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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剑的锋锐带起的剑风迅捷如电,挟着风雷般的攻势,逼得莫钰步步后退。胸口闷然作痛,他深敛气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吃力感逐渐爬升,几乎是咬着牙对击下去。
猝然一道弧光乍袭,那人腕中翻转,掌中的利剑一劈一斩,剑气横扫,裂帛微响。莫钰只觉得臂间一凉,身体荡退了数步。空气中立即漫起淡淡的腥气。
侵肤的疼痛失了一瞬的力量,莫钰的眼眸沉下去,直击眉心的刀尖偏开了寸隅,未伤及对方半分。对方却握好时机蓦地出手,沉重的一掌正击肋口,震得他身躯飞起。摔落的碎痛一瞬袭来,几乎将身体撕得粉碎。
一口鲜血呕出。喉间一凉,冷锐的剑锋已然覆在颈上。
“你……”他丝毫感不到痛,张了张口,声音喑如衰蝉,“是什么人……”
那人并未答话,缓缓提起剑——
当剑刃割裂空气,杀意立现决绝。
千钧一发之际,莫钰却猛地腾身而起。肺腑剧痛如裂,他敏捷地拾起刀,身形一折,从那人身侧掠过,避开了他最后一刹的袭杀。
淬锋刀交至左手,一切却仿佛立即不同了——
凌厉的刀刃微旋,似乎带了某种沉重的助力,冷而严冽,猝起的攻势如疾风骤雨,转腕劈斩,一震一颤,轻易便将那人手中的长剑震了出去。
“左手刀?”那人却似乎万分惊讶,猛然停住了手,一时间似是躲避都忘了。
一刀划过,空气中响起一声裂帛轻响。那人愕然退步,肋骨处血痕立现。他凝住眸,视线飞速掠过莫钰的眉目,口中脱口而出,“七十一!”
执刀的手突然停了,莫钰步履钉住。
“你是七十一?”
这一瞬四周的一切都似乎安静了。手中淬锋猝然坠地,莫钰长久怔在了原地。
·
七十一。
简单的一个数字,却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魇。
那是莫钰最不愿提及的往忆。
……
数十余年前,天下分裂,战乱不断。
边界国民动乱,恰逢天灾横降。干旱、涝灾、疫症、饥荒……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亦有无数人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长久的战事与贫穷根本无法使普通农户得以存活,也是因此,民间不知何时开始兴起买卖孩童的勾当。辗转各国的贵族与商户喜欢自贫穷匮乏的农家择选合适的奴隶。不过区区几两钱,便可买下一个孩童的一生自由。贫廉的几银于那些金主而言微不足道,却足以抵得上一家农户整整一年的口粮。
每当有金主路过村子,各家各户总会想方设法将自家孩童装扮得漂亮得体,有些甚至杂耍般表演出各种下流滑稽的“绝活”,只为能换得一个好的价钱。
莫钰早已不记得自己生于哪家哪户,只隐约印象家中的村子立于淮水河畔,而自己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年幼无力的他于贫瘠的家中无疑是个多余的负累,偏又生来体弱,连拱手白增都无人问津。
直至有一天,一个黛衣的男人自村中策马路过,亲眼见正在河畔嬉玩的他用左手以迅捷的速度捉起池中一条条青鱼,矢无虚拾。于是默了片刻,对他的父母丢出一锭金。
那是那座小村里贩卖孩童以来价值最高的一笔生意。
父母不舍之余,更多的是感叹他可跟得一个“好”金主。只要忠厚安稳,想来余生的生活都不必再被贫乏饱腹所忧,足可安虞此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才是自己坠入地狱的开始。
莫钰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个地方,他甚至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只记得那里的人都称其为暗厂。当他随着那些同他一斑的孩子一起被驱下马车,从此日光变成了最奢侈的美梦。不分昼夜的黑与暗无天日的击打、训斥充斥了生活的全部。无数被买来的孩童盘踞于此,在各种攻袭厮杀的训练中逐渐磨灭了人性,泯灭了道德的认知,直到被淬炼成无情的武器。
每隔几日,厂内便会有新的孩童被送进来,亦有无数受不住打压的孩童被无情淘汰掉。无人能知那些被送走的孩子是何下场,但那些一次次敞开的厂门及门外的亮光,更像是黑暗背后所隐露的秘密洞口,将人坠进更深的黑暗中去。
在暗厂,他们这些命如草芥的孩童是没有名字的,唯一有的只有一个虚无的代号。他是那里第七十一个孩子,故名“七十一”。从此再无自己所属的本名,有的只余这代号般千篇一律的顺服与忠诚。
然后,便是训练,日复一日的训练——训练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暴戾无常的教官有无数方法惩罚心存异动的孩子,不仅仅是下场惨淡。他们共寝共食,相互照拂,相互看守,如有人叛,则共受清洗,既是战友也是敌人,没有人敢轻信他人,亦无人敢贸然出逃。
直到有一天,一个年纪稍长的少年立于众人面前,郑重其事地道:“我们逃吧!”
