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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薛庭儴,最近总是处于暴怒之中的嘉成帝,还是有几分和颜悦色的。
可是话没说上几句,气氛就凝滞住了。
“陛下应知,水至清则无鱼,朝堂上关系盘根错节,同年同门同乡同座师,这是历朝历代都规避不了的事情,若是按此来问罪,大昌将无人可用。”
“薛庭儴,你好大的胆子!”
上首处传来一声暴喝,薛庭儴当即跪了下来。
却是头颅高昂,双目直视着龙椅上的帝王。
嘉成帝恢复得并不好,他突然倒下的诱因是一碗药,而这碗药再加上他一直身眩晕之症,到底是击垮了他看似健壮,实则早已积劳成疾的龙体。
虽无数太医群聚,民间各地也进贡来不少名医,可也仅仅只让他从全身不能动,变成能保持简单的坐卧,行走却是不能。
甚至坐久了,他就支撑不住,折子倒是能批能看,却不能劳累。
这一切都让嘉成帝恨,恨那些为虎作伥的文官们。
若不是他们怂恿,以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胆子,他们不敢也不会忤逆。逼宫看似简单,实则要操作的地方太多。至少按规制,皇帝临去之时,是要留下遗诏的,这遗诏需得有数位重臣见证、起草并拟定,才能昭告天下。
而逼宫夺的是那张龙椅吗?
并不是,夺得的天下,也是朝权。
没有朝权,光一个紫禁城也不能被称之为皇帝,而朝权的行使都是需要朝臣,乃至散步在全国各地的官员来行使。
所以不是这群胆大包天的文官,本不会有这场事,所以嘉成帝迁怒了。
而随着被牵扯的官员越来越多,这些人为了脱罪各种攀咬,甚至有人爆出当年太子英年早逝,其中便有朝臣暗中动了手脚。
这件事发生的年代太久远,已经追查不到根源,却是完全触怒了本就红了眼的嘉成帝。
不过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甚至说出此事的朝臣也说不清其中的来源,却也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让这场持续了半年,从嘉成二十一年跨越到二十二年的大清洗,变得像是看不到尽头。
薛庭儴本以为这场迁怒,以嘉成帝的睿智,不会持续太久,可惜有些让他出乎意料了,他甚至有些坐不住,才会冒着触怒帝王的可能入了宫。
“若陛下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背负江山社稷,完全可以任意为之,可并不是!”
“薛庭儴,你大胆,大胆!”嘉成帝气得直怕龙案。
随着扑通扑通声,侍立在一侧的太监已经跪了一片。
现在的帝王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帝王了,他变得更喜怒无常,更是易怒。侍立在其身侧的宫人和太监们,时时刻刻都担着怕掉脑袋的危险。
他们吓得浑身发抖,有的人甚至尿了裤子。
看着其上须发怒张,面孔扭曲的嘉成帝,薛庭儴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他还是没有低头,而是让嘉成帝清清楚楚看见他眼中的失望。
“微臣以为,陛下当是文治武功远超秦皇汉武,日后史书留名当是千古一帝。可微臣错了!如今大昌百废待兴,正是好时机,新政的顺利推行,倒下的文官集团,都是陛下大展宏图的好时机。大昌的海晏河清、太平盛世就在今朝,可陛下径自沉迷在仇恨之中,任凭堂堂朝廷乱成一锅粥。官员不办事,不为百姓谋福祉,而是沉浸在朝斗,党同伐异,一片群魔乱舞,乌烟瘴气,与之前吴、杨、冯等人还在时,有什么区别?”
“薛庭儴,你说够了?”
“微臣没有说够!”
说到这句时,薛庭儴站了起来,消瘦的身躯昂扬挺拔:“微臣以为这场事,不过是陛下行走在成为千古一帝路途中的一处不平,轻易就可越过。可微臣错了!它不光击垮了陛下的龙体,还击垮了陛下的一颗帝王心。当初微臣乃至微臣之妻,拼尽全力,冒着一家被诛的危险,是想看见陛下带领着大昌,走向真正的太平盛世,而不是看着陛下因为迁怒,因为个人愤怨,祸害了这一整座江山。
“陛下不过知命之年,古稀、耄耋自古不少,难道陛下是打算传位给哪位皇子,自此颐养天年做了太上皇?难道陛下真的甘心情愿?如果真是,微臣没有什么话想说了,微臣触怒陛下,已有必死之心,愿意俯首就死!”
