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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母亲指着一草一木说给她听,这是柳木,那是菌子,还说想在院子里种一株天山下的山樱,会很美。茱萸未见过天山的山樱,心底便有了一份盼望,那时,她还没有牵挂之人。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对岸的锣鼓声,茱萸一时竟未发觉。
直到耳边响起嘹亮声色,“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茱萸心下一震,是援军来了。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茱萸心下想着最后这几句,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歆才人安好……”沙哑声起,茱萸抬眼看去,一件墨色狐皮袄子,罩一件海龙皮的披风,腰间一块玉玦,满面虽是尘土,却掩不去的冠玉之像,正是河阳王来了。
身后大军,如流水般往营地去,茱萸就站着,好似冻在了原地,一下动弹不得。“你……王爷安好。”说着垂下了眼睑来,她不知为何,心下酸楚。日日夜夜,心里头念叨着的人,此刻就在她眼前,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得这样生分地站着,却说不出话来。
周筠生淡淡笑着,看着她,眉眼如常,倒也未有消减之像,甚好……雪一片一片落下,落到肩头,落到眉上,也落到了心坎间。周筠生下意识伸出手来,想为茱萸掸雪。复又不动声色垂下来,暗暗握紧了拳头,只冷眼看着茱萸,对阿平道,“阿平,送歆才人回营。”
茱萸眼见着他修长背影跨上白马,一席海龙皮披风在风中随风而动,终究是越行越远了。
到了营帐,叶琮等见河阳王来了,皆是大喜,“王爷,可算把您给盼来了。”
钱芎竺亦激动有言,“王爷!末将等您多时了!”
周筠生拍着钱芎竺身上的盔甲,冰冰冷冷,满手的刀枪剑痕,轻叹了口气。
待得诸将全到了帐内,周筠生道,“皇上被抓进勿洛敌营已有月余,也不知现下情形如何了。”
叶琮上前道,“有探子回报,耶律齐已全军整顿完毕,不日便要撤军。”
周筠生道,“时不可待,若是等雪停了,怕是便无机会再救皇上回来了。三军听我口令,待得鸡鸣声起,便是我向勿洛发起总攻之时。”
“王爷带来的将士们,连日奔波,还未休整,便去迎战,怕是……”叶琮忧虑说道。
钱芎竺见叶副帅如此说,便接道,“臣自请为先锋,先去探个虚实,勿洛这次在人面与粮草上,也未占得什么先机,也是损失惨重。”
周筠生用手指叩击着案面,忽而心下生了一计,“你们且着人出城散播消息,就说关海城门明日大开,向勿洛请降,条件是必须交出皇上。”
众人面面相觑,叶琮道,“王爷此举是想引君入瓮?可是现下此举否太过冒险?”
周筠生笑言,“你往日在军中都是以险中取胜而闻名,如今怎的如此畏手畏脚?”
“臣也是顾虑皇上安危。”叶琮拱手道。
周筠生看着叶琮再三推诿,心下想着,这一趟关海行,倒是让他染了不少官场毛病,长此以往,怕也不是能长久相待之人。
“此趟,本王奉了太后懿旨,领的是太祖辈起便世代相传的勤王军,他勿洛既是也有折损,我们要救回皇上也并非难事,何惧之有。”周筠生边说边对钱芎竺道,“你且暂代贺兰军统帅一职,等到皇上回来了,余的再由皇上定夺。”
“末将领命。”钱芎竺道。
“如此便定了,明朝出去传信,就说请勿洛准备受降,但必须要先交回皇上才可。”周筠生说着,口气重了些,也不容许再有辩驳,叶琮等只得听命。
是夜,茱萸卸罢残妆,换了一身裙袄。鸳鸯掀帘而入,捧了一束梅花来,“也不晓得是谁落了梅花在帐外,奴婢便拾了进来。”
茱萸抬眼看,这梅花开的正好,高有半尺,旁的有一横枝纵横而出,约都是半尺不到的样子。其间小枝分歧,有如蟠螭,有如僵蚓。稠密相聚间又有孤削小枝。有道是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各有各的好。
顷时,彩莲端了熏笼进来,又对鸳鸯道,“我来铺床,你且再拿汤婆子来,怕是夜里冷,熏笼还不够暖和。”
鸳鸯听了,自去取了汤婆子来,又手上拿着一盘,盘内有朱橙、黄橘等,还有一星半点的橄榄。
茱萸问道,“这水果哪里来的?”
