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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点骨气?只要给钱,怎么侮辱都没关系?”质问者声音沉哑,目光燥烈。
华容一愣,抬眉挠头。落音这才意识,这本来就是华容推崇的职业精神。
落音怒气勃发,掉头就走,听到华容的足音,他吼道:“你回吧,不用送了!”
夕照一地,华容双手执扇,向着林将军的背影深深作揖,恭送着大鹏已然展翅的林落音,保持他贯有表情:微笑。
顺道拐弯,林落音步伐逐渐慢缓,最后他停了下来,站立了许久,许久,直到日落西沉。
目送落音离开后,华容回府交差。没料,韩朗提前回府,官服未换,高坐在正堂发脾气。
华容厅门外竖耳,才知道是为流年至今未归,消息全无的事。
表现机会难得,华容亲自为韩朗泡茶送上。
“你今天得了什么了,如此高兴?”痛骂之后,韩朗喝茶消了点气。
华容马上手势,只因离开王爷那么久,很是想念。
韩朗冷笑,睨他,“我看你是觉得流年不回来,对你是件好事。”
华容忙摇晃脑袋否认。
韩朗没有追究,“晚上我出次门,你不用伺候更衣,在府里好好呆着不必跟着去了。”
华容点头。
“还有,我想借你的宝扇一用。放心!我决不白借。”
华容听后,乐呵呵地手势:“还是王爷好,最懂小人的心思。”韩朗又别了他眼,不再吭声。
当夜抚宁王造访泰莱寺。寺院住持一代宗师,笑问韩朗来意。
韩朗大笑地缓缓展开借来的扇子,面上“殿前欢”三字在灯下闪光,“拆庙!”
没过多久,韩朗在一片喊冤声中,宣布:“从今日起,举国上下各庙宇道观也必须向朝廷交纳税银,有违者泰莱寺就是最好的榜样。另外——”韩朗一顿,又道:“大家最好都给本王记着,以后见此扇如见本王,谁如果见了这扇,还拒人进门者,就是看不起我抚宁王。”
翌日,出家人也要上税的拟定成了法令,颁发天下。
可惜当朝已非韩朗能一手遮天,他狂妄的行径,隔日大早就有人弹劾上奏。
韩朗垂目,只字不辩。朝上工部尚书已然出列,积极为韩朗开脱。
上告天子称,寺庙上税,是及时填补国库空虚,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满朝附议无话,韩焉站立一边也但笑不语。
好一招借花献佛。只是韩焉没看懂,他韩朗借了谁的花,献了哪家的佛。他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心里猜测着当韩朗知道流年已经永远回不来时的表情。
满朝寂静。
韩朗垂首,渐渐觉得呼吸不能平顺,于是抬手,掩唇压抑着咳嗽了几声。
指缝间猩红触目,韩朗略怔了下,那胸口气血却是再不能抑,突然间系数涌上了喉头。
局面脱控,他居然吐血朝堂,当着百官的面轰然倒地。
庭堂混乱一片,天子失色,冲下龙座,死搂着韩朗脖子,无助却不发一声。
韩焉凝目,开始对皇帝的始终沉默持疑。
而韩朗此刻撑下最后一抹清明,迎上韩焉的眼光,道:“皇上,臣没事明日就能好”
“皇上,韩太傅进宫看御医吗?”
等韩朗昏厥之后韩焉才道,蹲下身,看住了皇帝紧闭的双唇。
第十七章
韩太傅言而有信,第二天果然好些,至少有力气坐马车,回到抚宁王府。
这次毒发看来汹涌,他开始卧床,也没力气折腾华容,只是一身一身的出汗。
华容很是尽职,陪他,替他换衣裳擦汗,拿小勺一口口喂他喝药,马屁功夫绝对周全。
这么熬了十天,两人都见瘦,脸色一起青白,还真是般配的一对攻受。
抚宁王府来人无数,韩朗一概不见,能进出他房门的就只有流云。
流云已经痊愈,虽然武功不再,可事情还是办得周密。
第一天来禀:“礼部和刑部的事已经交给大公子,大公子说会悉心料理。”
第三天则是:“流年的确失踪,属下会派人去查探,还有他去查的事会另派得力的人去查。”
一切的一切都不避讳华容,俨然已把他当了心腹。
华容感激涕零,小扇打得更勤,更是寸步不离悉心照应。
第十天时流云又来禀:“双簧那里来了新搭子,声音很象,王爷如果大好可以去瞧瞧。”
说这句时华容毫无反应,正端药,一口口仔细吹着。
“今天是三月三呢。”喂完药他开始打手势:“在我们老家,这个节气大家都赶庙,还放烟花,可以祈福的。”
韩朗咳嗽了声,支起身子:“你的意思是要替我祈福?放烟花还是进庙?”
