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怎么在上海读书读得像外地学生一样,有家不回。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我有事,回不来。到那天我会给他寄个礼物的。”
——你真是开玩笑了,人就在上海,还要寄。李周曼,你不要这个样子。
李周曼皱起眉头,声音仍是尽量耐心,“我真的回不来,你问问我爸想要什么吧。这两天寄正好来得及。”
——搞什么,你这个礼拜回来一趟。
“回不来。”
——你现在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越来越不得了了。
“哎。”李周曼叹了一口气,“等再下个礼拜我回来吧,到时候把礼物补上。这样行不行?”
——那就这样吧。反正现在也管不了你了。李周曼,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们很烦?
“没有的事。”心里渐渐涌起涩意,李周曼不想再多说话,也没有了急于挂掉电话的意念。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回家?大学以后你回过几次家,屈指可数吧?
“学校很忙,有做不完的事。”
——你乱说了。连我都没有说忙到家也回不了。文科大学生能忙到什么程度?你到底在学校干什么?不然这周末我们带着蛋糕到学校找你一起过吧。
“我们已经说好了,再下周我回家。”
——你好自为之吧。
“再见。”
李周曼挂掉电话,轻叹一口气,长长的轻笑了一阵,笑得眼眶也微微湿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烦?
“我只是,不想看见而已。迟早我会离开,就像是……远走高飞。我要自由。没有谁能拦得住我。”
回忆不知怎的开始翻滚,一声叹息。
低声地,微不可闻地,却是金石般不可磨灭。
李周曼倚着墙,换上一个淡淡的笑容。
一进屋,见陈放望着窗外的街,独自站着。听见开门声,回首,对她微微笑了一下,似是抱歉。温柔的笑容,像夜色那样沉静。李周曼怔了一下,茫然道:“你在看什么?”才觉出他人影带倦意。
陈放往窗外道,“他们在吵架。”
李周曼靠近,窗户是关着的,距离亦不很近,一点儿声音也听不见,静悄悄的。而路灯下那两只人影吵得着实激烈。李周曼笑得轻佻,“这家宾馆的隔音效果很好。”未说完,轻轻环臂扣住他的腰。
陈放未料到突然如此,身体顿了一瞬,转而恢复常态轻轻应了一声,与她继续看。
一推一搡互相谩骂,仿佛已不讲理对事,只一股脑儿地发泄于彼此。晃动飞舞的手在墙上拉出窜动的暗影,张张合合不停息的口仿佛能看见碰见的唾沫,前前后后各不相让的身子在光影里愈摇愈剧。像牵线木偶般,被依附于光线的黑影操纵,你来我往,以牙还牙。
终于,打起来了。
李周曼轻声地笑了。
陈放被他拥着,听见这一声突兀的叹息般的笑,全然不认为它在幸灾乐祸,却像是相反的……他感受得到李周曼掩饰的极好的颤抖。李周曼又笑了一声,道:“隔岸观火,这算是么?”
陈放道:“不算。”
他把手轻放在李周曼扣起的双臂。
近身战好不容易拉开了,是那女人打了那男人一个耳光。
不带犹豫地,男人还了她两个。
陈放看见李周曼手指紧扣,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陈放微动脊梁回首,在她耳边说:“你害怕了吗?”
李周曼没有作声,环绕在他身体的手却松开了。陈放拉起窗帘,“那就不要看了。”
陈放想触摸她的头发,她却似鱼儿一样溜走了。
各自洗漱后,陈放见李周曼坐在床前,小灯一盏。
上了楼,进房间关上门,听见窗外砰砰声,伴随着滋滋鸣响。李周曼预感很准,一听到这个声音,害怕的缩到墙边,让陈放帮她看看窗帘后面。
她道:“你不怕虫吧。”
陈放道:“一般的不怕。”
拉开窗帘,所幸窗牢牢锁着,丑陋的巨大白飞蛾被光线吸引,一次次撞击玻璃窗。
李周曼吓得不敢靠近,只道:“千万不要开窗。”
陈放道:“到了秋天依然猖狂,这时候怎么会开窗。”
李周曼笑道:“小时候我爸教训我,就说‘你再哭,我把飞蛾塞进你脖子里’。”
陈放闻言微诧异,只好道:“开玩笑的吧。”
李周曼道:“自然是说说的。可是听到感觉一定不好受。”
陈放道:“现在你长大了,只会越来越大,不会回去。”
李周曼道:“是。人只会越来越老,不会回去。大人就是这么卑鄙,你越害怕什么,他越拿你害怕的吓唬你。可他自己害怕的呢,却像是不可触及的伤疤。你不能提,更不能碰,否则他们发火,打人,暴怒。”
陈放道:“你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孩子。”
不多久,李周曼床头多出一杯温热的水,灯熄灭。
她道,“别的时候不像就好。”
陈放道,“不像。”
灯熄灭了,飞蛾的扑腾声仍在。过了很久才离开。
李周曼听见他说:“它很丑,看见光和温度一样不顾一往前扑,也不顾光线下,丑陋再也无法掩盖。这样的卑微,比丑陋更加可怕。”
李周曼闻言诧异,只觉他话里有话,接道:“那么,不学飞蛾扑火,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堪?”