“前头遇着河阳王爷的属下阿平,正采了一篮新鲜的要给王爷送去。见我在正要往内帐赶,便也分了两个来。”
说话间,彩莲早已放下帘幔,移灯炷香,正是服侍茱萸卧下之时。
茱萸摆了摆手,“我今日胸口有些气闷,还不想就寝。你们也不用跟来了,只需在这熏笼处取暖便是了,若是睡着了也无碍。”
茱萸说着便往帐外去。
雪夜,自是没有星辰,羊皮小靴踩下,都是雪碎之声。
外头黑漆漆一片,茱萸也没带着灯笼,有些走着远了。
原想是去江边走走,现下却有些失了方向。
2 第五十二章 落雪时节又逢君(二)
茱萸原是想去江边散散心,不想一走便没了方向,这会周遭都是黑灯瞎火的,一时走的忘了心,也不知去了哪里。小靴进了雪水,脚趾有些冻的没了知觉。
茱萸悻然,只得想法子往回走。
夜阑风静縠纹平,百泉冻皆咽,雪依旧窸窸窣窣下着,不经意间,好似撞上了什么。
茱萸抬眼便要看,不想伸手便是半脸胡渣,借着微弱夜光细眼瞧去,这明皎皎双睛点漆,唇方口正的可不是别人,正是河阳王爷。
茱萸想着,现下两人身份有别,孤男寡女在此处见了面,若是被人瞧见,怕是少不得要有闲话,也怕是要给王爷惹麻烦。
想及此处,茱萸掉头便要走。
周筠生低声道,“你就如此急着要走么?”
这声色听不出波澜来,茱萸却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倒不是急着走,是怕给王爷惹上麻烦来……。”
周筠生听了,哑然失笑,“还是歆才人考虑周到,倒是小王,不知礼数了。”
一语未了,茱萸别过脸去,只捂着嘴,才未哭出声来,“你何必如此说,我心下亦十分难过……。”
眼泪碎玉般落地,周筠生心上有如千万刀痕,刀刀刺的心痛难耐。他当是懂她的难处的,她的不易,她的委屈,如今又为何如此口出凉薄,这断然不是他真心所愿。
周筠生淡声道,“臣还是送歆才人回营地吧,夜里风雪怕还要大,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茱萸有千言万语,卡在喉间,欲说还休,口不能言,“自入了宫,日日如履薄冰,总想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可是纵然有千难、万难,我仍不能停下,必然要前行,才能求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周筠生在袖中极力掐着自个的手心,生生抠出血来,笑言,“请才人上路……。”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茱萸收了悲伤之色,缓了口气,方道,“有劳王爷。”
雪夜下,一前一后,两两孤寂而行,踩着各自的印子,独留落雪的声响。
摇落使人悲,肠断谁得知?
阿平见河阳王回了,满面疲色,忙打了盆热水来,“王爷,擦把脸,这一路辛劳,早些休息罢。”
“那梅枝可送去了?”周筠生随口问了句。
阿平拱手,“奴才瞧着,已是被鸳鸯姑娘收进帐内了,也无旁人瞧见,王爷且放心。”边说边又拿来药酒,“王爷要想折这梅枝,遣奴才去便是了,又何必亲自往山中寻去,倒是白白添了脚上口子。”
再见河阳王掀开裤脚,却见净白腿上,皆是条调细痕割伤。
“这山中梅树难寻,比不得京师,难得见着一株,本王也是性子急了,脱了外罩便要上去折来,倒没注意这里划了口子。”
阿平轻叹一声,“王爷的事,奴才不该多嘴说些什么。可时至今日,怕她心思也不在您身上了,又何必呢……”
周筠生想到前次飞鸽传信,说着茱萸与皇帝之事,幽幽眸中又燃起一团火来,”明日之事可准备妥了?”
