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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哪里跑-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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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突然这样乖巧了?”趁着我走神的时候;狐狸就着我的手咬了口糯米糕,我被他一吓,结果就躲出去老远,连累得糯米糕也滚在了脏兮兮的土里。

    “沈姑娘,”浴池小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扶住了我的两肩,说:“你怎么给吓成这样?”

    “阿歌”狐狸的面色倏地沉下来,却也不像是往日被我气急的模样。

    我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揪住胸口的衣襟慌张道:“我、我没事。”

    于是狐狸伸过来要牵我的手便蓦地僵住,他那一贯沉寂如古井般的眸子里渐渐有了一抹如同残阳西坠时的荒凉,半晌,他才讷讷地将手拢回袖中,对我道了一声:“是我唐突了,吓着了你。”

    我摇了摇头,与他相对无言。

    我不知道要怎样解释这个荒谬的事情,就在方才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瞧见了许多过往。秦璋立在余晖下的身影似曾相识,他偷吃糯米糕的动作就如同演练了上百次那么水到渠成,我以为是他,可又恍惚不是。

    我从未这样恐惧过,我惧怕着这一刹那他掌心里的温暖,就似乎那亘古绵长的痛苦都是来自于这一丁点的温存,要将我拖进一个无底的深渊。

    “咱们,呃,进去罢。在这儿,会挡路的。”浴池小弟怯怯地打破沉默,又巴巴地望住秦璋,同时向我身后错过去一步。

    秦璋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旋即若无其事地将我缩在宽袖里的手牵出来,摊平我的手掌抹去了上面侧一层冷汗并着些点心沫子,说:“以后若要等我,大可在家里面等。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又这么嘴馋地吃点心,夜里要是胃疼了免不了又折腾得鸡飞狗跳。”

    于是我也跟着若无其事又乖顺地由他领着进门,边走边道:“才没有折腾,你才鸡飞狗跳。”

    “喂喂,你们其实没有看见我吧?是吧是吧?”后面,浴池小弟拖着一长串的抱怨窸窸窣窣地跟着,半路中又吸了吸鼻涕,搞得让我十分恶心。

    “尉迟。”秦璋忽然驻足转身,害得我一头撞在他胸口,磕得鼻子里直冒酸气。

    秦璋皱着眉头看我,仿佛是个小老头一样地缓缓叹了口气,说:“你就是每次吃亏的时候都有人在一旁帮衬着,所以也觉不出什么来。往后要没人替你收拾烂摊子了,你就每日只带着这个糊涂脑袋,可该怎么办。”

    说实在的,狐狸这遭话讲得我委实很冤枉,所以我本着人道主义原则,决定给自个儿喊喊冤,于是我平心静气地立在原地,望了眼苍茫天际,说:“狐狸,其实我只是在思量这么个事情,你看,浴池虽说是蓄意将我拐带走,并且在危急时刻又没有发挥什么作用,但毕竟他也被抓进了诏狱里。另外,针对芸芸众生,我认为是有这样一个道理的。就譬如说你和浴池的智慧程度,大抵上是并不对等的两个层次。所以咱们不要和他争了,争得多了就容易下滑到他的那个层次上,然后他就会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咱们狐狸,你懂我的意思么?”

    待我说完,秦璋便操了一双手,好整以暇地望着我,然后缓缓道:“其实我只是要问问尉迟,需不需要备一套新衣裳来着。”

    遂,我欲哭无泪。

    浴池小弟重重地捶着胸口,哀怨地看我,看了半晌,才狠狠抽泣一声道:“沈姑娘,我真是恨死你了。”

    言罢,他便跺跺脚弃我两个而去,确是如风一般的男子。

    于是秦璋又过来拖住我的手,清越的声音里隐含了点点笑意,他说:“如此,就清净多了。随我去房里挑些话本子,带进宫里去给你解闷。”

    “你不是不许我看话本的?”

