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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哪里跑-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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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烛燃烧的噼啪声在大帐里显得格外清晰,我粽子一样跪在帐中,任由阿达托大汗面目肃然地将我上下左右看了数遍。

    “你还活着。”他的一双虎目微微眯起,声音粗粝且沉闷。

    我思量半晌,道:“唔,大汗,可否为在下松松绑,实在是太勒了。”

    阿达托大汗没搭理我,搞得我只能自个儿找台阶下,于是又叹了一遭才道:“大汗,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那就让庄庄也出来罢。没有她,有些话我倒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阿达托大汗闻言一愣,旋即笑道:“你二人倒有趣,方才纥雷去见她时,她也是这般说的。你再等等,她就来了。”

    当清脆的铜铃声在帐内响起时,我看见了庄庄,这个陪伴了我许多年的姑娘。她峨眉淡扫,赤着一双雪足踏在柔软的羊毛毯上,脚踝处松松绑着一串铜铃,别有番情致。

    她立在远处,对我说:“姑娘,我来了。”

 19第十八章 大帐里的故事

    自我被纥雷捉回大营后的一个时辰内,主帐中就不断有人来来去去,随着侦察兵陆续来报的消息,纥雷那一双剑眉愈发拧得紧,望着我的眸子里怒火喷涌。

    而阿达托大汗则早已听得不耐烦,愤然离去,临走前他责令纥雷务必在天亮前将小皇帝与花月二人抓回来。

    “找不到?!再敢说找不到老子就砍了你!”

    纥雷一脚踹翻了那个跪在他面前的小卒,怒吼声吓得在一旁伺候的婢子险些掉了手里捧着的铜壶。

    “你还不肯说?”纥雷三两下冲到我跟前,探手握住了我那被岩石撞伤的肩头厉声道。

    “咝——”肩头上突如其来的刺痛让我禁不住又龇牙咧嘴了一番,半晌,才喘着口粗气对纥雷说:“纥雷王子,劫囚这件事左右不是我透露给你的,就算要问你也不该来问我。”

    “沈凤歌!你!”纥雷抬起的铁掌在半空里顿了一顿,又颓然垂下来,他紧紧瞪着我,沉声道:“你别逼我对你动粗。”

    “姑娘,你能够布下这样一个鱼死网破的局,想来也是早就看透了我的计划,”庄庄温和且温和地望着我,并且娇俏地皱了皱鼻子,提起裙摆在我跟前蹲下来,“可是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经察觉异样,那为什么不干脆将我擒了,也总好过你自个儿受苦罢?”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唔,你说的这个,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我若是擒了你,那纥雷王子就不能得到他要的消息了?退一步讲,就算我能够从你那儿套出你们惯用的暗语,从而编个谎话去诓纥雷。呃,纥雷,你别先激动——但也有可能因我不能搞明白你们暗语的规律而被你牵着鼻子走。所以这就是个亏本的买卖,划不来。何况,纥雷王子也不见得就非得要了我的命。”

    言罢,我又在羊毛地毯上蹭了蹭,换个姿势跟他两个大眼瞪小眼。

    半晌,庄庄忽然笑得很莫测又很荡漾,她轻飘飘地说:“你怎么就知道他舍不得杀你?”

    “喔”这个问题一下子将我难倒,因我并没有说他不杀我是舍不得杀,这叫我情何以堪呢。

    “我是舍不得,”纥雷猛地将我推开,恨恨道:“我恨我舍不得杀你!”

    庄庄闻言愣了愣,然后笑得开怀,我也跟着一起愣了愣,然后就再没回过神来。

    如今的这个状况,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纥雷这么脱口而出的话,我怎么听着都有几分深闺怨妇的味道,啧,这个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那就是纥雷不争气地看上了我这个伪男,这么就显得十分猥…琐。往小了说,那就是纥雷顾念着点旧情,下不去这个狠手,但这个解释又未免太牵强。

    于是绕来绕去,这件事情都没什么头绪。

    直到庄庄转了转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核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问了我关于过往的一些琐事,我才堪堪从这个复杂的逻辑问题里走出来。

    庄庄问我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把她就地正法,我想了想,就给她讲了一段有她参与的冗长回忆。

