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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年轻人的语气举止不像是正常人，不过李长河凭借多年的工作经验，他判定年轻人的话不带一丝虚假。
或者说，就算年轻人是疯子，也是一个笃定自己所言所讲皆为真实的疯子。
李长河推开面前的键盘，他放缓语气道：“那好吧，我们换一个说法。你的女儿走失多久了？”
年轻人看看办公桌上的台历，他仔细回忆了一阵，语气首度出现了轻微的波动：“好像——不记得了！”
说不记得的时候，年轻人的脸上露出的难以言表的悲哀：“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孩子的母亲叫什么名字？”李长河继续循循善诱。
“不记得了。”年轻人木然的摇摇头：“我真的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让我们怎么帮你？”李长河身后的民警小赵不屑道：“你这是什么毛病？”
“失忆症。”年轻人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民警小赵简直要被他逗乐了：“你自己的病，倒是记得挺清楚的。”
发觉从他身上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李长河只得耐心道：“这样吧，你先拿几张女儿的相片过来。要是我们找到了你女儿的消息，到时候再上门通知你，你看行不行？”
“我没带女儿的照片在身上。”年轻人一如既往平静的语气，此时听上去却多了几分悲凉。
李长河耐着性子道：“你可以回家拿。”
“回家？”年轻人迟疑了一会：“我不记得家在什么地方了。”
我忍——要不是多年的工作经验和职业素养发挥作用，李长河绝对会抡起键盘拍到年轻人脑袋上去。
“你先等一下，我上个厕所。”李长河深吸了一口气，他拉着民警小赵离开的前台。
走到走廊的拐角处，李长河回头看了一眼办公桌前的年轻人。只见他正自顾自的从笔筒里拿笔，又在复印机的盒子里拿纸。
发觉他没关注自己的动向，李长河随即对小赵道：“你去给精神病院打个电话，就说有个疯子逃出来了。在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来之前，我负责稳住他。”
嘱咐完小赵，李长河又回到了办公桌前。
他满脸都是春风笑意：“不好意思啊，让你就等了。”
“没事，在你上厕所的时候，我也找了件正事来做。”年轻人在一张纸上运笔如飞：“我虽然没有女儿的照片，但是我能把女儿的样子画出来。”
疯子还会画画？
李长河心中嗤笑道：瞧你那抖得跟心电图似的胳膊，不知道还以为你帕金森晚期呢。
他打定主意，就算年轻人画出一副小鸡吃米图——哪怕是心率失常的心电图，李长河也会把它夸成凤凰傲意图。
“画好了，我女儿的相貌就是这样。”
年轻人的速度很快，不到两分钟就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他将画稿递给李长河：“有了这幅画，你们什么时候能帮我找到女儿？”
“那得看你是毕加索流派还是列宾流派。”给精神病院打完电话的小赵，他再度回到李长河身后。
对精神病人说了个自以为幽默的笑话，小赵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我跟一个疯子计较什么呢？他又听不懂。”
“毕加索是抽象画大师，列宾是肖像画大师。你对外国艺术还挺有研究的。”没想到年轻人居然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我是写实派，全息投影3D写实。”
听见年轻人的话，附近看热闹的人、来办事的人和其他同事都爆发一阵大笑。
有同事强忍笑意道：“小赵你真行，上班第一天，就得到了热心群众的表扬。千万不能骄傲，以后要再接再厉知道吗？”
“说起艺术来，你的失忆症倒是好了。果然是什么都能被遗忘，唯有艺术才是永恒不变的主题啊。”
“哎，你们说小伙子到底画了些什么？李政委拿着纸已经看了大半天了。”