陈放道:“可以这样说。”
陈放的意思李周曼隐隐明白,无非是让自己把握尺度,不可以过火,只是拿丑陋的飞蛾作比,也让她气恼。她道:“这样的话真是难听,你拿什么比不好。”
陈放不知他莫名的气恼哪里来的,忙道:“你不要乱想。我随便说说的。”
“真的?”
“真的。你不要乱想。没有其他意思。”
“是我敏感了。”忽然她又道,“帮我买包烟去好不好?”
陈放道:“你吸烟?”
李周曼道:“嗯,钱从我钱包里拿,在包里。”
陈放自然不会理睬后半句,道:“楼下不远有便利店。你要什么烟?”
李周曼道:“大卫杜夫,没有的话买牡丹。”
陈放道:“好。”
他看了一眼表,已经十点半了。
正穿上外套准备出去,李周曼道:“我还是和你一起吧。”
陈放道不用,李周曼坚持。
两人刷房卡下了电梯。至一楼,酒店大厅里仍有四五人坐着,大约等待房卡。李周曼拉着陈放,往旁边的便利店走,却见灯火已暗灭。
李周曼道:“关门了,怎么办?”
陈放道:“这里超市这个点都会关。”
李周曼道:“还是上海好。”
陈放笑:“上海十点半超市开门么?”
李周曼道:“不开。烟纸店开。”
李周曼远远望着对面街上两个吸烟的人,咽了口口水。
陈放见她馋馋的,眼睛泛着小孩子看糖时淡淡的光,“算了,你等着。”
李周曼看着陈放穿过街道。
李周曼本来有点烦闷,见此开心些。
远远望着,很宽的一条马路。陈放在对面和那两个男人讲话,三言两语,那两人笑了,等他们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从里抽出一把,陈放把钞票塞给那人。
陈放拿着烟回来,对她说:“你运气不错。”
是牡丹。
李周曼道谢,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抽来一根点上。
陈放也拿起一支点上,烟雾缭绕里,看着远处的天空,头微微扬起。李周曼随之看去,一轮满月悬在蓝黑色墨水般的天。
李周曼对月亮吹了一口烟雾,恰逢风推一缕云侵袭着月亮,月亮模糊着,朦朦胧胧。
不知站了多久,手中的烟还剩最后一支,陈放递给李周曼。
李周曼再次道谢,喉咙微微的哑。
陈放笑她,“怎么抽这么猛。”
李周曼道:“平常吸烟,会倒一杯茶。”
陈放道:“快点吸完这支。”
李周曼道:“不要催我。”
陈放道:“吸完上去喝水。”
李周曼不答,秋天的风吹得微微冷,配上一支燃烧着温度的烟刚刚好。她说:“你和太太关系怎样?”
陈放愣了一下,道:“不错。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和谐,几乎不会吵架。”
李周曼笑道:“就像你和我一样?”
陈放也笑了:“不一样。”
李周曼道:“哪里不一样。”
陈放没有回答,李周曼扭头看他,目光交接时,他说:“和她在一起,我不会想入非非。”
李周曼闻言失笑:“真的么?”
陈放笑着,坦然极了,点了点头。他每每轻侧着耳听她讲话时,总像风一般温柔,无声无息之中,有一种包容。
李周曼没有再说话,一支烟燃烧的分外漫长。
☆、第五章
宁素碧这两日为市里领导视察忙的不可开交,各种平常看也看不见的教学资料要调整,即使在学院甚至学校都算不上重要的人,只是学院副教授一个。而但凡这种视察,不为领导鞍前马后是不行的。
她心里自是常常记挂另一件事的,表妹婚姻幸福敷衍不得。草率或鲁莽都不能解决。终于在这一天,她要求丈夫保密,说出了事情。
华青云道:“这件事不会有误会吧?陈放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人。”
宁素碧道:“我哪想他是那样的人,可误会不会来的那么巧。这绝不是误会。”
华青云道:“纸上写明了和陈放去厦门,陈放又在厦门,会不会是重名的?”