    其实有关庄庄的身世,我已不大记得,这或许是因我曾摔坏过大脑,所以就导致对很多事都不再拥有鲜明清晰的记忆。

    在很久前我就曾说过,四年前封奕一语成谶。我出征大漠时险些死在战场上,完成那所谓战死沙场的军人宿命。

    一个统帅的布阵图被偷,这事不是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我那时候却只当它是粒能够吹一吹便走了的灰尘,不甚在意。

    可人生在世,有很多时候,不在意的事情并不是当真没往心里去,只是下意识去回避罢了,这么样,或许就能以为那事是不存在的。

    遥记得那是临出征前的某一晚,待我入睡后,我房里的八扇窗子被人全部打开,弄得气温非常之凉爽。

    寒冬腊月里,我十分应景地在那种情况下偶感了伤寒。

    而我之所以没能在冻地得得瑟瑟的时候醒来,则全是有赖于庄庄前一晚为我熬的姜汤。

    她端来姜汤说能去寒气,让我喝了早点歇下。彼时我还很是感动,但到了后来才恍然明白,其实她送来姜汤只是因它的味道重,所以迷药下在里面不容易被察觉罢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但君命难违,我只能拖着病恹恹的身体披起盔甲去点将出征。

    在从军的那些年里,庄庄是头一个被我领进军营的姑娘。

    因为是个迫不得已的突发状况,所以必须由她来照拂着我。

    布阵图被偷的时候,我大抵正病得昏昏沉沉。可那时候的中军大帐,也不是闲杂人等能够随意进出的。

    手上有我令牌的几元副将,都是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而守卫中军帐的小将则是我一手栽培的沈家军,那是我豁上性命也不能去怀疑的人。

    于是庄庄就成了仅存的嫌疑。

    直到我中了数刀被穆穆雅自荒原上救下,我才恍惚明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谁在背叛我。

    庄庄是一个细作,她原就不该忠诚于我,庄庄是做了她该做的事。

    待那件事结束,我选择将几个同柔然有瓜葛的小卒斩首示众,算是给了众人一个交代。

    我没有杀庄庄,是为报答她许多年来不离不弃的情分。

    十多年前,我两个本是素不相识的人。她那时候初入沈府为婢,地位十分卑微。而我则被老太爷从战场上捡回来,权作个长孙养着。但我这个长孙的地位却实在不怎么地,全府上下几乎没一个人拿正眼看我,只当我是保住沈府颜面的一个工具罢了。但知道我女儿身这个事实的,也统共不过四五个长辈并二叔膝下的几个姊妹罢了。庄庄是府里除了周叔外仅有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下人。

    而庄庄自那个时候起,就照拂着我的饮食起居。而我因着这个尴尬的身份,就时常会被家里的几个姊妹或欺负或嘲笑,于是庄庄也不可避免了成了众矢之的,日子过得令人十分之不顺心。

    所以我与庄庄就算是同甘共苦了许多年,看在曾经同仇敌忾的份上,我两个也总归有那么几分浅薄的情谊。

    于是布阵图这个事情,我就权当是翻书一样给翻了过去。

    直到三年前,沈府里的一场大火燃尽了了沈氏一门在朝廷里长达百年的根基,我才恍然明白我是一个多么愚钝又多么东郭先生的一个人。

    那日庄庄为我扑上了厚厚的粉,她说因我脸上有伤,不遮遮就太难看了。

    衣袖拂动间,我闻见了庄庄手臂上那一股刺鼻的洋油味儿。

    冰冻三尺的腊月里,只有用西方泊来的洋油才能将火势燎得那样惊人。

    那时,我看着庄庄红通通的眼眶,就知道是我输了。我不止输了命,也输了沈家满门。

    可狐狸却说,这件事与我没有多大关系。他一直认为,沈家的覆灭只是由了佛教讲的因果报应,因沈家百年来所造下的杀戮太多,所以才得了后继无人这个果。天道轮回,沈家的败落,只是个时间问题。

    对于狐狸的这个论调,我没什么可赞同的也没什么可反驳的,他总有他的道理,我懒得和他争。

    说起来,庄庄是封奕的人,可她却没有告诉封奕我是个女人这个不争的事实。我猜测,这其中有着庄庄些许的私心,但我却始终不能参透这一点点私心究竟是因她念着我两个之间的情分,还是因她爱上了封奕。

    **

    “姑娘,你这么一而再地栽在我手上,怎么就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呢?”庄庄托着腮侧头看我,语气里有几分难见的得意。