“你滚!把他给我拉下去!”嘉成帝抖着手砸下来一方镇纸,落在金砖地面上碎成花。
李顺听了命,抖着腿走上来。
想去推杵在那儿的薛庭儴,却又不敢,只能低声哀求道:“薛大人,求求你,你少说两句,陛下龙体抱恙,气不得。”
薛庭儴满腔的气,突然就泄掉了,他掀起官袍下摆,跪下磕了个头,才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殿中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嘉成帝不稳的呼吸声。
一众太监俱都垂着头,恨不得把头扎进裤裆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收到消息的莫伽匆匆而来。
他身穿深青色皇子服,显得格外的俊挺潇洒,唯独迎着光亮微微有些泛蓝的眼眸,泄露了他还有异国血统的底细。
不过作为这次营救嘉成帝的首功之人,他算是近些日子唯二能得嘉成帝几分好脸色的。可因为另外一个能得嘉成帝好脸色的人,今日不识趣的触怒,让嘉成帝看到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来做什么?”
“儿臣听闻薛大人入宫,触怒了父皇……”
“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嘉成帝态度不明地问道。
莫伽坦率地点点头:“这薛庭儴实在胆大包天,仗着父皇对他的恩宠,竟敢胡言乱语。儿臣请奏撤了他的官,将他发配琼州……”
又是一个镇纸砸了下来。
“你也给老子滚!”
于是莫伽就滚了。
等出了乾清宫,他身边的一个太监才小声道:“殿下何必替薛大人说话,奴婢记得您素来看不惯他。”
莫伽瞥了他一眼:“本殿下替他说话了?”他不过是不想见到她当寡妇,不想看见那丫头没爹。
小太监的头当即一低:“那倒没有。”
“我是来落井下石的。”
……
薛庭儴刚走出乾清门,就见不远处林邈和陈坚急急走来。
“痴儿,你何必在这当头儿上来冒这个险!”林邈跺脚叹道。
陈坚则是欲言又止,却满眼担忧。
“这话总要有人来说,我来说比先生说,乃至叶大人来说,要安全的多。陛下再是疯了魔,总要顾忌着一份香火情,不会拿我如何。”
“那陛下怎么说?”
薛庭儴哂然一笑,摸了摸鼻子:“陛下让我滚。”
第270章
薛庭儴滚了,卸了户部尚书一职,滚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小日子过得非常滋润,除了陪招儿外,顺道还也没少指点薛耀弘的学业。
“那你就这么着了?这是卸磨杀驴啊,这官没升到,还被撸了官职。”招儿说。
“你见不得你男人清闲是不?”穿一身常服,半靠在炕上的薛庭儴睨了她一眼,道。
“那倒不是,我怎么觉得这事一出一出,就消停不了呢。那会儿你推行新政,我怕你被人害了,后来发生了陛下被人暗害的事,我怕咱们一家子都填进去了。好不容易杨党、冯党等都倒台了,如今轮到你被陛下迁怒了。也没见朝廷给你发多少俸禄,怎么这官就当得这么不安稳呢。”
“做官哪有什么安稳的。”薛庭儴叹了一口气道。
“那闲着就闲着吧,我也能少操些心。”
说着,招儿下了炕,打算去见各地的管事。
她如今出不了京,各地的生意就靠高升等人平时在外面撑着。至于她这边,每年各地的掌柜和管事,都会到她所在之地三次,算是述职吧。
这主意还是薛庭儴给她出的,除此以外,泰隆商行还专门成立了监察小队,前往各地去巡视。
这是各地掌柜第一趟入京,这几日招儿就忙着这事呢。
看着招儿离开的背影,薛庭儴顺手拿起搁在炕上的一本书,笑着躺了下来。
还没看到两页,就听见外面传来宁宁叽叽喳喳的声音。
“爹,我跟你说二哥他又欺负我了。”
紧接着响起的,是泰哥儿慢吞吞的声音:“我可没欺负你,是你欺负我。”
“宁宁,你怎么又欺负你二哥了?爹是把你惯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是吧?”
这几年来,薛庭儴也算认清了女儿的本质,不会被她的扮可怜骗到,良心大发的发现原来二子才是家里最可怜的,自此开始偏起儿子来。
从这时开始,宁宁在家里的日子才难过起来,让她觉得这家里还是大哥最疼她。
“明明是二哥欺负我,怎么变成我欺负他了。”
“你二哥怎么欺负你了?”
“我让他把他的金算盘给我玩一下,他不给我玩……”
他还能清闲多久呢?