宁素碧道:“只是那样就罢了,巧就巧在,那个陈放也是从南京出发的。”
华青云道:“世界真是越来越小了。你怎么打算?”
宁素碧道:“我一直觉得那个学生挺好的,没想到会做这样的事,现在能怎么办?不见得像对早恋的高中生一样约来谈谈吧。都是成年人了,陈放真是滑稽。”
华青云道:“你告不告诉表妹?”
宁素碧道:“最好在表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陈放改。”
华青云道:“你说的是完美解决,不能把事情盼的太好了。再说要是不成功,顾贺会怪我们不事先告诉她的。”
宁素碧皱起眉头:“那怎么办?难道让表妹去抓奸?”
华青云道:“凡事不能盼最好的,只能防最差的。这句话我完全站在你表妹立场讲了。时间地点不都有了么?去机场看看,拍张照。”
白城沙滩,正是前日去厦门大学的经行之处。
彼时黄昏,海风迫近城市,失落了海的味道,吹在身上微凉,携几分咸味。沙滩环着海水,呈圆弧形,退潮时分,海岸线仿佛畏惧着阳光无法照彻的阴郁,海浪瑟瑟发抖,退后着孱弱得像个孩子。
陈放道:“你见过海么?在这之前。”
李周曼道:“嗯。”
“在哪里?”
“泰国。马来。”
“我也到过那里。那里的海更有味道。”
“嗯,这里的海,快要被城市和产业吞没了。一点粗暴感也没有。”
“为什么大海要有粗暴感?”
“我不知道,但我差点淹死在泰国,喝了好多水。”
“怎么会?”
“一直往前游。一定会。”
陈放笑道:“粗暴的是你。”
李周曼也笑了:“自作孽不可活是吧。”
“那时候怎么了?”
“那天在皇帝岛,阳光灿烂,海水近处浅绿,再深一点,再深一点是墨绿,接着青蓝,远处靠近天际的海平面是墨水一样的颜色,就像昨夜的天空。我和他们一起往海里游。”
“他们?”
“家人。浅滩里我往前走,水到胸口了开始游,在水里看细沙,一缕一缕横斜着漂移,像被风吹出来的一样。太阳射在水里映出的光辉,拖着暗影,美得像梦。海水温凉。越往前,水光越柔,水越凉,四周的海水像墨水打翻了一样,慢慢变蓝、变黑。到后来冷得吓人了,水里黑的看不见水底的沙子。可我已经不想停了。”
陈放听至此,眼睛垂视着面前的沙子,目光依旧柔和,却多了些李周曼未曾留意的诧异和怜悯。他伸手抓住一把沙子,细沙从指缝满满溢出,漏下。李周曼像手中的沙子,他忽然这样想,李周曼是他抓不住更不能妄图留下的人。
李周曼没有再往下讲。而她现在坐在厦门的海边,自然当时从海里回来了。
半晌没人开口,李周曼以为自己把话题引向死角了,却听陈放道:“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
陈放指间的沙子漏尽,李周曼看见最后一缕沙子粉末般的飘扬进风力,耳边晃过一句话。
“想不想再试一次?”
平和依旧。
李周曼静默了,微启了合上的嘴唇,“不想。”
陈放道:“你是对的。”
“如果我刚才说,想,你真的会和我一起下去?一起下沉?”
“也许吧。”
陈放望向海与天的交际,一艘轮船不知何时闯入风景。
他道:“如果我们下去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灰溜溜地被捞起来,要么,灰溜溜地消失。”
“哪一种都没腔调得很。”
“嗯。”
李周曼被海风吹得微冷,远处的斜阳薄成一片了。仿佛乳酪在融化,慢慢往下淌,不知淌到何处去了。像幻觉般的,陈放听见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如果你走了,我会想你很久很久的。”
夜幕降临时,回到房间。陈放依旧是那句:“你先洗。”
李周曼也不和他谦让,进了浴室。
陈放不想把沙子掉的椅子屋子里全是,便准备到外面待一会儿。开门的瞬间,水声覆盖下,有手机振动音,李周曼的。
陈放在浴室里冲洗,隐隐听见外面说话声,只有李周曼一人,想必是在打电话。听不真切,干脆作罢,不再留心。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