那是十二,众孩童中武功筋骨皆是最强的一个。传说他自幼年起便被送于此地,至今已有数年。长久不见光的皮肤已苍白得微透青色,面容却坚毅决绝不卑不亢。
“待在这里,我们还要想牲口一样,被他们控制到什么时候?”那一次的十二却意外说服了众人,赴死般的孤注一掷,“左右都是死,不如试一试!”
这些个朝夕相处却日夜地方的孩子首次放下了往日的戒备,奔赴共同的目标——逃。
然而数百个孩子共逃,何其容易?
莫钰犹记得,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傍晚。
长久的不见日光,连浸了雪水的泞土入鼻都是异常清新的。数九寒天,远山雪峰银亮浩瀚,红霞漫若火卷,遮盖了空气里蔓延的血气。
他不知道那一天有多少孩子被捉住,亦或有多少人死去,更多的是在奔逃中失散。死里逃生躲躲停停,最终只余下他与十二两人。
整整三天,他们蛰伏于雪山的枯洞,以雪水岩土为食,同灰蛇栗鼠相伴。他们互相交替着守护对方入眠,即便如此也万分不敢深睡,生怕就此再也不会醒来。
偶尔自狭窄的石缝中透出目光,总能见到暴躁粗戾的教官徘徊于周,一寸寸搜寻遗落在外的孩奴,丝毫不曾懈怠。有时他还可见一个一袭紫衣的男人,于不远处指挥众人。那一身名贵简洁的衣饰异于暗厂所有人。可惜从未看清过面庞,唯一仅记的只有腰间刻了鸾鸟的佩玉,雪一般的莹洁通透。
到了第四天,一直顽强刚毅的十二也终于开始扛不住。洞外的风雪冰寒刺骨,十二的身体却始终滚热,意识也逐渐变得纷乱模糊。
“小七十一,你走吧……”
“我顾不了你……等雪停,你就往南走,翻过这座山,去魏国,别再回来。”
“你的左手力量强劲,速度迅捷,若以后习武,记住千万不要用左手,以免露出端倪。”
……
当洞外的大雪终于转停,少年年轻的躯体也变得僵冷生硬。他似乎是睡了。他守了很久,也唤了很久,这一次,却终是没能唤醒他。
那一刻,他的心里瞬时空了一片,却感不到悲伤。这似乎是他早已预料到的结局——早在踏出暗厂的那一刻。他将洞里的干柴都聚在一起,用钻木生了一小堆火,又烤熟了正在冬眠的蛇鼠。他留下了一部分,带走了一部分,又将干草盖在了十二身上。他幻想着十二未死——或许短暂的温度会回暖他冷硬的身体,或许他醒来便可吃掉这些烤好的肉食——
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回头。
他按照十二所说的,一路向南,翻山越岭。数日的大雪将天地之间都化成了苍茫的颜色。险峻的山势及恶劣的天气使他数次险些丧命,却都奇迹般的生还。他似乎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久到他在雪山中逐渐迷失方向。四处苍白,安静如死,世间仿佛都只剩他一人。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十二口中的魏国更待何处,更不知自己今后的生活该如何安处。他只知道,自己的命是由十二换来的,他必须活着。即便他不知活着的意义,也必须……坚强勇敢地活下去。
第50章 蛛网
命运似一张苍凉无形的大网,缠缚着世间众生,任其逃匿挣扎,往往覆覆,谁都无法逃脱。
多年以后,当初性命相系的人再次复遇,心情何其复杂?
他未曾想过十二竟还活着,亦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一幕出乎意外,长久的寂然沉默,使方才的对战仿若一场讽刺。
“你……”隔了很久,莫钰听见自己的声音,“……还好吗?”
