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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明睿智的文王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有传说中的惧高症,晕‘鸟’晕得一塌糊涂。
“父亲大人”正努力寻路的雷震子被他用力一勒,原本就身负重伤,此刻被掐得登时眼冒金星,身躯越发摇摆。不是没想过让师叔们送他们一程,但师尊有令,除非到万不得已,否则不可轻易干涉人间走向。
因此除了这次被选中入世来辅佐周的弟子,其余仙人也只得在他们陷入艰难困境向他们求援之时才会献身。
他不满得撇了撇嘴,对师叔们而言,已经救出父亲后,将父亲送回西岐只是小事,由他一人揽下即可。也不想想大战刚过,他身上还带着伤,他们就是这般对待病号的?
好不容易熬到西岐,文王刚一下来,城内万民早已从天未亮候到现在,城门两边侍立文武、九十八子相随
可惜虽然他已回到地面,但腹中翻江倒海还未平定,一触到地面就继续埋头大吐
众人慌了,惊惶奔去搀扶,侍人也在第一时间煮好茶汤,伺候他连灌数口,好生歇息少顷,姬昌纸白的脸才稍稍复原。只是他恢复归恢复,醒来后心下的不安之感却越来越浓,执龟甲迅速给伯邑考卜了一卦——
大凶!
他卜卦数十年几乎从未算错,更何况自从推演了周易之后,他的卦象几能通鬼神,算无遗算。
“我儿”姬昌看着眼前的九十九个儿子,伯邑考的首位是空的,思及他是为了救他才涉险,此刻怕已魂断朝歌,真真心如刀绞。
百官见王归来如此悲痛,加之从那之后,伯邑考再未归来,心下也猜了十有八九。
数日后文王夜有所梦,醒来隔日,文王斥退宫人对左右叹道,伯邑考昨夜托梦于他,来生将投胎为兔,特来拜别
众人陪文王唏嘘感慨一阵,只可惜文王年事已高,这样一番折腾下来,饶是良药护身,姬昌也迅速衰弱下去,西岐自然也禁了好一段时日猎兔子。
以讹传讹,数十年后关于文王远囚羑里的情节再添上大公子伯邑考的英勇献身,被跺成肉饼喂父,最后姬昌在动人的父子情下于西岐城门口悲痛吐子。
也因此,有人问伯邑考究竟和兔子有什么必然联系时,牛X的《封神演义》直接把这段吐子的理由谐音成兔子,不给详细的理由说明。
那么,真正的理由是——
一只肥肥的白兔揽镜自照,“摄魂大法果然累人,瞧,我的毛色都黯淡了许多。”
苏苏汗颜了下,“你就是这般转达消息的?”回朝歌之后才知道玉琵琶已将伯邑考虏到轩辕坟好生喂养,已然将他作为未来的采补精气人选,除非他‘精’尽人亡,否则是不会放人了。
申公豹闻言唯恐天下不乱的使了摄魂大法向文王传递伯邑考的噩耗。
想想未来沸沸扬扬众口铄金的伯邑考肉饼版本,苏苏充分理解了申公豹的奇特美学和恶趣味。
除了伯邑考一事,寐喜的去向也是她目前最忧心的头等大事。
那夜之后,寐喜再也没有回来,她用尽各种方法都探不到他的行踪,他寝宫的侍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幸而有申公豹施的假身稍作掩盖但又能瞒得了多久。
文王和伯邑考双双被劫之事让帝辛大发雷霆,暂时无暇顾及后宫。
但每每想到寐喜此刻正吉凶未卜行踪不明,苏苏越发难安,夜里更频频外出寻找
头顶又是一阵急促的鸟鸣。
她抬起眼,脚下的肥兔子也同时抬头,“现在还未入冬,这几天怎么会有这么多鸟儿朝南方汇集”
仔细看去,向南汇聚的鸟类差异悬殊,甚至还有几头雄鹰夹杂在这些视它们为天敌的鸟群中一道南飞。
“这倒有趣,”申公豹笑道,“百鸟朝凤。凡间已经有许多年未现过凤凰了”
魔星初现(下)
金桥流绿水,海棠醉轻风。
名花万色,丹青难画难描。楼阁重重,妙手能工焉仿?
