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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嫩如花瓣般的婴儿肌肤轻轻碰到它的脸,温暖柔软,仿佛一股暖流直灌入她的心底,似乎连她的心都要被这个小小孩儿融化了。
这是她的孩儿,是她期盼已久的麟儿,更是……她夭折惨死的嫡长子回来找她了,赵氏如此深信着,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柔情。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许妈妈喜气洋洋地道,“夫人如今不但有了麟儿,还是苏府唯一的子嗣。就连老爷,都因为小少爷回心转意,对夫人如此温柔缱绻。这么些年,夫人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以后,就剩您和小少爷的好日子了!”
赵氏微微一笑,心中若有所动。
刚才苏绍谦提起了不少他们新婚时甜蜜恩爱的情形,尤其对于夭折的嫡长子,更是说了许多,言辞之中充满了痛楚懊悔之意,倒的确令她颇为意外。没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他居然都还记得那些事情,还记得他们嫡长子的模样,看来那时候他的确将他们母子放在了心上。
或许正如他所说,当年他也是为了苏府……
虽然这些年所受的苦楚历历在目,赵氏不可能完全放下,但心中的怨怼之意,终究还是散了不少。
无论如何,往后他们还是夫妻,而且她的华儿更是苏府唯一的子嗣,如果苏绍谦当真能够悔改,从今后一心一意地对待他们母子,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闯过生死难关,又喜获麟儿,赵氏心中满是柔软,连带着对苏绍谦也有些不少宽容之意。
“但愿如此。”赵氏笑着,轻轻地摇着怀中的婴儿,满脸慈爱。
许妈妈眨了眨眼,心中有了底,刚才她说的是“您和小少爷的好日子”,可没带着三小姐,夫人并未反驳,至少能够说明,如今夫人眼里心里只有小少爷。这么一来,想要离间夫人和三小姐的关系,就更加容易了。
“这次夫人难产,多亏老爷请来了天一药铺的韩大夫,这才将夫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又没日没夜地守着夫人,可见对夫人的情意!”许妈妈小心翼翼地道,“不过,奴婢倒是听说,如今府中居然有人说是三小姐救了夫人和小少爷,您说这事儿可笑不可笑?”
薄暮在旁边听着,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儿。
别人不说,她是亲眼目睹了三小姐救夫人的整个过程!
“哪里可笑了?夫人和小少爷是三小姐亲手所救,我亲眼所见,当时在产房里的人是我,可不是苏妈妈您!”薄暮反驳道。
许妈妈瞪了薄暮一眼道:“你这可不是胡说八道?韩大夫师承赵神医,才能有这起死回生的本事,三小姐闺阁弱女,既不懂得接生之事,也不懂医术,哪里能够救得了夫人?”
“我亲眼所见,小姐她——”回想起三小姐当时的所作所为,薄暮一时间又被震撼住,只觉得那样的事情说出来只怕会被人当做是鬼魅邪术,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只道:“是我亲眼所见。”
见她说不出所以然来,许妈妈更为得意:“看,你也说不出所以然吧?”
赵氏微微一怔,当时她已经陷入昏迷,脑海里迷迷糊糊的一片,倒并不记得到底谁救了她。不过,天一药铺的韩大夫她是听过的,陌颜脸受伤,最初请的便是他,当时是能够就得回陌颜的容颜,后来听说他又拜入了神医赵天一的门下,想必医术精湛,才能够这种起死回生的本事。
至于陌颜……
她似乎也是懂得一些医术的,所以当初才能救回张婕妤。不过据她所说,她的医术是跟着一本医书胡乱学的一些针灸之术,才会误打误撞地救回了张婕妤,而且,那本医书后来还被苏绍谦卖掉……她难产的情形有多危机,她自己最清楚,陌颜怎么可能救得了她?
想必是府中的下人瞎传。
“算了,以后这些话不要再提起了,万一传扬出去,别人真以为陌颜有这等本事,求上门来,反而是麻烦!”赵氏喝令道。
如果这些话传到府外,别人信以为真,真请陌颜过去,救人关头,才发现陌颜没这本事,只是虚传的,到时候耽误了救治产妇和婴儿,对陌颜的名声必然大有损害。
薄暮瞠目,人的的确确是三小姐救的,怎么连夫人都不信呢?