掩巾下的面容似乎笑了,男子的声音粗砺沙哑,仿佛被焰火灼过,“好。”
面巾徐徐落了,夜色中乍然而现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这张面上疤痕遍布,一道深长的刀痕贯穿,几乎从额间蔓至脖颈,溃烂骇人,丑陋而可怖。
莫钰的心蓦然疼了。
容颜毁尽——暗厂对出逃奴隶最严酷的惩罚,丑陋的相貌是对一个人尊严的最后践踏。从此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将是一生的桎梏,再无法摆脱。
·
没了方才的针锋相对,冷凝的气氛立即松弛下来。
皎月缈淡,寥落的荒院恢复静寂。
互相粗略地裹了伤,两人坐在阶上仰望月色。莫钰一直沉默,听着昔日伙伴的碎语。
“你走了之后,他们发现了我,把我带了回去。”
“据闻那次他们损失惨重,二百五十七个孩子,多数都死在了途中。想来也是……那么大的风雪,又没吃又没喝,有几个能活下来?”
“他们救活了我,目的却是杀我。为了给那些孩子效尤,我被关在与饿狼同在的笼子里,五日不曾食水……”
万般惊险的经历被他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仍令人心骇不已。默默地听着,莫钰渐渐白了脸色,“那你……”
“我咬断了那只狼的喉咙,活了下来。”他笑了一下,仿若说的是与己无关的琐事,“老天厚待,大雪没能冻死我,饿狼没能咬死我……既然我活了下来,我就不会让自己白白活着。”
莫钰心中五味杂陈,沉默了很久,“抱歉。”
即便不去回想,他也心知以十二的能力,足以避过所有的哨寻翻越雪山。只是因为顾及年幼无力的他,才白白错失脱身的良机。
“和你无关。”他自然明白他歉何为。反手一扽,自腰间摸出一个陈旧的酒袋,“当年本就是我轻狂自负,自以为能带你们逃离地狱,不想竟害得这么多人无辜惨死。而今我落得这下场,也算罪有应得。”
烈酒灌入喉咙,如刃灼辣,空气里都漫上一阵熏人的酒香。他缓缓饮,片刻面向他,“你呢?自北地死里逃生,而今怎就会在这大燕的郡主府?”
“我……”与十二的遭遇相及,他这数年的生活几近天堂,竟令他不知该如何启口。
静听他简述了这数年的始末,十二朗笑,“也是你福气好。当初我一意孤行,结果却害众人非死即伤。如今得知你这般,总归还算做了件好事。”
莫钰默然。
冷清的夜似乎变得漫长。相互缄默许久,十二突然开口,“七十一。”
莫钰看向他。
面容狰狞的男子眼眶猩红,似有精锐的寒光闪烁。他似是醉了,语声却异常冷定,“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逃脱时,所见的那枚玉?”
他怔了一下,暗夜中淬锋悬鞘的雪玉触肤微冷,悄无声息地隐入袖中,“你是说,栖鸾墨玉。”
“你也查过?”十二低笑,却不感意外,“当年我被捉回去,受尽□□,猪狗不如,这样非人非鬼的活着,就是为了想知道,那些人将我们逼到如此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惜我历经千辛,仍无法接触背后的主使,唯一的线索,仅有那枚鸾玉。”豪迈地饮下一口酒,十二望向他,“你就不奇怪?代国的传国墨玉,怎就会在那种地方。”
莫钰的神情凝肃起来,“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算是有一些。”脸上的笑容没了,十二瞳光凝缩,“七十一,你可知,凉国?”
他微愕,“凉国?”
“嗯。”十二道:“是数百年前的事了……不过一个寥寥小国,都郡是而今的凉北地带。不过当时诸国战乱,建国未久便被灭国。”
那些陈年旧史莫钰知晓不多,但在郡主府久了,总归有些许了解。传说北地苦寒,天下动乱时期,那些无人管辖的北荒南蛮之地确实兴起过一些小国。凉国居北,便是而今凉城荆阳那一带,只是立国仅数十年,便被当初国力鼎盛的魏国所灭。
这两者间表面看似毫无干系,一同提起想来只有一种可能,“你是觉得,墨玉同凉国有关?”
“十有八九。”十二十指紧蜷,目光飘得很远,“我自不受暗厂监管之后,查遍了史册,可查探数年,皆只说当年代国国力薄弱,代文帝昏庸无常,致使宫廷贼人遍横,墨玉因此失窃。直至两年前,偶然一次时机,我才在一本野史内发现端倪。你猜如何?”
定定地望着他,十二继续道:“那册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