    “我在的时候自然是要你少看些,我不在的时候么,”他忽而轻笑一声,“看看也无妨。”

    我撇撇嘴,不去深究他九曲十八弯的思维模式,哼了声说:“都随你。”

    秦璋说是看看我的包袱,实际上就是把我好容易裹起来的包袱又给拆开重组了一遍。我趴在一旁不无感慨,九宝不在就是不方便,连这样的琐事都要他亲自动手了。

    秦璋略略扫了我一眼,漫不经心道:“纵观这九州天下,能够叫我操这份心的人,大抵也就你一个。”

    于是我又不大愉快,以为他是在嘲笑我,所以就在一旁翻乱了那摞要捎走的话本。

    “阿歌。”秦璋虎下脸看着我,我慑于他一贯的威严,只好默默停下捣乱的两只手,重新在边边上趴好。

    秦璋叹了声,捉住我的两条手臂,拉起我在他一旁端正坐下,说:“你此番入宫去,也不见得是个坏事,只是凡事都要懂得见风使舵。唔,你一贯做墙头草都做得很好,继续保持便是个求生之道。”

    愣了半晌,我才省起与他道:“狐狸,其实你不愿我入宫的,是不是?”

    秦璋回眸疏疏淡淡地望着我,眼中似有化不开的大雾迷茫,“阿歌,有的事我能够保你,有的事不能。譬如入宫这件事,就是我所不能的。”

    我有些气恼地看他,“可你明明叫了官府的人来捉拿我,你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的。”

    秦璋将目光落在我纠缠的两根手指上,温声道:“所以,你很生气?”

    “也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懊恼。与其是你故意叫官府的人来抓我,倒不如是被封奕羞辱一番让我心里来的舒坦。”

    秦璋听罢,从容的神色间簇了几点落寞,他说:“这个事情于我而言,意义并不相同,因我已不能再看着你所以,我宁可选择另一条路。”

    我抽抽鼻子,攒出个笑来望着秦璋,抬手在他眉心间画了画,“狐狸,其实我顶不爱瞧你皱眉的,可偏是在我的事上叫你发愁居多。认识我,合该是件辛苦的事吧?我这个人,时常糊涂,脑袋又不灵光,有时候惹下祸来也不自知。入宫的事其实没有什么,去就去了,你不要在意。”

    秦璋唇角勾的一丝浅笑已褪得极淡,他拢拢我耳边垂下来的碎发,温热的吐息在我耳边吹得痒痒的。

    “阿歌,你有时候糊涂些,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在我入宫前,狐狸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天色擦亮时,宫里就来了人。那位上了些年纪的公公扯着个公鸭嗓子将我从被窝里喊出来,这么数九寒天、晨光微露的时候,他就立在四合院里那棵老榕树下,结果搞得我以为他其实是从榕树里蹦出来的。

    我捧着一摞话本出门的时候,没有瞧见狐狸的身影,浴池小弟亦没有出现。但我猜度,狐狸不在是个主观原因,而浴池小弟不在,则纯粹是客观原因。这主要是由于他一向容易陷入深度睡眠,对周遭的一切不能够及时洞察。所以我的离去,对于睡觉睡到自然醒的他来讲,将会是个极其突然的事情,就仿佛我是临时消失的一般。

    但总归浴池小弟不是个重要的人,他知不知道其实都是个没所谓的事情,所以我走得很坦然。

    入宫,其实是个顶麻烦的事。因首先我要乘一辆甚低调的马车,其次又要换一顶甚娇小的轿子,最终就要依靠自个儿的两只脚徒步行走,这就搞得人非常疲惫。

    尤其是前些年在朝为官的时候,上早朝时往往是在星子漫天时就立在玄乾门外候着,然后至少要大伙排着队,亦步亦趋地走上两三里路,才能将将到了宫门口。

    于是我这厢就一面忆这往昔峥嵘岁月,一面跟在这位李姓公公后面贴着朱砂红的宫墙快步疾行,直走得我胸肺间灌了满满的寒凉之气,喘口气都呛得生疼。

    “这位那什么,秦姑姑。”李姓公公蓦地在一处角门前驻足,回首来招呼我停下,“这儿是兴庆宫,姑姑日后就在此处当差。”

    “唔,甚好甚好。”

    我听得一乐呵,遥想这个兴庆宫,彼时可是住着荣宠最盛的庞淑妃,瞧来该是个风水宝地了。

    “陛下交代了奴才,说姑姑原不是宫里的人,各种规矩也不必太恪守,只要不闹腾得出格,陛下都是不会介怀的,”

    言罢,这位李姓公公就特特地瞟了我一眼,大抵是在思量我这么一个人,缘何值得高高在上的皇帝如此让了一大步。

    但老实说,我个人其实也非常好奇这个问题。

    “那么,奴才就将姑姑送到这儿了,姑姑自个儿进去便是。”李姓公公做了个礼便要退下去,我慌忙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来塞进他手中,道一声:“有劳公公了。”

