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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献帝绕过纷纷落叶,手里拿着一束秋海棠,向着冷宫之中行去。
冷宫最深处,一丛竹林旁边,石楼伫立在荒无人烟的墙旁。守着石楼的带着盔甲,见到明献帝前来,纷纷立正身子。
明献帝走入里头,高高的石壁围着的院子中红梅靠着墙角。干枯的枝丫一点儿叶片都没有。
明献帝径直走向石楼之中,一声又一声铁索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天地间。他走进石楼之中,里头昏暗的烛光让他敛了敛眉目。这才转过身子,向着石壁之上的阶梯行去。
还未至楼上,便听到里头的诵经声。
明献帝径直走到楼上,目光扫过跪在蒲团上一边捻着佛珠一边诵经的白发女子。
他走到旁边的案台上,将里头有些蔫儿的花拿出来,放在一旁的白瓷盘中,又将手中开的正好的秋海棠插了进去。
插好,明献帝转身,目光扫过屋中之物,最后落在敞开的窗户上:“近日骤然温降,你成日开着高窗,当心着凉。”
童瑶跪在蒲团上,默默的捻着佛珠子,闭着眼,面目淡然而清丽绝尘。像是落入凡间的仙人,无欲无求又无牵无挂。
语毕,明献帝走到桌案旁坐下,他看着案台上放着的秋海棠,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再过几日大概这些花儿都谢了吧。”说着,他端起桌案上的清茶抿了一口,又道:“到时候你最爱的红梅,就可以日日插在案台上了。”
童瑶依旧缓慢的诵着经,跪在蒲团上,虔诚的捻着佛珠,一言不回。
明献帝也早已习惯这样的相处,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而后又自顾自道:“你喜欢红梅,是因为姝儿罢?”
语至‘姝儿’二字,只觉童瑶诵着的经文一顿,很快又恢复,继续轻诵起来。
明献帝伸手拿着桌案上的茶杯,转了转,目光落在童瑶身上,开口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未曾说与你听。”
童瑶还在喋喋的诵着经,明献帝亦是平静的开了口:“姝儿回来了。”
童瑶身子一僵,手中捻着的佛珠子落在地上。她倏忽转过头,一头银丝被她甩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看着明献帝,瞪着眼睛,再也顾不得掉在地上的佛珠,双手死死的攥在腹前,看着面前坐着的男人,张了张嘴,嘴唇微微颤栗着。
“十一年前她就回来了。”明献帝看着童瑶,平静的声音轻轻说道:“她回来,替你跟她父皇报仇,想要夺这皇位。大概,也是想要杀了我罢。”
明献帝说着,敛了敛眉目,低头看着桌上放着的茶杯,他一边转,一边道:“当年你将魂魄渡给她,十几年来,便是等着这一日吧。”
“她花了十年时间,拉拢朝廷得用之人,培养党羽,扶植亲信,栽培有用之人。为了掌控辽北军队,她只身前往北地亲自率兵征战,收复失地讨伐西齐。养兵潜伏十年,只等着一朝杀我复仇。”明献帝说着,回过头,看着定定跪在蒲团上,死死攥着双手的童瑶,摇着头带着宠溺一笑:“她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都是为了她娘才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见罢了。”
明献帝说着,停了停,转头看向童瑶:“这些年她的一举一动我都晓得,她却不晓得,我已暗中将淮川二十万军队调到了京师,就等着下月廿二她逼宫。”
童瑶如死潭的心湖像是倒进了一座山,砸的水花四溅又慌乱不知所措。她跪在蒲团上的身子往前倒了倒,她伸出双手按在地上,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而后仰着头看向明献帝:“你……要如何她?”
多年未曾开口的声音带着喑哑和苍老。跟她绝美的脸庞丝毫不能相等。
明献帝放下手中的杯子,回身往前两步,低下身子,将撑在地上的童瑶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衣袖,漫不经心的温声细语开口道:“你想我如何做?”
童瑶任由他替自己拍着衣袖,闻言,转过头,看向明献帝,颤着声音缓慢的道:“我要你如何你就如何?”
