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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不知所谓的密苑,又是怎样的存在?
一日后,她得到了解答。
所谓密苑,是一座外观普通至极的村庄,在启夏城的地理志上,名为“邱家庄”,东邻绵延不绝的秦岭山脉,南有奔腾不息的泾通河流,数百多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繁衍生息。
这些人,俱为左丘族人。
“这是邱家庄的北村,河的对面,还有南村。打左丘一族在云国崛起的那时起,这个村子便开始存在了,他们的名字从左丘族谱上消失,姓邱,第一代为暗字辈,就是代表着左丘家在暗处的另一个存在。这在左丘家应是头等的机密,只有世代的家主与位于中枢位置的男丁知晓,一不诉妻妾,二不诉子女,我也是到了此处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丫头们端来从院内新摘下的鲜红樱桃,左丘小姐一边纵情品飨,一边侃侃而谈,眉飞色舞,兴致满满。
同辈人中,惟有这一位千金,性子再是随和,与丫头们再是亲近,也总是主仆有别,无法如闺中密友那般畅快叙聊,于左丘小姐来讲,山庄的生活可谓寂寥无趣。有扶襄为伴,正合心意。
“左丘一族的先辈眼光好是长远,竟想得到这一日。且将地段选得这般巧妙,发生任何事,纵有官兵前来搜查,这村中人皆是户籍册上的良民,经得起盘查推敲。更何况,谁能想到,会行庇护之事的是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呢。”扶襄有感而发。
“伴君如伴虎,想到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出奇,这个村子的好玩之处在于纵然是那些个并不晓得自己左丘族人身份的村民,也在进启夏城营生的时候受过左丘家多方的恩惠,令得我们出现在此处的第一时便受到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维护。还有,左丘家族在朝为官者若有退隐之意,都会经过一番辗转洗去身份,回这边授文传武,在青壮年中挑选可造之材重新登录左丘族谱。如此的经营,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哦。”
是,不是一朝一夕,不是一蹴而就,暗河内的细水长流,灌输给明川上的奔流不息。此乃左丘一族百年兴盛的秘密。
武有左丘无俦,文有左丘鹏,如这般的文治武功,深谋远虑。放眼天下,有谁还能与他们为敌?
六十、自有情痴踌躇艰(上)
越国的内战,由激烈的对决战演变为持久的拉锯战。
一场事关千古成败身后名的战争,若不能速战速决,这一步便是不可避免。一旦到了如此阶段,决定战争成败的,也由兵士的战斗力转为军心能否保持一如既往的稳固恒定,而这同时,也意味着漫长的消耗来临。
这样的时候,物资的供给为第一要事。
作为这场内战的策划者,嵇释多年运作,地下粮仓,地下军衣坊,地下冶炼所凡是战争所需,皆有筹备。但战争毕竞是战争,风云变幻时,事态无常际,任你料事如神,亦非面面俱到。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无粮自然是寸步难行。
“世子要借粮并不难,本公主纵然不能从我阙国的粮库内为你取粮,但拨些银钱打民间购粮并非难事。作为交换,世子阁下能为本公主提供些什么呢?”风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中军帐内,应邀而来的阙国二公主问得气定神闲。
而有求于人的一方依旧是清逸从容,数月的征战,未使俊雅的眉目间薰染上一丝硝烟的阴影,淡道:“公主既然是嵇释的合作者,能为公主做的,嵇释当然要尽力而为,直说无妨。”
穣亘夕朱唇慢翕,惟有二字:“扶襄。”
嵇释修眉微掀,笑问:“公主对扶襄如此执着,仅是为了左丘无俦?”
“她是我阙国通缉在册的逃犯,无论基于什么理由,本公主都要见她。”
“公主眼中好大的杀气。”
“本公主之前就已与阁下谈过这个话题,但因阁下忙于征战,自是不好勉强。若非世子阁下有邀,本公主兴许就给忘了。”
嵇释唇角溢笑,若有所思。
穣亘夕眸芒豁豁逼人:“世子阁下似乎很为难?”
“似乎是如此没错。”
“但本公主从来不知道阁下对扶襄的感情已然可以与您的军国大事相媲美。”
“与此无关。嵇释只是认为公主其实可以有更好的交换。”
“世子这是在巧言推辞么?”