她拙于言辞,不善辩解,只能将不满的目光投向许妈妈,一定是许妈妈在中间捣乱,才会让夫人这样认为。如果任由苏妈妈这样折腾下去,三小姐只怕要吃亏。
薄暮一直都记得,是三小姐将夫人和她从寒梅院那冷僻之地带了出来,带到了松林堂,才有如今的好日子。这一点,她是感激三小姐的,因此,绝不能让三小姐吃这个暗亏。
“夫人,我去看看厨房的补药熬好了没有。”薄暮说着,起身出去。
许妈妈目光不明地看着她离开,对着旁边一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便悄悄地跟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禀告道:“夫人,薄暮姐姐刚才没去大厨房,反而去了紫藤斋,在里面带了好一会儿,这会儿还没出来呢!”
赵氏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薄暮什么时候和紫藤斋走得这么近了?难怪刚才会帮三小姐说话呢!”许妈妈笑着道,“不过也难怪,之前夫人病重,松林堂都乱成一团,若是夫人出事,这天都要塌下来了,有些人难免要早作打算。”这是暗指薄暮为了前程,投到了三小姐那边。
赵氏不说,神情却慢慢严肃了起来。
“算了,不说这些了,说正事。”许妈妈见好就收,转了话题道,“夫人如今产下麟儿,又有老爷做主,正该趁这时候把苏府里里外外抓在手里才是。内务不说,外面那些产业,可都是苏府如今的命根子,将来都是要小少爷继承了,可不能出现意外。”
赵氏看着她:“你这是话里有话,要说什么就直说!”
“夫人您知道隆兴长公主谋逆是怎么查出来的吗?是三小姐设了个套,命二小姐从苏府产业的账上提了好大一笔钱给隆兴长公主,让她购买武器,结果武器被发现了,隆兴长公主谋逆的事情也就败露了。您想想,能够支撑谋逆的钱财,那得多大的数目?三小姐说扔出去就扔出去了,奴婢倒是替夫人和小少爷肉疼。”许妈妈说着,脸都在抽搐。
这肉疼可是真的,不是假的。
如果能撺掇着夫人接管了苏府产业,再撺掇夫人让她男人和儿子做个掌柜什么的,这些钱财可都是她的,如今却被三小姐这么轻描淡写地扔出去了,能不肉疼吗?
赵氏眉头皱得更深了:“有这种事情?”
“可不是吗?按理说,咱们苏府舍了这么一大笔钱财,揭发了隆兴长公主谋逆的事情,是立了大功的吧?老爷别说起复,就算升官都是应该的,结果呢?三小姐倒好,拿着这个做人情,把功劳全推到南陵王世子身上去了,她倒是在南陵王世子那里卖了好,咱们苏府可什么都落着,老爷还被迁怒,听说往后起复都没指望了!”苏妈妈不胜唏嘘,对着小婴儿叹道,“可怜我们小少爷,本该是官家少爷的,如今前程如何,可真就难说了!”
赵氏心口一揪,追问道:“为何老爷会被迁怒?”
“说是李清芬和苏慕贵之前掌管苏府产业时,为隆兴长公主谋逆提供钱财。夫人您说这不是冤枉吗?李清芬和苏慕贵跟隆兴长公主有关系,那好处可是他们占全了,夫人您非但没占着,反而被害得不浅。如今李清芬早被休了,和苏府有什么关系?她和苏慕贵干的事儿,怎么能牵连咱们苏府?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许妈妈义愤填膺地道,“这多明白的道理,皇上那么圣明,怎么可能不懂?只不过是没人替苏府说话,皇上不知道罢了!”