明献帝敛着眉眼没有回答,只是换了只她的衣袖,轻轻拍着上面的灰尘。
童瑶偏着身子,看着敛着眉目的明献帝,颤颤的声音喑哑道:“我想你放过她,想你将她想要的都给她。”
童瑶顿了顿,哑着嗓子接道:“我便与你一起出宫,跟你在一起。”
明献帝拍净童瑶的衣袖,而后将她的手轻轻放下。抬头看向她,伸手,替她理了理银白的鬓发,温声道:“好。”
语毕,明献帝起身,向着阶梯走去。走到阶梯口,他停了下来。没有说话,也没有回身。
童瑶跪坐在蒲团上,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放在双膝上的手紧了紧,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青筋暴露了她的忐忑与慌乱。
秋光从高窗中照射进来,屋子亮堂又昏暗。案台上插着的秋海棠盎然似云锦。
良久,明献帝转过头,看向童瑶:“我答应你,却也不要你被迫跟我一道出宫。你可以选择跟我一起出宫,也可以选择留下来跟姝儿一起生活。”
说着,他伸出手,点了点案台上秋海棠的花瓣。
第五百四六章 风雨欲来
明献帝偏着头,收回手,看着一旁案台上放着的秋海棠,又道:“当年我争这皇位,不过是因为一个你。再者,”明献帝说着,又看向童瑶:
“姝儿如今手段智谋不在我之下,十万军队虎视眈眈的守在城外,朝廷大半的臣子都已归顺他们。真要对起来,谁输谁赢也不一定。且,从你入冷宫起,我便没了管着天下的心思。祖宗的天下我也不想废了去,曜儿为人忠禀宽厚,当天子之材。”
“所以,你也不必因为我不跟姝儿她们争为求,委屈自己跟我一道。要如何做,你尊你自己内心便是。”说罢,明献帝看着童瑶,勾着唇温润一笑,眼角的皱纹荡开,年轻时的俊朗依稀可见。
他回过身子,向着阶梯下走去。
脚步声清晰而沉重,一步一步,踏在童瑶的心上。
明献帝走到楼下,径直走出了石楼。他先是站在石楼外,抬头看了看天边飘着的薄云。过了会儿,他回过头,一脸淡然的开了口:“子博,调遣军队退出京师郊外五十里。”
说罢,大步向着冷宫庭院中走去。
十月十三午时之后,卓夷葭便收到了皇城中传来的御令,十月十五,流光将军得令回北地驻守边塞。
不过几日光景,温度骤降,雨雪的天气席卷而来。一下便没有停过。
十月二十,卓夷葭还未走出太远,便听到了华太君在去瓜州的水路中病重垂危。
十月二十二,华太君病重去世。冬风太大,回程受阻,已沿途入了水边客栈。
卓老将军悲思过度倒下,卓家大房在京中主持大局,二房与三房举家出门上了去瓜州的水路,天寒地冻,为了回程安全,卓顺武下令绕道行陆路归来。
二房三房这一去,掐算下来,能在正月前回来就不错了。
风声越来越近,十月二十六。一路缓行的卓夷葭呆在沿路的客栈中。这一行,本就缓慢,又因为冬月风雪的缘故,走一日停一日,十几日下来,行了不过百里路。
客栈屋中已经烧起了炭盆,卓夷葭坐在桌边,看着三娘寄来的信。看罢,她抬头,看了看旁边的漏壶,而后起身,走到窗户旁边,推开。
迎面的风雪呼啸而来。
卓夷葭紧了紧领口。
身后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卓夷葭一边说着,一边回头。
知画从屋外进来,径直走到卓夷葭旁边,耳语了几句。
卓夷葭点头,而后回过身子,将窗户关上。大步向着屋外走去。
知画跟在后头,将桌上早已准备好的布包和剑都拿上,紧紧跟了上去。
卓夷葭先是走到旁边的屋子,敲了敲。
屋子里的人应声而开。
红珊拉开门,看着面前站着的卓夷葭,目光落在她身后知画拿着的包裹上头,而后皱了皱眉不解道:“主子?”
卓夷葭看着红珊,开口道:“看好他。”说着,伸出手指指了指旁边长玉的屋子,而后又道:“我有要事回京一趟。你们在此等我命令。”
红珊听着卓夷葭说完,乖巧的点点头,而后又道:“那知画跟你一道去吗?”