    我舔舔干裂的嘴唇,和善地看看她,说:“唔,这么说吧,头一次你偷了我的布阵图,我没按军法办了你,那是因为念着许多年的情分,算是怪我妇人之仁。第二回你放火烧了东厢,我没有拉你与我陪葬,是因为那时候已没有必要拖你下水。这一回么,呵,其实留下你来只是一步险棋罢了。你是封奕的人,我把你搁在近旁反而踏实点,也方便控制事情的走向。只是没想到朱承钰也来横插一脚,这个痴情王爷为了把闻人师兄逼出来,就搅得一个江湖都不得安宁。朝廷和江湖,本来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朱承钰有心要利用江湖的混乱来推波助澜,柔然部族要借力朱承钰的野心来分一杯羹,个个都将算盘打得很好。只是不知道封奕到底要在其中捞到些什么。名利富贵他样样不缺,朝政大权实际已旁落在他手中。封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不知道他要争什么。”

    庄庄听罢我的一席长篇大论,原本飞扬的神色忽而变得有些落寞。两瓣缨红的唇被她咬得有些苍白,半晌,才听她惨淡地笑了声道:“你只知道大人他害了你在金銮殿上喝下一杯鹤顶红以谢罪天下,却不知道他捧着你的牌位独自醉酒是何等颓废的模样。你下葬后,他就命人去绘一副你的小像,十多个画师前后绘了上百张,他也撕了上百张。他说无论如何画,旁人都描绘不出你的气度。一年多前,他偶然在一间铺子里瞧见你的画像,就说像极了你生气时的模样,于是就花重金叫人仔细裱了。取画的时候,有人对管家讲那画上的人是他们的武渊长老,管家没敢隐瞒就照实对大人说了。也就是到了那个时候,我才觉得他像是个活人。就这么费了将近一年的功夫,他才查出来你人在瑶镇,并且是天一教的长老。沈凤歌,世事弄人,你死而复生时,可曾想过,就算你是个男儿身,他也爱了你。大人他过不去自个儿心里的坎儿,他不能接受这样违背伦常的事。我不曾告诉他你是个女子,只是因我嫉妒。你过去说他是你心尖尖上的人,那你可知道他的抱负?你可知道他为百姓为天下的操劳?沈凤歌,你自私,你没有良心,枉顾他对你多年的情义。”

    我一时哑然,因我从不知道封奕对我有何情义。在我的印象里,他一向是□,嫌弃我譬如嫌弃一只破鞋。倘若这就算是情义,那我待他可是情比金坚了。

    “沈凤歌!!”

    纥雷的一声暴喝忽然在我耳边乍起,惊雷般的音调顿时吓得我魂飞魄散。半晌,我才收拾起破碎的魂魄去看这个始作俑者。

    然纥雷的动作却比我要迅猛一步,就在我抬眼看他时,他已三两下解开捆着我的绳索,开始格外奔放地去扒我的衣裳。

    “你你你干什么?”我手脚酸软地瞪着他撕下我外袍的手,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看着外袍变成一条条的破布。

    “沈凤歌,你居然是个女人?你他娘的竟敢是个女人?”纥雷双目赤红,显然已没有什么理智,就要将我扒个精光来证明我是个女人的事实。

    那厢,庄庄已施施然离开大帐,在我凌乱的眼风里,似乎在她唇边看见一丝恶毒的笑。

    我一凛,方知她的话都是故意说与纥雷听的。

    这么样的话,我可该如何是好?

 20第十九章 我思故我在

    丈余见方的帐子里,一灯如豆。

    我仰面望望挑高的帐顶,又摸摸自个儿的亵衣,低叹一声将半个脸裹进毛毡毯子里。

    遥想方才纥雷虽扒我的衣裳扒得兴起,但总算在紧要关头收了手,也就避免了我死缠烂打地让他娶我做大妃的尴尬。

    所以我不得不再次庆幸一个男人身为断袖的妙处,这对于一个身处险境却又对他没有感觉的女人来讲,该是多么大的一个福音啊。

    经过柔然骑兵这一夜三班倒的地毯式搜查,整个儿大营已是闹得鸡飞狗跳。而纥雷的怒气则被众人烘上了顶点,约莫离暴走也就是一指头的事了。

    记得一个时辰前我被小卒押走时,他曾恶狠狠地放话,倘若捉到了那个男人,定要将他抽筋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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