赵氏只是私塾先生的女儿,对国事律法一窍不通,这些年被软禁在寒梅院,从未在官宦夫人圈中交际过,眼界和见识都不够。
她不明白这世间有个词语叫做“株连”,不明白如果不是苏陌颜,苏府早就卷入谋逆事件,满门抄斩了。
相反,她觉得许妈妈说得很对,她和李清芬是有仇的,如今李清芬被休,苏府是她当家,那李清芬做的事情就不应该牵连到她身上,苏府不该受隆兴长公主谋逆的连累。
那就只能是苏妈妈说的,没人在皇上跟前把苏府的情形说得清清楚楚。
若是苏府没有人能够在皇上跟前说话就算了,但是南陵王世子一直对陌颜青眼有加,他是皇上宠信的贵人,如果陌颜清清楚楚地将事情告诉南陵王世子,如果南陵王世子为苏府分辩,皇上一定会听信,就不会迁怒到苏府身上……
赵氏想到许妈妈说的“她倒是在南陵王世子跟前卖了好”,一时之间,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夫人,依奴婢看,你还是赶快把苏府产业从三小姐手里收回来吧!这些将来都是小少爷的倚仗,自己钱财只有自己才会心疼,若是继续掌管在三小姐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许妈妈不遗余力地劝说道。
赵氏思索良久,又看了看怀中小小的婴儿,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知道了。”
听这话,许妈妈就知道赵氏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不由得心中暗喜,服侍赵氏越发殷勤。等到赵氏终于困倦睡去,这才悄悄出了松林堂,来到了主院文心院。
“老爷说的话,奴婢都一字不漏地说给夫人听了,夫人说她知道了。”许妈妈毕恭毕敬地道。
苏绍谦点头,赞许道:“你做得很好。”
“都是老爷安排得当。”许妈妈笑眯了眼,“不知道老爷之前说的……”
苏绍谦看了她一笑,微笑道:“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事成之后,我会安排许管事和许真做店铺的掌柜。”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许妈妈眉开眼笑,连连磕头。
苏绍谦挥挥手:“下去吧!”
等到许妈妈离开,苏绍谦脸上的温和笑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鄙夷不屑之色,甚至看向松林堂时也没有丝毫改变。
果然,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许妈妈的弱点是贪财,赵氏的弱点是如今的幼儿,而陌颜这个连他都看不透,无法猜度的丫头,弱点却是赵氏。
如今他起复无望,仕途差不多走到头了,那么,要抓紧的就是苏府的产业。但如今的陌颜可不是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小丫头,相反,她心大得很,直接想要压制他这个父亲,让他对她完全无能为力。所以,她绝对不会轻易将握在手心的东西交出来的……
但如果让赵氏去要就不一定了。
对付陌颜不容易,但是想要对付赵氏,实在太简单太简单了……
※※※
紫藤斋。
薄暮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最后又担忧地叮嘱道:“小姐,您把许真的差事撤了,还差点将他赶出苏府,只怕那个许妈妈心里记恨,以后还会在夫人耳边说您的坏话,您要小心!夫人只怕这会儿被她迷惑了,你还是赶快去夫人面前辩解的好。”
连连叮嘱了好几遍,这才离开紫藤斋,往大厨房的方向走去。
苏陌颜半倚着圈椅,一手撑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迷惑?辩解?
薄暮陪伴了赵氏那么久,与许妈妈言辞不同时,赵氏却宁愿相信许妈妈,都不愿意相信薄暮。遇到言辞不同的情形,人总会下意识地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赵氏想要相信她没有救她,才会相信许妈妈,这是她得潜意识,她辩解了又有什么用?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赵氏在忌惮着她。
本以为经过这次生死劫难,母女间的裂痕和不和能够修补完全,却没想到,依然如故……甚至,更为严重。
“染画,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苏陌颜也不回头,径自道,“原本很好的两个人,在困境磨难之中相互扶持,不离不弃,反而会在情形好转之后彼此猜疑,心中忌惮。染画,为什么会这样呢?”
染画原本是跟随苏陌颜一道前往松林堂,却在半路被人叫住,说是紫藤斋中出了事端,直到这会儿才回转,丝毫也不知道薄暮来过的事情,闻言便答道:“戏文里不是说了吗?有的人就是这样,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怎么了?小姐您又看到什么话本传奇,有这样的感慨?”
“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吗……”苏陌颜喃喃道,慢慢地站起身来。
她知道赵氏为何忌惮她,无非是因为如今有了弟弟苏慕华,赵氏的心思更在幼弟身上,担心她会与幼弟争夺苏府。
说起来真是可笑,她留在苏府,接管内务,接管产业,步步为营,大半都为的是赵氏,而如今,她却因为这些东西猜疑她?赵氏,染画,这两个人是她重生以来的所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