卓夷葭点点头:“所以这里都交给你了。”
“是。”红珊站直了身子,点点头。
卓夷葭说罢,往客栈外走去。
客栈外雨雪夹杂,吹的横挂着的牌布呼呼作响。
张副将等人早已侯在外头,早已备好的汗血宝马拴在柱头上。卓夷葭走过去,解开绳子,而后翻身上马,转身接过知画递来的斗笠带上,将长剑别在腰间后,策马狂奔而去。
知画亦是翻身上马,一行人纷纷跟上。
马蹄声‘蹬蹬’传来,路上泥泞飞溅。
红珊站在客栈的楼上,看着一行人远去,消失在雨雪之中,抿着嘴,哈了口气,搓了搓被风吹僵的手,而后回身,往客栈外走去。
卓夷葭到京郊樊林山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九日辰时。
三娘带着斗笠,骑在马上,立在樊林山侧面的小路口上。看着一行人骑着马飞快的行来。
她上前一步,看着最前面一个女子行进,而后也不讲话,直接侧身打马向着山林中行去。
卓夷葭没有停下,策马奔向山路口后,直接跟着三娘的马入了林子之中。
山林中簌簌落下的雨雪更盛。越向山中深处,便见山间两旁所站着的军队。以及隐没在深山之中的顶顶帐篷。
行到一处停下。三娘下马,一行人皆是纷纷下马。
进屋,三娘先是走到桌旁,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卓夷葭。
连行两日的卓夷葭脸上冻得有些发紫。她接过三娘递来的热茶,一口闷干,而后转头看向三娘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切妥当。”三娘站在卓夷葭旁边,满脸严肃。
“护南军都就位了么?”卓夷葭一边问着,一边放下手中的茶杯。
“都就位了。”三娘应声:“十万护南军,三万调到了城内潜伏,以怀荣王府、兵部以及卓将军府分布。五千人已经由兵部尚书何文靖调进五城兵马司各部,以及京中城门旁。一万五千人潜伏在京城的地道之中。三千人由卓将军带着,潜伏在二皇子府周围,已经包围。还有一万人,派到了上邑城,由北笙带领,守着苏辛原那一万兵将。剩下的俱蛰伏在樊林山中,骑兵之时配合城门处的军士攻入城中应和。”
“我看了他给我的信,午时三刻,文相为引,以急事求见明献帝为由,递了牌子一开宫门,何文靖便趁机攻入皇宫。”
卓夷葭说着,而后偏过头看向三娘:“赵凤曜还是定在亥中三刻动手?”
“亥中三刻没有变。”三娘站在卓夷葭旁边回道。
卓夷葭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张副将几人,又回头看向三娘:“去准备一桌好酒好菜,我们几个吃过睡个大觉,酉时之前起身,伺机等候赵凤曜命令,带兵入城。”
“是。”三娘应声,而后向着外头走去。
不大会儿,屋中便备好了满满一桌酒菜。卓夷葭跟张副将等人这几日行路,除了沿路眯会儿眼啃个硬馒头,再无歇息进食。
一大桌子菜很快就被几人扫光。几人在三娘的安排下大冷的天儿淋着冷水洗过澡,便倒头睡了过去。
第五百四七章 兵变
卓夷葭醒来的时候,天儿已经黑了下来。三娘跟知画守在她的屋外。卓夷葭看了看床头早已备好的盔甲。而后起身,一层层的穿了起来。
天上的雨雪还下着,沥沥淅淅。
亥时初,卓夷葭带着的军队便侯在了城外。
亥中两刻,文相撑着一把布伞紧紧的走到宫门处递折子说有急事求见。
亥中三刻,宫门打开。宫外候着的兵部尚书逼进宫内。
南商纪元九十八年,世祖十七年,怀荣王世子赵凤曜逼宫夺位。
大军势如破竹,直捣皇宫。顺利的让人惊讶。
甚至连侯在城外的卓夷葭都还没来及出手,便听到宫中传来的消息,怀荣王世子赵凤曜带兵在擒住明献帝。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卓夷葭带着一万大军入了城。
进了皇宫之时,整个皇宫先是尸横遍野。经过前庭之后,后宫却是大不相同。里头竟然没有一丝血迹。
后宫的安宁和前庭的血腥俨然是两个极端,诡异极了。
卓夷葭看着两旁被护南军制住的皇城禁卫。径直走向金銮殿中。
整个皇宫此时灯火通明。金銮殿外挂着的几个大灯笼在冬风之中摇摆不停。殿外站满了披着甲胄手执长剑的护南军。
卓夷葭踏进金銮殿中,本以为凌乱血腥的殿中却是井然有序,整洁干净。赵凤曜站在殿上,手里拿着的长剑还滴着几滴血迹。直指着面前的明献帝。
他面前的明献帝坐着,面对着殿门,低着头披着手里的奏折。
明献帝细细的批完最后一本,这才缓缓关上,而后抬起头,看向面前站着的赵凤曜。目光扫过,落在身后站在殿中央的卓夷葭身上。
卓夷葭身穿盔甲,站在大殿之中,冷冷的看着明献帝。两人便那样隔空对视着。
赵凤曜挥挥手,旁边兵将上前拿着长剑站在明献帝身后。他收起剑,往后退开,走到卓夷葭的旁边。
卓夷葭站在大殿之中,冷冷的看着明献帝。
明献坐在桌案后头,案上面放满的奏折。在满是兵将刀剑的金銮殿中,他面上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