“守城军中,大多是王爷往昔平定南疆之乱的旧部,听闻王爷密令,皆示效忠之意。”阿平边说,边给周筠生脚上上着药。
周筠生轻哼了一声,原也不曾觉得有甚异样,此时方有感知痛觉。
勿洛早已收到线报,说是大钺要请降。艺筝等正劝着耶律齐,“我们既是已经抓了大钺皇帝,速速回勿洛才是,又何须在此多费唇舌。待我等回了勿洛,要与他们做何等交易,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耶律齐摇着骨扇,勾唇笑言,“我偏就不是这样循规蹈矩之人,他大钺敢玩,我便陪他们玩一遭,说不准,还能再抓几个元帅来,父王见了,定然更是高兴。”
阿驽此时匆匆赶来,对耶律齐轻声禀报着什么,耶律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日终于到了!”
艺筝约莫也猜到耶律齐用意几分,又建言道,“大钺人的话,断不可信,我部落先祖辈,便是信了他们的话,方才落到今日破亡之惨状,还请阿哥三思啊。”
耶律齐轻笑一声,“可我绝不是如此愚蠢之人,我们从来有的都是交易,又何曾有过盟约。”
艺筝见他如此笃定,想来已是有万全之策,便不再多言,“那阿哥此番,定要带我同去才是。”
耶律齐邪魅一笑,“也好,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是如何将大钺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鸡鸣声起,耶律齐亲自出马,只带了亲卫营四队人马,便押送着周昶景往关海来。
守城军将士于烽烟台上,瞧见勿洛人前来,忙去主帅营帐报信,“报!勿洛主帅,亲自带了人马过来。”
叶琮听了便问,“带了多少人来?可有见圣上?”
“只四队人马,粗看之下,不过千人。但雪下的过大,未能瞧清楚,是否有皇上身影。”
叶琮听了很是诧异,“这耶律齐胆敢带着千余人便闯我关海城来,只怕有诈。”
诸将议论纷纷,也都觉得此番不寻常。
周筠生抬手,示意诸将安静,“稍安勿躁,如今皇上既是还在他们手上,我们不妨也会一会他们,且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真要在城中动起手来,我大钺将士皆在此列,难道还要怕他们不成?”
诸将听了,都觉得有理,也便不再争执。
待得勿洛人马到了城下,叶大海对着城门口下令,“开城门!”
厚重的关海城门,缓缓打开,这里染了数万将士的鲜血,也见证了城中百姓劫难。
城墙上积雪已厚,彩莲与鸳鸯扶着茱萸上了城墙,茱萸就瞧着耶律齐带着人马,往城内涌来。
耶律齐胯下之马,忽而嘶鸣了一声,耶律齐抬眼看去,见茱萸身上一袭大红羽毛缎斗篷,头上戴着一顶大红昭君套风帽,又围着大貂鼠风领。耶律齐只邪邪勾起唇角,想着,终究还是再见面了。
茱萸在城墙之上,亲见这领头之人,身长九尺,丹凤眼,卧蚕眉,竟是那日集市争执的异域公子,心下“咯噔”一声,便知晓大事不好。可怜李婵,只怕是为了这人的阴谋诡计,白白送了性命。
凌冽寒风吹起茱萸两鬓青丝,她只冷冷瞧着耶律齐,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为李婵报仇雪恨。
2 第五十三章 此日楼台鼎鼐(一)
周筠生在城口摆下简宴,耶律齐下了马,便随侍从入朝北而坐,艺筝、阿驽则朝西陪坐。周昶景则在一旁由勿洛士兵看押着着入了座,此时看去,皇帝竟是衣衫褴褛,精神萎靡,大钺诸人见了,无不心下唏嘘。
周筠生见耶律齐等已入席,也往东面落了座,叶琮、钱芎竺等则在南面陪坐着。侍女上前,一一倒了酒,周筠生方举起酒杯道,“为我大钺与勿洛和解而干杯。”
耶律齐抬起酒杯,瞧了众人一眼,又故意将酒水洒于桌前一圈,大钺诸将愤然,厉声道,“你这是何意!”
周筠生笑笑,示意诸将静默,又敬了耶律齐一杯,“好一个敬天地,不愧是勿洛勇者风范。”
耶律齐不屑道,“这第一杯,自得敬这城中的亡魂,想来得知本王来了,亡魂都该按耐不住才是。”耶律齐如此说,是揭了关海之殇,彼时诸人皆是愠怒。
钱芎竺呵斥道,“我等以礼相待,莫要口出狂言。”
阿驽道,“可不是我们来此受降的,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