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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熙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思索着对策。
“被红枣噎到那年,瑾熙还小,不记事,只是下意识地不愿意看到红枣,却不知道原因。这些年来,我又谨慎叮嘱,也不让他身边有囫囵红枣出现。你这个妖魔鬼怪,虽然有瑾熙的记忆,却不知道这件事,对红枣又没有那种反应,所以才会露出了破绽!”
心中升起怀疑后,皇后思前想后,终于想到用红枣来试探的办法,果然,这个人毫不在意地喝下了泡着囫囵红枣的茶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他果然不是瑾熙!
皇后哀痛欲绝,靠着背后的椅背,才能勉强站稳。
她可怜的瑾熙,竟然被孤魂野鬼强占身体这么久,而她这个母后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看着神情痛恨,目光怨毒的皇后,赵瑾熙心中反复权衡,终于拿定了主意:“你怎么发现的?”
一旦有了决定,他反而没有了先前的恐慌,整个人都镇静了下来。
皇后早有怀疑,但真正亲耳听到这个事实,还是如遭雷击,眼泪如同泉水般涌了出来:“你果然——我可怜的瑾熙!”
“没错,我不是赵瑾熙,不过也算是,至少,这个身体是他的没错。”赵瑾熙淡淡地道,环视着四周。
大概是因为事关重大,皇后也不敢走漏风声,所以早已经遣退了下人,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们二人,倒是很方便他行事。
“我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现在,给我从瑾熙的身体里滚出来!否则,本宫让你魂飞魄散!”毕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很快,她就恢复了冷静,双眸如电,盯着下面那个占了她儿子身体的怪物,怒喝道。
赵瑾熙淡淡一笑:“这我可不做不到。不过——”
说着,他走近了两步,一把攥住皇后的脖子,将她按在了椅子上,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倒是可以让你的灵魂从你的身体里滚出去!”
真要感谢这个身体的文武双全,为他造就了极大的便利。
“我已经对你心生怀疑了,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吗?”皇后呼吸受制,面色越来越苍白,却怡然不惧,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冷笑着,略有些困难地喊道,“林相,你还不出来吗?”
赵瑾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朝着右侧望去。
重重帷幕之后,慢慢走出了一道身影,略显暗淡的苍青色衣衫,身形清癯,眼眸晦暗,正是左相林咏泉。
他淡淡地盯着赵瑾熙,目光之中既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平淡一如往昔,只是眸中微微闪烁,难以猜度。
赵瑾熙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松了手。
皇后本已经将近窒息,又突然得了空气,急忙挣扎着从他手底下逃了出来,退避到一边,不住地咳嗽着。
“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传扬出去,否则你的身份总要被人怀疑,所以本宫遣退了宫女太监。但是,也正因为事关重大,本宫也要有所防备,因此,早就告知右相,让他等候在此,只等你承认了!”皇后一边咳嗽,一边恨恨地道。
赵瑾熙一时心乱如麻,
如果这件事只有皇后知道就算了,只要除掉皇后就能灭口,反正皇后现在背负着毒杀右相之子的嫌疑,也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但要加上林咏泉就不同了。
这是他麾下第一谋士,也是第一权臣,若是连林咏泉都站在皇后那边,就算他能把他们都杀了,争夺皇位什么的,也不必再想了。
“林相,事情的经过本宫已经告诉你了,他也已经承认自己是野鬼,你快除掉他!”皇后尚未恢复呼吸,喘息着道。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装备,因此提前告知林咏泉此事,让他想办法除掉这个鬼怪。而林咏泉果然不负她望,在黄昏前传信给她,说已经在书中查到了办法,也找到了相应的法器,她这才安心地设下了红枣茶的试探,否则,她宁可推迟试探,直到知道能降服这个野鬼的方法为止。
见林咏泉始终没有动作,赵瑾熙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道:“林相,我的确不是赵瑾熙,但是我可以保证,就算我死了,赵瑾熙也活不过来,你只会失去唯一的筹码。到时候,你觉得赵洛熙会放过你吗?”