“放个烟花吧。”
“那叫管家预备?”
“也不必。”华容蹙眉,壮士断腕般咬了咬牙,比手势:“我院子里早先买了些绝好的烟花,浏阳出的,可以喊华贵去”
“一千两,买你绝好烟花和孝心,够不够?”韩太傅绝对是体察人心。
华容连忙比手势,表示感谢,因对价码满意,手势比得无比优美。
烟花的确是绝好,特别是最后一颗,三色火球追逐着凌上半空,在夜色里盛放成一棵烟树,就算韩朗也是平生未见。
“再加一千两,赏你这颗确实绝好的烟花。”看完之后韩朗抬手,从怀里夹出两张银票。
一旁华贵咋舌,大嗓门毫不知趣:“这颗烟花只卖十两,因为主子朝那厮飞眼,最后那色鬼五两就”
华容瞪眼,老拳立刻杀到,愤愤比划:“见面百两合缘千两,一眼只便宜五两,那厮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几个回合下来气氛活络不少,韩朗也觉得气息通顺,于是从椅上站起,将手搭上了华容肩头。
华贵不识趣,还杵在两人中间,仰脖子看星星。
韩朗只好咳嗽:“怎么华贵人不累,不去歇息?”
某人还是不识趣。
韩朗的手就不安分起来,从后面探进华容衣摆,沿他脊背开始摩娑。
“你不累,我也不介意你看戏。”轻笑一声之后韩朗前逼,将华容顶上了院里那棵槐树。
华贵打了个嗝,黑眼珠翻上天,正想抽身,却看见月下有个人影单薄,已经无声跨进了院门。
外头流云跟进,连忙跪地:“主子我不敢拦,也拦不住。”
韩朗摆手,流云连忙识趣退下。
华容则立刻朝华贵飞个手势:“你不跟着,流云肯定要找那丫鬟”
一句不曾比完,华贵人已然不见。
院里于是只剩下三人。
韩朗华容,还有那无声而来的皇帝。
皇帝的手动了起来,姿势有些凄楚:“你好些没有?是不是不再需要我探问?”
神色是好像被全天下遗弃。
韩朗的心一时牵动,上来揽住他肩,就象揽着年少时那个孤独无助的他。
皇帝的头仰了起来,手势缓慢:“到底你待我真不真心,能不能给我一个”
韩朗不语。
那沉默叫人抓狂,皇帝的身子渐渐颤抖,手不由就按上了韩朗腰间的佩剑,再也不能控制怒意,一剑指上了华容咽喉。
华容还是笑,分明是有轻蔑。
剑往前再送一分,割破了他肌肤。
韩朗的手就在这时握了上来,空手捉住剑刃,手掌立刻鲜血淋漓。
“我可以倚重韩焉,不一定只能一心靠着你。”皇帝的这个手势已经比得失去理智。
“那我要恭喜皇上,终于学会了制衡。”韩朗还是冷静,五指握紧不肯放松。
鲜血从指缝落下,一滴滴猩红炽热。
就在这沉默的当口院门居然有了人影,流云去而复返,屈膝跪在了门口。
“禀王爷,大内去了个刺客,武功极高,御林军没人能拦,已经被他将人劫出了宫去!”
韩朗吃惊,忽一声上前,捉住他领口:“哪个人,我问你哪个人!”
“关在修文殿那个人。”
“你不是说人关得极其隐秘,入夜还在花园布阵,任谁都出入不得!”
