的声音中融进了一丝控制不住的颤动:“危言耸听的死‘祸水’,我徒儿一定还活着!”
说着,他便要扛着偶人去找周眠儿,既然是她施的妖术,那么她一定有办法解开。
“陈允淮。。。。。。”陶皮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能制止住此刻像凶兽一般急躁的离妄。他将手按在他湿漉漉的肩头,与之相对的眼眸中,透着清薄且惑人的光。
仿佛是用最浓艳的颜色染成的一笔画,只为点在一个人的眉心。。。。。。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眸光遮灭了离妄刚要发作的怒意。他拧着眉,终于还是放下了偶人,等着陶皮皮要同他说什么。
“我有办法将她救回。”
离妄显然不太相信这个不靠谱的“祸水”,面露惑色的问道:“果真?”
“封安墨玉有着聚魂补魄之力,只要用它,就一定能救回陶林。”他说的认真且从容,仿佛这么做,要去的不是他的命,而是完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心愿。
“那玉不是被你。。。。。。”离妄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看着陶皮皮的眼神中带着十足的惊诧,“你是要用自己的命换陶林的命?”
虽然嫉妒过他,厌恶过他,也痛恨过他,可这一刻,离妄对上这双眼眸,心底竟然会有过一丝不忍。
毕竟是,一命换一命。。。。。。
“我的命不值什么,若是能救回她,便是要承受剜心之痛,我也愿意。”他将视线挪到了偶人的身上,眸光温暖且深情。
封安墨玉现如今已经同他合二为一,这颗心便是一枚完整的玉,这世上若是没了她,那么这颗心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为何对她这般好?”这个问题,离妄一直都想要当面问他,从娃娃时起就黏着陶林,不许任何人触碰却唯独对陶林例外,从前不知道他是谢小朝,离妄大可以认为是这个“小白脸”缺乏母爱,可现在他知道了,这个心如止水的“祸水”,怎么就愿意为了他的徒儿舍弃性命?
尽管,心底有一个答案已经跃跃欲出。。。。。。
“为何?”陶皮皮忽而笑了,那笑宛若春回大地,让作为纯爷们的离妄也不由的为之所惑,心口处的跳动漏了一拍。
“因为她是我的妹妹啊。”他承认的这样骄傲,仿佛是一件全天下最值得炫耀的事。那双眼睛里有着耀眼的光芒,就连满园的娇花都会因之失色。他仿佛不像是这世间的男子,而是误入了红尘的谪仙,才会有这般精致无缺的容貌和孤傲自负的气韵。
“你妹妹!”和心底的答案毫无意外的吻合在了一起,可离妄面上的神情却仍透着惊诧,他就像浮在茫茫江面上的一艘孤舟,迷失在了越织越厚的水雾中。
陶皮皮缓缓的抬起手,捏了捏偶人冷冰冰的鼻子,苍白的唇角扬着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他的指尖带着这点最后与她接触的温度,用力的探入了自己的胸腔。
“谢小朝!”离妄惊呼着扶住了这具不住颤抖的身体,看着这双沾满了血液的手,取出一颗透着墨绿色光芒的心脏,吃力的将它没入了偶人的心口。
一时间,宛如冰层破碎的声音自偶人身上传开来,就像是褪了一层皮,渐渐露出了陶林鲜活却仍处在昏迷中的脸。
他做到了,将这片用妖术所化的冰层凿碎,纵使代价是他的生命。。。。。。
“陈允淮,从今往后,你若再敢像前一世那样负她,伤害她,我定会化作厉鬼来取你的性命。。。。。。”汨汨的血液不住的从陶皮皮的心口流淌出来,没一会儿就将他的衣衫染成了鲜红。
“死‘祸水’,都成了这副鬼样子,还敢威胁本世子。。。。。。”离妄一手接着陶林,一手接着陶皮皮,说出口的声音中,带着发自肺腑的悲伤和笃定,“若我此生,有一丝一毫负了陶林,定当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誓言和谎言很像,都需要义正言辞的说出口,让人听不出一点破绽。只是前者经得起年岁的打磨而不朽,而后者风一吹就会四散。
这一刻,陶皮皮相信了他所说的是誓言,或许是因为这双眼睛里的光芒太过炽热,让他信了这个从前风评极差的纨绔,能照顾好自己的最为珍贵的妹妹。
这双眼睛里的光开始涣散开去,陶皮皮用虚弱到听不清晰的声音喃喃的说着:“陈允淮,我明明是要杀了你的,可现在却要比你先死了。说到底,我还是羡慕着你。。。。。。”
“不管你信不信,当年谢氏灭族之事,同我无关。”离妄能感受到这具身体在不断的变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颗女娲娘娘精心捏成的头颅,轻微的摇晃了一下:
“不要告诉她。。。。。。我是她的哥哥。。。。。。也不要告诉她。。。。。。是我救了她。。。。。。眠儿她。。。。。。应该欢喜无忧的活下去。。。。。。”
“好。”
这个字落下的时候,那双敛去了世间所有颜色的眼眸彻底闭上了。离妄知道,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再也不会这么有一个人,一骑战马,姿容俊若天人,引得朝樱城里最红的花魁,甘愿为他入府为婢。
世人皆谓他心如止水,因为他们不知道,他的心一早就给了人。。。。。。
离妄抱起仍在昏迷中,但面色渐渐恢复红润的陶林,朝着雾气散去后的院落走去。他走的极快,像是害怕着怀中之人会突然睁开眼,看见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他怀揣着一个沉重而悲伤的秘密,且答应了那个人,要将这个秘密一生一世的守下去。所以啊,那间该死的屋子怎么这么远!
此时走的急切的离妄并未听见,怀中人那声轻不可闻的呓语:哥哥。。。。。。
☆、世间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