相较于后宫的奢华丽色,大殿内火光点点,肃杀之气弥漫,夜已深,灯火通明的内殿征讨请战之声不绝。
以青石矮几为界,中间摊着描绘在兽皮上的各方地图。帝辛坐在地图左侧,火光在他眉宇间投下深邃的阴影,他轻叩着指尖闭目凝思,玄青色的宽袍大袖垂至地面,腰缠白玉束带,发上随意挽着玉笄固定住。
“兵戈四起,八方不宁,如今又反了平灵王,何时定息!”黄飞虎愤愤然。
原本天下八百诸侯中,四大诸侯中反了三个,这不,闻太师才刚刚领兵降了二候,这东海平灵王又反了,加上跟随着这些大诸侯国一块反的小诸侯,共反了近四百诸侯。
闻仲道,“黄将军,你且继续护卫朝歌,吾再领兵二十万前往东海剿平反叛,待我归国再商政事。”
黄飞虎原来就是个好战的脾性,奈何朝中闻仲稳稳霸着第一战斗先锋的位置不放,他苦无机会上场,“太师年事已高,这些年东征西战,前几日不是才刚刚平叛归来,还是好生在朝歌多休息才是。”
这句‘年事已高’让闻太师额上青筋暴跳了下,他平日保养得当,虽是两朝元老,倒从未有人当面暗示他的高龄。
两双眼同时转向帝辛,等待裁决。
商向来民风彪悍好斗,帝辛作为好斗的最大源头,此刻也不便直接下定论,四两拨千斤地把问题再推回去,“那么依众卿之见,此次平叛是太师去,还是将军去更合适?”
底下又是一片菜市,姜到底是老的辣,最后闻太师以一个长揖下了定局——
“臣之丹心,忧国忧民,不得不去。今留黄飞虎守国,臣愿往东海,削平反叛。”话到这顿了下,闻太师临走之前还是不忘再三叮咛,“愿陛下早晚以社稷为重,误信奸佞之言耽于女色才是”
帝辛依然面色不变,传左右,“发黄旄、白钺,明日与闻太师饯行起兵。”
“诺!”
“诺!”
翌日,作为王最宠爱的妃子,苏苏细白的指尖轻搭在宫人手心,与帝辛并肩款款而来,随他一同在朝歌东门为东征军送行。
闻仲冷眼相视。眼前的妖女额心点了朱砂,白色流云锦衣外罩银绣轻纱,乌发如瀑,举手投足间越发婀娜妖娆,姿容日盛。她从一排排大商的铁血士兵前走过,如一团靡丽绮思,脚下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上,
是因为吸食了陛下的阳精才有这般惊人的变化?
仔细观察留意,他自然会发现与刚来朝歌相比,此刻的妲己媚态更甚,带着魔性的蛊惑和引诱。
好在陛下知道分寸,他暗中探查过,陛下的精血还未被吸食。
苏苏自动自发的在帝辛上高台时抽出手,帝辛回头看了她一眼,苏苏将双手一背朝他露齿一笑,竟显出几分可爱,“我还是留在下面不碍闻太师的眼。”
帝辛大手轻轻摩挲了下她的发,明白闻仲的脾性,带她上去也只是给她找罪受。
闻仲远远瞥到,冷哼了声,“红颜祸水!”
周围人只佯作不知。
待帝辛登上高台之后,天子亲自斟酒将金杯赐与闻仲,闻仲接过酒后却未饮,转身递给黄飞虎,“此酒当黄将军先饮。”
台下一片喧然,台上依然风平浪静。黄飞虎欠身,未接酒杯,“太师远征,此酒乃陛下所赐,黄飞虎怎敢先饮。”
闻仲道,“将军接此酒老夫,有一言相告。”
憋了大半天后闻仲突然从嘴里蹦出一句‘老夫’,将在场众人惊得差点岔了气,谁不知他闻仲向来是出了名的不服老,明明一大把年纪还和些小年轻抢军功。乍一听他这句‘老夫’,看着鹤发童颜保养骄人的闻太师众将领也只能默了。
黄飞虎愣愣的接过闻仲手中的酒。
闻仲也百无禁忌,直接赤 裸裸的朝台下的苏苏瞥了眼,“朝纲无人,全赖将军。当今若是有什么不平之事,礼当直谏,不可钳口结舌,非人臣爱君之心。”言下之意就是要防着那头藏在后宫里的妖孽,别和陛下一块疯,一旦她有什么不轨就别犹豫,直接先斩后奏吧!
苏苏已经习以为常,闻太师每次出征,逢人都要对朝中栋梁说这一句,她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帝辛神情淡淡,每日被太师敲打得已经无感。
闻仲接过帝辛的第二杯赐酒,回头再重复一次,“臣此去无别事忧心,愿陛下听忠告之言,以社稷为重,毋变乱旧章,有乖君道。臣此一去,多则半载,少则数月,不久便归!”