当年秦书敏死后,秦氏大将段崖曾经向林咏泉求助,但林咏泉为了表示向德明帝投诚的诚意,带人围了段崖的藏身之所,亲手斩下段崖的头颅向德明帝邀功。
就这点事,林咏泉就是铁板钉钉的秦氏叛徒,赵洛熙是秦墨渊的外甥,秦书敏的儿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皇后见状,也察觉到林咏泉的异常,心中愤怒,却也知道,眼下是林咏泉拥有绝对的主动权,如果他选择了那个野鬼,二人联手杀了她,那一切就都完了!
该死,果然这个林咏泉聪明归聪明,却不可靠!
“林相,它在骗你,只要除掉它,瑾熙就能够回来。而且,我们谋划多年的大事,明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因为这个野鬼逆天行事,招致天谴,才会事事不顺。只要除掉它,一切就会回到正轨。本宫可以起誓,若是瑾熙继位,绝不负你,保你一世荣华富贵!”皇后竭尽全力地说服,诱惑着。
赵瑾熙见状,反而笑了:“林相,你刚才那一犹豫,对皇后来说已经是不忠了,你觉得她真的能够容你吗?”
“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林相为瑾熙多年来忍辱负重,本宫和瑾熙都非薄凉之人,自然会重用林相!”皇后怒声喝道。
赵瑾熙悠然道:“林相,这话你信吗?”
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咏泉身上,而作为两人的目光中心,林咏泉却很淡然,难以看出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其实,我不是赵瑾熙,对林相来说更有利。”赵瑾熙忽然开口,悠悠地道,“林相先是江南王,然后是秦氏,再来是德明帝,最后却又投靠皇后。这种人,根本没人会相信你,都会过河拆桥,但是现在林相你拿到了我的把柄,就算我想兔死狗烹,总还要有所顾忌,不是吗?”
皇后心中一震,这番话,的确说中了林咏泉最大的软肋。
他的确智谋过人,但是毫无忠心,未掌权时,她和瑾熙需要他的智谋,他的权势,但是一旦瑾熙继位,情形就不同了,肯定要担心林咏泉转投他人。尤其,他们比谁都了解林咏泉智谋的可怕,也比谁都忌惮,绝对不会容许他为别人所用!
事实上,在他们一开始的谋算中,的确想要兔死狗烹,只可惜田应璋半途出了岔子。
赵瑾熙这么说,林咏泉必然心动,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
果然林咏泉眸光微动,看向赵瑾熙的目光缓和了许多,显然意动了。
“林相,本宫可以立誓,如果这次你帮本宫除掉这个野鬼,便是最大的功臣,等到瑾熙即位后,立刻赐予你丹书铁券!”皇后心知不妙,为了扳回一局,立刻加大了筹码。
丹书铁券是前朝的一种赏赐,一般都是赐予有极大功勋的功臣,但凡拥有丹书铁券的人,无论犯了何等罪过,都可免一死。
赵瑾熙嘲讽道:“林相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叫做画饼充饥。且不说她到时候会不会兑现承诺,即便她会赐予你丹书铁券,但前朝拥有丹书铁券的将军们,死了的难道还少吗?”
“林相,眼下他处于下风,才会这样说,但等到事情过去了,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不是瑾熙?相反,你知道了他如此重大的秘密,他若真的继位,岂不是要寝食难安,担心你有朝一日揭露?到时候他只会更加想要杀你而已!”
皇后也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攻之以心术。
赵瑾熙眸光冷凝,沉声道:“林相若有怀疑,那我现在可以写一份供状,说明我并非赵瑾熙,而是冒充顶替,画押为证,然后将供状给你。到时候无论我多么想要杀你,只要一日没有拿到这份供状,我就不敢动手。以林相的聪明才智,想要保管这么一份供状应该并不难!而且,除此之外,还有母后之前给林相的传书,互相辅证,不是吗?”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甚至直接就拿出了纸笔,从容写下今日之事,并且画押按印,递给林咏泉。
皇后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林咏泉看过供状,见其中并没有做手脚,便浅笑道:“皇后娘娘,得罪了,微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大殿下的提议更有保障!”
皇后见势不妙,猛地向门口扑去,凄厉地大喊:“来人呐,有人要谋杀本宫!”