听着儿女们一快一慢的吵嘴声,薛庭儴想起最近朝堂上发生的一些事,心想这种琐碎而悠闲的日子,大概不会太久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他开始充当和事佬替儿女调停。
“你明知道你二哥的金算盘,是你娘送他的生辰礼部,宝贝的不得了。你的那套九连环,你不也舍不得给你二哥玩。”
“那是大哥送我的。”
“你都舍不得把宝贝给你二哥玩,你二哥难道就不能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随着嘉成帝下令结案,大清洗终于步入尾声。
以杨崇华等人为首的一众文官,俱皆斩首示众。视情况轻重不同者,有的是被满门抄斩,有的家眷则被流放,三代之内不许做官。
这种情况虽然有些惨,但比之前预想的结果要好多了。彼时处在癫狂的嘉成帝,真让人以为这些人大抵就是个诛九族的下场。
而在诛了首恶之后,其他一些被牵扯的官员,有真凭实据者俱被处置,没有真凭实据的,皆被放回。
朝堂上渐渐平静下来,让所有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因触怒嘉成帝,而暂时被卸了官职的薛庭儴,也进入人眼底。
都想着他要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极大的可能是更进一步,可是一直没见着动静。
不光嘉成帝那边没动静,薛庭儴那边也没动静,甚至与他交好的一众朝臣都没动静。
难道迎帝归朝的功臣,就这样了?
可都不说话,自然也没人敢在这当头插言。
私下里朝中一些大臣议论纷纷,殊不知乾清宫的那位,早就因某人的不识趣,气得歪了鼻子。
“朕让他滚,他就真滚了,还主动卸职回家,朕允许他卸职了?”
“一点都不识时务,也不知道怎么做到二品官的!”
“朕恼了他,他就不会来求一求?”
最近,乾清宫里总会响起这种怒骂,没有预兆,没有由来。
可能前一刻嘉成帝还在命人传膳打算吃饭,后脚就没头脑的骂上一句。骂多了,骂久了,都知道这是在骂薛大人。
李顺小心翼翼端着碗汤药,服侍着嘉成帝喝了。
他是继郑安成以后,嘉成帝又提拔上了的一位首领太监。吃过一次被身边人背叛的亏,嘉成帝待李顺并不亲近,甚至颇为严苛,也因此李顺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待嘉成帝喝完了汤药,李顺接过药碗,想着外面跪着的二皇子,愁容上了脸。
“愁什么?朕都还没愁成你这样。”嘉成帝睨了他一眼道。
李顺是个老实人,嘉成帝就是见他老实,才提拔了他来身边侍候。见陛下这么问,当即吓得跪在地上,小声道:“二皇子又来了,在外面跪着。”
自打嘉成帝回宫后,二皇子每天都会来乾清宫跪上一会儿。
时间不定。也是李顺是个老实人,心里藏不住事。若是换做以前的郑安成,他心知嘉成帝不待见谁,是怎么也不会提那个人的,没得给自己找不痛快。可到了李顺这里,通常他憋不了多久就会吐露一切。
嘉成帝知道了,有时会任二皇子跪着,有时会让他滚。
不过今日滚了,明日还会来,日复一日。
二皇子这是来求原谅的。三皇子的下场实在吓到了他,本以为虎毒不食子,老三再不济也是个龙子,顶多就是被圈禁的下场,谁知嘉成帝回宫后就将之赐死了。
不光三皇子被赐死了,还有已晋为太后,后来又成了罪妃的马氏。当然少不了郑安成,郑安成被嘉成帝下令车裂,也算是大昌建朝以来开天辟地第一遭的酷刑。
这几人的惨死,吓坏了二皇子和钟贵妃。
虽心知有之前的亡羊补牢,父皇应该不会对自己下手,可二皇子还是怕。
不光怕自己下场凄惨,也是自打嘉成帝回宫后,定国公府就被抄了,如今钟家一众人都被关在宗人府里,下场未定。
“让他滚,朕不见他!”
李顺并不意外是这种回答,忙出去传话了。
外面,二皇子听到这句口谕,脸色灰败,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原地磕了个头,就站起来离开了。
远远瞧去,本来挺拔的背影不知何时竟变得有些佝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抱着浮尘的李顺摇头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
李顺没有敢在外面待多久,很快就进了殿中。
哪知就他出去的这会儿,靠在暖炕上的嘉成帝突然有了新想法。
“薛庭儴之妻护驾有功,着令封为赵国夫人,顶冠服色照公夫人品级。你去传话,让内阁拟旨。”
闻言,李顺来不及多想,就匆匆应命又出去了。
等走出乾清宫,才细想这事,不禁有些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