闻太师,你不觉得你越来越啰嗦了吗=口=
帝辛挥挥手,闻仲便跳上黑麒麟,轻轻一抚麒麟的头,胯 下黑麒麟长嘶一声,飞到东征军前方,起兵径往东海——
闻仲一走,宫中盯着苏苏的人又少了一个。
她低头瞅瞅申公豹,“你挑个黄道吉日吧,我去帝辛那引荐你。”
“先等等,”申公豹道,“现在时机还未成熟,你引荐我也只会让帝辛怀有戒备,让那些朝臣以为我是靠裙带上位。再过段时日,适逢西岐大动朝野空缺,我再现身比较好。”
“也好。”苏苏道,“那现在就先地下着,我就等着你在朝中无人时横空出世吧。”
申公豹以扇掩唇,双眼含情地睇着她,“这边先搁着,倒是寐喜,现在他可是今非昔比”
苏苏猛地转身揪住他的衣襟将他狠狠拉下来,“寐喜有消息了!”
“不要这么粗暴,”申公豹懒洋洋的弹了弹她的手,“跟我来就是,到时候见到寐喜的真身,可别被吓到。”
这厢,西岐收到闻仲出东海平叛的消息,姬昌怀有杀子之恨,加之崇城的崇侯虎言有辱之,于是伐纣的第一站直指崇城。
“话虽如此,”姬昌虽有争霸天下之意,但此刻还是受阻于大众舆论,长叹道,“奈何孤与崇侯虎是同等爵位,岂有擅自征伐之理?”
姜尚自然明白姬昌出此言是要他为他拟个师出有名的彩头,他一揖身,道,“天下利病,许诸人直言无隐。更何况王受天命,得专征伐,原为禁暴除奸。似这等权奸蛊国,内外成党,残虐生民,屠戮忠贤,为国家大恶。王这般无异救民于水火,此功不朽矣。”
一旁护卫的雷震子一身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小声低语道,“师叔你好生肉麻”
姜尚八风不动,待姬昌受用的频频点头时,一点也不浪费时间的接续一句,“臣愿做主将去伐崇侯虑。”
姬昌沉吟了下,“孤同丞相一往,若有别端,也可以共议。”
姜尚和雷震子交换一下眼神,双双稽首,“王御驾亲征,天下必定纷纷响应。”
这可是战争,让一个垂垂老人去前线指不定有什么祸端他们二人到时只能倾力相护了。
“三日后,哪吒便来了,你就是这般迎接他?”姜尚身上的道袍在朝会时换成宰相服,浓重的暗红为底色,上压玄色兽面纹图案,袖口极长,垂至膝盖以下,腰间饰玉,冠上的玛瑙珠被他拿下来,只用两根嵌着绿松石的骨笄盘发,其他青丝披散在身后。
雷震子背身两翼,因此他的服饰都是特别订做,但饶是这样,在王宫中,那些玩赏珍奇异兽的眼神实在令他恼怒无比,“原本哪吒不是该在上月就到了,怎么会迟了这么久?”
姜尚犹豫了下,“前阵子哪吒正追杀他父帅,无暇抽身。”
“追杀?追杀谁来着?”雷震子猛然噎住,下凡后一别十数年,哪吒你竟变得这般生猛。
姜尚并未多解释,只道,“待我们征讨崇侯虎归来,哪吒也早该归营,到时你只管问他就是。”
雷震子扒拉着一头红发,数了一夜山羊后,第二日文王五更点兵十万,发白旄、黄钺,一路过州,鸡犬不惊,悄然潜入崇城的划地。
崇城地界之外,有一处绵延数十里的高山峻岭,其中洞窟幢幢,人迹罕至。
西岐军为隐匿身形赶抄近路,便取道山中。
先行军在前,逢山开路,测探桥梁三军押后,巡营小校散在周遭警戒,运营官护住军粮稳稳跟紧大部队。
天色由黑到白,由亮转暗
姜尚眯起眼,这一天两夜的行军中,头顶不知何时,渐渐聚来的鸟儿越来越多,越来越凶暴。
蓦地,从前方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呼——
是先行军!
姜尚猛地拍马而上,为了打响这伐纣第一战,这次文王所选的士兵都是在千军万马中历练过的,即便是在战场上被砍断肢体也能照样面不改色的杀人兵器,究竟是遭遇了什么,能令这群被训练得失去人性无感的士兵发出这般惨烈的尖叫!
雷震子迅速一跃而起,“师叔,我去看看。”
说罢,他便要起身。
姜尚急急把他按下,“切莫鲁莽行事。”他们头顶上的鸟雀已聚如一层密密的乌云,低低得压在队伍上空,令人心中越发不安。
鸟鸣也随着这片鸟群的波动开始崩裂,数千万只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