赵瑾熙心头一紧,急忙上前两步,一掌将她劈晕,却还是没能拦住她的呼喊,正自懊恼,担心会被人听到,惊动众人,却见林咏泉依旧淡然自若,心中一动,道:“原来林相早有安排。”
“既然要做得利的渔翁,微臣又岂能不做好准备?”林咏泉淡然笑道,“殿下大可以放心,凤仪宫的宫女太监都被微臣安排到最偏远的地方去了,绝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喊声。”
“林相深谋远虑,佩服佩服!”赵瑾熙恭维道。
林咏泉同样拱手:“大殿下当机立断,懂得取舍,微臣也佩服得很!”
尽管两人都对对方有着深深的忌惮,却因为各有筹码,反而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但目光相对之时,却还是有着无限的锋锐对峙之意,不过只有一瞬,便被彼此巧妙地掩饰了起来。
赵瑾熙看着昏倒在地的皇后:“那现在先处置这个女人吧!”说着上前便要动手。
“殿下且慢,皇后娘娘现在还不能死。”林咏泉拦阻道。
赵瑾熙疑惑:“为什么?”
“皇后娘娘毕竟是殿下的生母,如果她此时过世,即便没有人怀疑殿下,按照大华的礼法,殿下也要为皇后娘娘守孝。到时候赵洛熙那边的人肯定会挤兑殿下,让您为皇后娘娘守灵,不许参与政事。三年孝期之后,殿下还要如何与赵洛熙为敌?”林咏泉为他分析道。
赵瑾熙现在名声已经摇摇欲坠,若是再被冠上不孝的名声,情形只会更加危急。
倒是赵洛熙虽然也是皇子,但太后当初已经当众否定了皇后的身份,认为赵洛熙是嫡子,皇后和赵瑾熙只是妾与庶子,即便赵洛熙不为皇后守孝,也是能够说得过去的。
而且皇后还有毒杀重臣之子的罪名,要是赵洛熙他们更狠一点,直接请求废掉皇后的皇后之位再入葬,那就更加麻蛋了。
赵瑾熙一顿,思索起来,犹豫道:“那要怎么办?等到她醒来,定然会揭发我!”
“殿下不是精通药物吗?弄点药,让皇后娘娘重病昏迷,难以下床,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林咏泉悠然笑道。
赵瑾熙恍悟,他也是被今日的事情震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否则,训练营出身的他,最先想到的就应该是用药。不过,想到今日这场事,他又不由得焦虑起来:“奇怪了,为什么好端端的,皇后突然会怀疑起我来?”
他自认为伪装得足够好,不,不能说伪装,他是真的当自己就是赵瑾熙。
“殿下,哪怕您知道赵瑾熙所有的记忆,但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人,无论怎么伪装,都会被发现的,只是是否会怀疑到这一点的问题罢了。皇后是赵瑾熙的生母,从小抚养他长大,对他寄予厚望,对赵瑾熙的了解自然无人能及,她又是精明睿智之人,早晚会怀疑到这一步的。”林咏泉毫不在意地道。
赵瑾熙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个念头,声音微微发颤:“林相的聪明睿智,远胜皇后,难道说你也——”早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
“殿下,微臣说了,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人,再怎么伪装,也会露出破绽的。”林咏泉微笑着,迎上了他的目光。
赵瑾熙眉宇微蹙,眼睛也眯了起来:“那林相为何隐而不发?”
“我想要的,是权势和荣耀,至于给我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皇室血脉,我并不在意。何况,正如殿下先前所言,您不是赵瑾熙,对我来说更加稳当,不是吗?”林咏泉眉尾轻扬,似笑非笑,睿智精明之中夹杂了几分冷酷。
赵瑾熙心中不由得涌起了惊涛骇浪,很显然,林咏泉比皇后更早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但是他隐忍不发,而是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皇后揭发这一切,然后占据主动权,从中谋取利益。这份敏锐,这份堪称冷酷的谋划,实在令人心惊,令人不敢相信。
但同时,他也暗叫侥幸。
也幸好今日之事,皇后叫来的人是林咏泉!
幸好是这样只讲利益,不讲情义的林咏泉先发觉,若是对赵瑾熙忠心耿耿的田应璋,或者对皇后忠心耿耿的镇国侯元毅察觉这一切,恐怕他早就被当成妖邪处死了。所以说,林咏泉这样的人,也有他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