“想知道的话，一会去要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艺术家。”李长河放下手中的A4纸。
回过头看着小赵的时候，李长河的语气多了几分凝重：“小赵，把这张画复印几份，一会传到各个派出所。让他们帮忙寻找孩子的下落。”
听见李长河突然变得严肃的语气，小赵一头雾水的接过A4纸。
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这是用圆珠笔画出来的？
白纸上画着一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看上去大约四五岁的年纪。因为年纪不到，任何用来形容女性的词，用在她身上都嫌太早太牵强。
成年人创造的形容词，根本无法彻底体现她身上的勃勃灵气。
虽然只是张平面画，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画上的小女孩仿佛都是立体的。一眼望去，有种女孩想要跃出纸上的感觉。
没有进警队以前，小赵也学过专业绘画——比方说根据目击者提供的线索，绘制嫌疑人的肖像。这是他大学的专业技能之一。
他心里很清楚，画家手中的笔，就好比是侠客手中的宝剑。
侠客的剑分等级，画家手中的笔也是分等级的。顶级绘图画笔和普通签字笔之间的差距，绝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
能用普通的签字笔，把人物肖像绘制的活灵活现。就如同丢掉宝剑，只能拿着一根树枝战斗的西门吹雪。
尽管手中无剑，他依然是天下第一的剑神。
回想起年轻人抽风一样的绘画过程，再看他画得栩栩如生的素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年轻人在生病以前，绝对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
“啊呀呀，这个小伙子画画真不错。他女儿长得可真漂亮。”有好事的老太太已经凑到小赵身边，看着纸上的小姑娘赞不绝口。
“我说小伙子啊，你女儿以前是在哪家幼儿园？这么可爱的孩子，你可不能委屈她。”
“我忘记了。”年轻人还是同样的一句话。
也有人瞧过绘画之后，语气酸溜溜的说到：“世上哪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天天送我们家孙女上学，附近的幼儿园不说十家全部读过，起码九家我都去过。从来没有看到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要我说啊，他就是个精神病。这个小姑娘就是他臆想出来的女儿。现实生活中，根本不会存在。”
“你小声点好不好？你也说了，他是个精神病。万一惹火了人家，跳起来给你一刀可划不来。精神病是不负刑事责任。”
“我怕什么？这里是公安局。要是我在这被疯子捅伤了，疯子不负责，公安局总得负责吧？”先前那人冷哼道。
听见那人的追责宣言，在座的民警在心中暗下决定：本着负责到底的态度，决定不管那家伙办什么手续。都用最严苛最一丝不苟的态度来完成，绝对不让半件不合规章制度的事情出现。
不让他在鲸海市跑个全程马拉松，简直对不起他的思想素质。
就在众说纷纭之时，有个刚进门的民警插话到：“咦，好眼熟的小姑娘？她不就是在那边超市里哭闹不休的小姑娘吗？”
话音刚落，年轻人如下山猛虎唰的一下朝门外冲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消息确认！女儿在旁边的超市里！我要去接她回家！”
………………………………
003 理解万岁
【主要数据恢复完成！正在验证中。】
【验证无误，信息有效。系统工作一切正常。】
“我，真的回来了，”自家卫生间里，顾钒看看银白色的手，他再看四周熟悉的景色：“我终于回家了。”
经历了四年的非人折磨后，顾钒最终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
“四年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女儿。四年后，我已经历经沧桑，成为了从地狱中返航的幸存者。”顾钒重新握住拳头，他再度变化为原来的模样。