    遂,李姓公公方才满意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神马的。。。小玖正在坚持。。。

    各位晚安了,好困~~看文愉快哦

 37第三十五章 系铃人

    如今的兴庆宫;已衰败得成了个冷宫的模样。院子里枯黄的草颓然铺了满地;廊柱上的红漆斑斑驳驳,青石铺就的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尘土,显见是许久未有人清扫。

    我扛着我那个瓷实的包袱,在兴庆宫里溜达了一圈,竟没看见一个宫人;这着实是怪哉了。

    然就在我猜度小皇帝是不是单独给了我一间院子住时;却猛然察觉不远处的井旁立着个素衣黑发的女人;正幽幽地将我望着。

    一时间;我被吓得魂不附体。

    “对面;可是今日入宫的秦姑姑?”她的声音虽譬如她一旁那口井里的井水般波澜不惊,但着实应该是个会喘气的人。

    于是我平复下心境,扛好了包袱与她见个礼道:“草民正是;敢问姑娘可是这兴庆宫中的女官?”

    她闻言复又甚飘渺地望了我一眼,朱唇轻启道:“我是白涟漪。”

    面对着这个与我答非所问的姑娘,我委实有点无奈,但也只能继续发问:“哦,那么白姑娘,请问这宫里如今正住着哪位主子?”

    “我,”她说着便转身去摆弄那井下的水桶,“倘若我也能算个主子的话。”

    白涟漪背向我立着,弯着腰费力地从深井中拉上一桶水来,然后又熟练地将水倒进一侧的铜盆里。白涟漪本是个十分瘦弱的女子,所以做起这般体力活来就叫人甚心酸,可我碍于肩上的这个包袱,又没办法即刻去帮她,结果就搞得我进退两难,十分尴尬。

    白涟漪就着方才盛水的铜盆,就那么随意用方帕擦了擦一张憔悴的面容,边擦着她边漫不经心地对我说:“秦姑姑,在这个兴庆宫里,你就不必介怀什么尊卑有序了。这儿没有主,也没有仆。索性是这里屋子多,你就随便捡一间住罢。”

    我立在远处思量半晌,终于将这个白涟漪同记忆深处一个娴静如画的姑娘联系在一处。白涟漪,可不就是先前工部尚书白佟的嫡长女么?但她怎么会入了宫,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秦姑姑,兴庆宫里什么都缺,你且将就将就罢。”

    我一晃神间,白涟漪已端着铜盆走到我跟前,侧首看着我道。

    薄暮下,这个女人的眉眼淡得如一副白描。轻巧的鼻翼娇小的薄唇,眉色疏淡,耳侧垂下的青丝已显得略有干枯。

    我将包袱紧了紧,接过来她手上的铜盆,说:“娘娘,兴庆宫里其实不缺什么,只是宫人们疏于打理罢了。”

    在这座巍峨的皇城里,人人都懂得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道理。落井下石,只是个普遍现象而已。众人纷纷都会担心在墙倒时不能冲上去推一把,也唯恐不能将那破鼓捶得更加破烂些。

    倘若谁的主子进了冷宫,那谁的前途就等于一片灰暗。纵使不跟进冷宫去,旁的妃子贵人也不会再用,嫌看着晦气。若是哪个宫人被拨进了冷宫伺候,抑或是跟着先前的主子搬进冷宫,那宫人们通常都不会有个好脸色摆给主子们看,但琐碎杂事也都不敢太应付,毕竟主子们是有主子的身份在那儿压着,奴才是不能骑到主子上头去的。

    可眼下这个兴庆宫显然就出格了些,若是深究起来,这里面怕就是另有什么搬不上台面的原因。

    “秦姑姑,实际来了这兴庆宫也就没什么出去的可能了,你可是在外面得罪了谁?”

    穿过回廊的时候,白涟漪慢声细气地向我提出了这个高深的问题,遂一句话将我问倒。

    “我只是随口问问,秦姑姑不便回答就算了。”

    白涟漪在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前停下,不由分说拿过了我手中的铜盆,兀自进了屋里,然后反手一掩,将房门带上。

    我扛着那个包袱杵在她的房门外,莫名觉得有些许萧瑟。

    世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过去好端端的一个大家闺秀,眼下却在这重重宫闱里被摧残成了这幅模样。

    呜呼哀哉,嗟叹半晌,我转身沿着碎石子路绕了小半圈,寻见个空荡荡的屋子,就打算在此落脚了。

    我抬手推门,那门便应景地“咯吱——”呻吟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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