嵇释眉目间浮上淡漠疏远,道:“奉劝公主殿下莫因小失大,仔细本末倒置了。当下对公主来说,可是有一个达成夙愿的绝佳机会。”
公主殿下不以为然:“如果阁下指得是本公主以举国之资诱使左丘无俦联姻之类,请放弃。”
“看来公主在左丘无俦面前饱受挫折呢。”
“你——”穣亘夕面色赭红,羞窘交加。
“抱歉。”嵇释微哂,“尽管这条珞指给公主后,本世子不啻自树强敌,可既然是朋友,愿对公主坦诚相待。”
“你”穣亘夕蛾眉疑蹙,“想说什么?”
“本世子看来,公主该找得不是左丘无俦,而是左丘无俦身后迫切需要他功成业就的左丘一族。”
“这怎么可能?左丘一族”
“左丘一族若是这般轻易便能消失倒溃,又如何能在云国呼风唤雨百年之久?”
“你以为他们”
“不是以为,是断定。”
“交换的条件是什么?左丘一族的藏身之处?”
嵇释描首:“不瞒公主,本世子无此神通。”
愠意侵颊,恼色现眸,穣亘夕怫然起身,“阁下是在戏弄本公主么?”
嵇释不疾不缓,道:“虽然没有左丘一族的匿身地,但可使公主以逸待劳,等待左丘一族的人主动找上公主。眼下端看公主认为这个主意值不值得公主以百石米粮相换。”
“百石?阁下在玩笑不成?寥寥几句话”
“不急。”嵇释离座,目内静淡无澜,“公主姑且评估几日再来答复不迟。本世子还要与叶国来使商讨换粮一事,失陪。”
“等等。”
嵇释一双戎靴靴尖触抵帐门,暂且停驻。
公主殿下傲杨螓首,眉尖紧蹙:“本公主如何确定阁下的主意当真能使左丘族的人找上来?且纵使找上来了,又如何可以肯定他们能助本公主达成所愿?”
“以公主之见呢?”
“五十石。”
他推开帐门,戎靴迈出,道:“公主好走。”
“慢着!”
他摇头,“公主,本世子与公主既以朋友相称,便无意勉强。”
“预付五十石,若当真事成”
“预付八十石。”
几经挣扎,炮作思量,公主挤出一字:“好。”
他笑。令一国公主痴情至斯,左丘无俦啊,你还真是艳福匪浅呢。
六十、自有情痴踌躇艰(下)
“我很想知道,你对六爷说了什么,使得六爷允你进入密苑?”
黑石红泥搭就的四墙圈出了四方院落,一顶翠藤盘绕的棚架垂悬下玲珑可爱的碧青小瓜,几株枝繁叶茂的櫻桃树结满娇艳欲滴的鲜红果儿,沿墙之下的竹蓠内菜色芊蔚,一墙之外的陂塘内鸭唱鹅鸣。由半阖的门缝望出去,可见粮苗成陇,緣倾原野。
无论怎么看,这个与外间的战火弥漫相比宛若世外桃源的世界,都如一幅适宜松心软性的田园风光图,身处此中,受这方乡土浸润,人自会放空心怀,溫平心境——
才怪。
至少眼前昔日越国长庆公主如今左丘三夫人俨然不是。
今日,棚架下的早膳刚刚结束,一口膳后茶还未入喉,长庆公主推开院门,虽是粗衣荆仪依然气势惊人,一对美目精利不改,与扶襄共膳的左丘无双找了借口,溜之大吉。
扶襄还是执意将那口茶饮下,缓缓回道:“那日说了很多话,扶襄也不知是哪一句使得六爷做此安排。”
长庆公主眼芒锐若寒镞:“听说是无俦把你强留在别庄,那边昉卫重重,不能轻易脱身也就罢了。眼下来了这边,依你的本事,应该看得出此处作以弄门阵法布局外并无森严防守,为何不走?”
扶襄低喟:“长庆公主很讨厌扶襄么?”
长庆公主蹙眉:“这话怎么说?”
“这个村子以奇门密术布了阵法,走出院门即是寸步难行,扶襄如何走法?更何况,这所密苑是左丘一族最大的秘密,扶襄作为一介外人在此出现,早成众矢之的,倘若还敢贸然行动,必定会遭到左丘族人不惜任何代价的歼杀,可对?”
“你”一丝愕异凝在脸际,“你已经识出了密苑所用的阵法?你能破解?”
扶襄轻摇螓首:“会称其为密术,是因为从未见过,无从破解。”
“倘若你有足够的时间,便能破了?”
她不由莞尔:“若贵族愿给扶襄这个机会的话,倒愿试上一试。若扶襄给破了,恰好为贵族的密苑提供一个更新布局、提升防范的契机,可否?”