“按照观察者的说法，地球上的时间距离我离开时，只过了不到一个小时。能回来固然值得庆贺，可我早已不是一个小时前进入地狱的那个人。”
今天下午一点以前的顾钒，只是一个普通人。
今天下午两点以后出现的顾钒，是在进化之路出生入死四年后，获得返回地球资格的机器人。
说得确切点，就是使用混沌算法为核心、由液态振金和亚德曼合金纳米机器人为材料、组合成的液态机器人。
为了能够活着回家，为了能再见女儿一面，进化之路里的顾钒抛下了所有的东西。
不管是属于人类的尊严，还是属于人类的身体，又或者是属于人类的理智。
为了回到女儿身边，一切可以抛弃的东西，顾钒统统都抛弃。
在进化之路的一次战斗中，他误打误撞将身体进行了机械化。凭借机械的可替换性、以及绝对冷静出众的计算能力辅助，这才得以在血海滔天的拼杀中活下来。
经此一役，顾钒发现机械化身躯的好处：没有人类情感的干扰，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实力。
因此他用尽一切点数，不惜一切的将自己机械化。
随着机械化程度的加深，顾钒的实力也在突飞猛进。
然而这样的进化是有代价的。
每一次的优化进化，都加速让顾钒的理性和混沌算法融合。也让他越来越依赖混沌算法和微电子脑形成的数学逻辑。
一旦混沌算法的逻辑受到影响而暂时丧失——比方说今天超时空传送带来的那种影响。顾钒就会变成一只没头苍蝇。不知道去哪里找女儿，自会凭着本能去公安局求助。
他正回忆着往事，外边的顾萌已经在“砰砰砰”敲着卫生间的门：“爸爸，你该给萌萌做晚饭了！”
“哦，我这就来。”顾钒检查了一下全身，确认没有纰漏之后这才打开门。
从自家卫生间里出来，顾钒弯腰抱起门口等候的女儿：“萌萌，你是不是觉得饿了？”
“暂时还不算太饿，但是晚上可能就会饿了。”顾萌老老实实的回答到：“爸爸，萌萌已经吃了一盒饼干了，现在可以再吃一盒吗？”
“当然可以，我要做一个名副其实好父亲。”顾钒给自己先订下了一个小目标：“不能让女儿挨饿。”
话刚说完，混沌算法立刻给出不同意见：“不让女儿挨饿很容易。可是老让女儿吃零食，这距离网上专家的提出的好父亲标准相差甚远。不能让别人满意，怎算是名副其实的好父亲呢？”
听着父亲的自言自语，顾萌很不高兴的瞪大眼睛打断到：“不对，不对！你是萌萌的爸爸，不是别人的爸爸。只要让萌萌觉得好就行了，不要管别人的说法。”
嗯，女儿的建议很有价值。
必须赶紧记下来，然后写入混沌算法的核心之中。
家里的食物存货极其丰富，但鉴于顾钒已经不用进食。他只翻出一些紫菜虾仁和挂面，给女儿煮了一碗紫菜虾仁面当晚餐。
虽然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海鲜面，顾萌还是吃得赞不绝口：“太棒了，爸爸的手艺越来越好。”
吃过晚饭洗完澡之后，顾萌没有打开电视看她最爱的动画片，而是搬着一张凳子在顾钒面前坐下。
“丫头，你这是要做什么？”顾钒问到。
“爸爸今天把萌萌丢在商场里面，”顾萌细声细气的数落着父亲的不是之处：“爸爸回来的时候，身上的汗味不见了，变成了很重的机油味道。爸爸只做了给萌萌的晚餐，自己还空着肚子。”
“所以，爸爸肯定有事瞒着萌萌。”
“就知道瞒不过萌萌的眼睛，我家闺女最聪明了。”顾钒将女儿抱起来举得高高的，他带着试探的口气问到：“要是爸爸的解释萌萌听不懂，那这个解释你能接受吗？”
“只要是用中文说的解释，”小丫头脸上写满了认真：“萌萌都能相信。”
“上厕所的过程中，爸爸觉醒了特异功能。”顾钒找了一个最简单也是最荒诞的借口。
这些话的用意，是为了试探女儿对机械化自己的接受程度。
要是女儿能够接受的话，顾钒就说自己是X战警里钢人的兄弟。
反正那家伙也是一身银白色的光泽，看上去和顾钒身体里的液态金属差不多。
如果女儿接受不了，顾钒再临时换借口也行。
“原来是这样啊，”顾萌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动画片里面说过，临时觉醒了强大力量的人，都会陷入力量暴走的状态。爸爸为了不伤害到萌萌，所以选择跑得远远的去释放力量？你真是萌萌的好爸爸。”
顾钒不觉一愣：咦，我家女儿的脑补能力不错嘛？
让小丫头动画片，果然是有好处的。
女儿的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