“属下该死,那人看来熟悉流云阵法,不到片刻就破阵而去。”
这一番对话让韩朗眩目,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扶住心门喘息。
“什么时候刺客进的宫。”揉太阳穴片刻之后韩朗平定,开始追问细节。
“方才,就是府里燃烟花那会,不过片刻人就已经劫走,看来是计划周详。”
这一句话让韩朗有所顿悟,回头,看住了面无表情的华容。
皇帝手里的长剑被他劈手夺下,一个闪身就钉进了华容肩胛,将他钉上了身后那棵槐树。
“阵法,那天你见我破过,知道生门在哪。还有烟花一放刺客就入宫。你别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
夜色之下韩朗厉声,长发倒飞,剑身旋转,缓缓搅动着华容血肉。
华容微怔,无辜的表情绝对做得逼真。
“你们约在哪里会合!”韩朗的眸里燃起血色,手指握拢卡住了他咽喉。
“华容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华容比手势,从容不迫。
夜月这时透树梢而来,照上他脸,终于是照出了他眼底那道凛然。
“王爷一定是误会。”在濒死那刻他还是手动,抬眼看天。
天际星辉朗照。
可以肯定,楚陌这刻已经自由,在做了六年囚徒之后,终于是迎上了自由的夜风。
自由的味道。
楚陌嗅了嗅,也许是太久没曾闻过,一时间还是觉得恍然。
身边救他的人穿着黑衣,还是一惯的沉默,递给他一壶水,示意他暂时休息。
楚陌急急喝了口,问:“我们和他在哪里会合?”
“和谁会合?”黑衣人显然一怔。
楚陌的心沉了下去:“那是谁要你救我?他没说在哪里会合?”
“救你的是十万两雪花银。”那人顿了下:“我从不打听主顾名姓,只知道他愿出十万两雇我,动手的信号是三色烟花。”
“那他没说在哪里会合?”
“没说,他只让我带你脱离危险,哪里安全就去哪里。”
“哪里安全就去哪里”楚陌痴痴跟了句,忽然间通身冰凉。
没有目的地,也不预备会合。
他根本就没打算自己脱身。
早春的风在这时吹了来,乍暖里裹着刺骨的冷。
楚陌的声音开始僵硬:“最后放烟花是在哪里,你看清楚没有。”
“抚宁王府。”那人肯定:“最后一次联系就是在王府东侧小巷,他给了我阵法的破解图,说是万一有用。”
楚陌开始沉默,抱住双臂,眼里寒火燃烧。
那人催促:“我们还是快走,虽然已经出了城,也不能大意。”
“我不走。”
蹲在地间的楚陌突然低声说了句。
“我不走。”再抬头时他目光灼灼,里面有着什么也不能摧毁的坚定:“除非他跟我一起”
天色微亮,韩朗起身,掬水洗了洗脸,踱到偏院。
院里华容呼吸沉沉,已是昏迷了足足三天。
床侧的大夫见他赶忙起身,低头:“按照王爷吩咐,肩胛伤口没替他处理,现在他高烧,昏迷也是真,可是没说胡话。”
韩朗顿了顿,搬张椅子靠床,手指拍打着床沿。
许是真有灵犀,华容就在这时醒来,睫毛微颤,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韩朗于是凑近:“高烧昏迷也不说胡话,莫非你真是哑巴?”
华容眨眨眼,表示他完全多此一问。
“那天进皇宫的,据人描述应该是‘踏沙行’,江湖里绝顶的刺客,作价十万两一次。”韩朗继续,到这里略微停顿。
“十万两,不知道华大倌人要承欢多少次。”之后他哑声,身子前倾,手指有意无意抚过了华容下身。
华容喘息,艰难举手,比划:“那要看是什么样的主顾。”
“不管什么样的主顾,十万两你出得起。”韩朗眯眼,手指又滑了上来,在他肩胛伤口打圈:“还有,华大倌人聪明绝顶,应该知道那些消息我是故意放给你的吧?”
华容眨眼。
“你果然行动,可惜我愚钝,没料想到你居然这般胆大,在我眼前公然放信号救人。”
这句说完华容还是眨眼。
不论何时何地,他好像永远笑得出来。
抚宁王韩太傅,平生第一次感到无计可施的挫败。
时间沉默流走。
“我该向你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