长庆公主目色深沉,未作应答。
墙外,孩童的嬉玩嘻闹声乍然高起,似乎有哪家顽皮的娃儿向水内投了一粒重石,听得水声卟嗵,惊得鸭飞鹅珧,喳鸣喔唱。
他们很快乐么?扶襄神思出窍,悠荡荡飘至墙头。但不知这些绕塘奔跑的左丘家小人儿中,有没有人抛下石子改选刀锋?会不会走出一位扬鞭疾驰纵橫捭闽的未来霸主?
“扶门竟出了你这样一个人。”长庆公主忽道。
“嗯?”她有几分恍惚。
“我也曾在扶门,如果没有遇见出使越国的三爷,如今应该已是扶门的长老了罢。离开自幼生长的故乡,远离血脉相连的亲人,断绝信讯,不相往来,这个中的苦楚,我自踏入左丘府那时始,从不曾对人诉过,也从未打算对人诉说。”
“嗯?”她几时具备了成为长庆公主畅诉心事的对象的潜质?
“为了三爷,为了他所珍爱的左丘家,所有辛苦我皆可忍耐。可是,也正因为此,我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危及左丘家。”
嗯,这才是正题么?
“你爱无俦么?”
“”同样的问题,六爷之后,昨日被左丘无双缠着问过。
“你不回答,是不能确定么?”
她苦笑,“长庆公主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呢?”
“无俦的身边,需要你这样的女子慰他心怀,也需要雍容高贵的正妻托其光华。我不是无俦的母亲,但既然打理这个家的内务,自须擅其职责。扶襄,若你当真爱无俦,就以你目光,为他选一位最适合他的妻子罢。”
六十一、为人思量徒惹嫌(上)
云国内战历时半年,在南苏、逯炎两大家族协力之下,战事暂歇。
左丘无俦欲以云江为界,划地两治。云王然断然否之,龙顏震怒,后群臣力谏王上为抚恤左丘一族,当另賜封地,以慰亡魂。
经过南苏开、逯炎兄弟在两方间来回的奔走游说,和谈迹象日趋明朗。
但,当事的双方皆心知肚明,势已如水火,如何兼容于天下?所谓“和”,不过是彼此短暂的喘息。
如果有可能,云王狄昉不愿做任何停滞。臣子的背叛是一位王者的零容忍,万死不足以谢其罪惩。但渐形残酷的现状,令他在当下必须暂且低下王者高贵的头颅,将目光放及长远。
“告诉左丘无俦,大云江山不容分割,划江自治不啻痴人说梦。朕欠他左丘一族的,以南禮的三州为偿,准许左丘一脉世代传承。但无论传袭到几时,皆属我大云版图。”云王对披着一珞风尘归来的南苏开道。
“王上多虑了,本家主可从来没有想过分裂大云版图。”读罢南苏开的来信,左丘无俦转手丢给身旁心腹,笑语。
“这个云王到如今还在装腔作势,不愧是王,外强中千也是头一号的。可是小的不明白了,如今形势明明对咱们有利,为何要在这当口停下?”已经忍了多日,左风终是将憋闷在胸臆中的费解抛出。
“不止是云王的队伍需要补充元气,我军亦需要。”
“但错过了这个一鼓作气的机会”
“这不是一座城池的得失,而是一个国家的归属,哪是能操之过急的?本家主必定会使云王双手将云国江的山奉上。”
这话听得恁是狂妄无度,但如果言者是主子
作为左丘无俦的从属,他只须全心全力跟从主子的脚步,追随主子的身影即可。
从此,左风不再多话。
战事停歇的消息,很快抵达密苑。
左丘无双跌跌撞撞闯进门来:“你懂得行军打仗的是不是?那你告诉我,这劳什子的和谈是怎么一回事?大哥若是和云王讲和,之前背叛云王投降大哥的人怎么办?会不会被云王要回去处刑斩首?”
被缠问了大半日,扶襄昏昏欲睡,又挣脱不能,端的是苦恼万分。但也在这同时,听清了左丘小姐的绯事——
出身将门的少年将军占时,为左丘小姐暗恋多年的心上之人,不日前率军悄然投至左丘无俦麾下。
“占时是接了我的信,才带领家军向大哥投诚,倘使因此被遭受不測,我我我死上千次也不够!”
“你是怕这位占将军被你的兄长出卖?”左丘无俦的口碑竞是如此灰敗的么?
“不是出卖,是交换的条件,若是云王为了泄憤,提出献上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