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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不是怕,只是觉着烦得很。
席则有心留她却也知道不妥,抚摸着檬星星的脑袋瓜子微微颔首,他起身将檬星星交到她手里,帮她将幂篱戴上,柔声嘱咐道:“路上小心些,莫要贪玩。”
“我又不是小孩子。”盛清清撇了撇嘴,昂了昂头:“本仙女前日刚刚满了十七万岁,你知道十七万岁意味着什么吗?”
窗外下着太阳雨,席则从桌案上取了一把油纸伞递给她:“汝之年岁颇大。”
盛清清斜了他一眼,不悦道:“小哥哥,你这是在嫌我老?”
他隔着霜纱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不老,年岁正好。”
盛清清听着他的话双唇弯了弯,又见他面带浅笑不由也跟着笑出声来,怀里的檬星星已经醒了过来,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盛清清收了笑意,正经道:“说的没错,本仙女年岁正好。”正是风华绝代的时候。
席则每次见她暗自得意洋洋又偏要佯装一本正经的模样都觉得有趣,他眼睑微垂掩住其中的笑意以免某人炸毛:“现在便走吗?早些也好,走夜路总归叫人放心不下。”
“刚才你还叫我晚些走呢,现在又叫我早点儿走了。”盛清清长吁短叹:“男人的心啊,真是海底的针,饶是本仙女道法高深也捞不出这海底的一根细针啊,可悲可叹!”
席则静静地看着盛清清装模作样的演戏,他心中既是无奈却又含着一股异样的满足喜悦。这姑娘常常一言一语便能噎得人说不出话来,让人无语的同时又莫名觉得好笑。
他微笑着,他想着,待在她身边他其实……是欢喜的。
“我走了,小哥哥,我们京都见。”盛清清快步走至打开的木窗前,她抬脚跃了出去,不过一个闪眼便到了下方街道上,街道上行人较少,仅有几个都一心赶着路,倒也没人注意到她。她仰了仰头,席则就站在床边,有清风淡荡,有人姿仪隽雅。
清朗的上空突然传来一道惊雷,阵阵疾风不停卷来,乌云在眨眼之间遍布苍穹。盛清清惊的抬头,眉头一皱,原本出城的打算散的一干二净,当机立断转回了上面的房间。
她甫一离开街道,倾盆大雨猛然而下,大风呼啸嘶吼似有千军万马之势。
“怎么突然就变了天?”下方行人大声抱怨,掩着头慌慌张张寻了地儿躲雨,席则将盛清清往后拉了拉,疾风携裹着雨珠钻进了房间里不过须臾便将窗边方桌上的桌布打了个透湿。
“疾风骤雨,还走吗?”席则问道。
盛清清目光沉沉地望着远处的天际:“不走了,对方来势汹汹,我总不能留小哥哥一个人在这里。”
席则疑惑地嗯了一声:“谁来势汹汹?”他刚才应该没听错。
“妖。”盛清清低着声音答道。
“妖?这样大的阵仗是妖弄出来的?”席则一愣,风雨雷电属上界仙神管辖,哪个妖能有这真正呼风唤雨的本事?
盛清清蹙眉:“我也觉着奇怪,可……妖气骗不了人。”也不是说骗不了人,但总不能骗过她一个捉妖师的。这妖气还挺强的,其主人的道行怕是低不了。
雨太大了,莫说出门往郡守府去赴宴,便是踏出门在屋檐下立上一会儿也能将衣衫全部淋湿。席则自然不会给自己找罪受,推了张郡守的晚宴,只在客栈简单地用了饭,歇了一会儿便与盛清清分开各自回了客房。
盛清清盘腿坐在床上,檬星星就在她腿边打着滚儿:“主人,你怎么一脸沉重的样子?”它认识主人不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
盛清清叹了一口气:“看这阵仗便知那妖要干什么大事儿,你啊不懂我们上仙的忧国忧民之心。”她把檬星星从身边拨开,因为大风大雨温度陡然降了不少,她扯了被子往身上一裹倒头便睡。
檬星星:“……”它真没看出你哪儿忧国忧民了。
…………
大雨一夜未歇,第二日更是有加剧的趋势。盛清清一手握筷夹着小包子,一手扶着粥碗,听着擂鼓般的雨声,眸色又暗了暗。
“这雨若是一直下下去,蒲花江的河堤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蒲花江前几日便不安宁,有好几家船被掀了,我当时还纳闷儿呢,现在看来莫不就是预兆呢。”
“这么看,还真可能发水了?长宜上一次发水也是好几百年前了,那时候还是前朝元康年间吧?听说饿殍遍野浮尸万里,惨不忍睹啊!传言有妖物作祟。”
“你又知道了?”有人疑问。
先时说话的是个说书先生,他到福来客栈本是避雨,这大雨围困无所事事着实无聊,他抬手一拍与掌柜低语了几句,随后撩着儒衫走至这楼梯口上,清了嗓子一吼道:“那在下便来献丑说上几句。”
盛清清敛了敛神,叫那说书先生勾去了几分兴致,元康年间长宜大水?妖物作祟?
第四十五章
外面的风雨颇大; 客栈里也没什么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掌柜的也无聊的紧; 招了小二在二楼围栏处摆上桌案,说书先生走上前去,惊堂木一拍; 便开始朗声缓述而来。
“话说前朝元康年间,长宜代替北圳成为秦州主城。天庭为表对长宜的重视; 特派京都官员下放暂主大局。新上任的长宜郡守乃先太子少师安均之,说到这安均之啊; 就不得不提提这安家。安家一门乃是京都老派勋贵; 这种勋贵之家都讲究个多子多福,唯独这安家血脉凋零的厉害。”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取出腰间的折扇哗啦一声打开:“说来也是奇怪,安家人多信佛,别管男女,一个二个的都恨不得直接剃了头发披了□□做和尚姑子去。这一来二去的; 到最后也就只剩下安均之这一脉了,这独苗苗剩是剩下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位……也是个好求佛问道的。”
“安均之到了长宜带上郡守官帽,头一件事就是去长宜城中的寺庙转上一圈,寺庙嘛无非也都那样; 金光大佛长香油灯。”说书先生抿了一口茶水:“他也不腻,诚诚恳恳端端正正地拜了个遍。那正是一个阳光明媚鸟雀脆鸣的清晨,远山上钟鸣声声; 安均之换了身衣袍踏进了最后一个寺庙,此寺无名,唤‘无名寺’。诸位想的没错,这正是我长宜青莲寺的前身。”
说书先生的声音很有吸引力,盛清清听的入神,寥寥草草地用了早饭后便撑着脑袋微瞌着眼专心听了起来。
“那时候的无名寺内尚无闻名天下的青莲塘,有的只是妇孺皆知,家喻户晓的年轻高僧九明。这九明诸位想来也知晓那么一二,离着禹州不远的九明山,取的正是九明大师的‘九明’二字。”
九明山?盛清清抬了抬眼皮,她捉了毛毛虫遇见小哥哥的九明山。
“安均之在大佛殿上了香祁了愿,便想着去拜访那位素有‘佛之子’美名的九明大师。”说书先生停顿了一下,朝下观察了大堂中客人的表情,见诸人都凝神正听,这才满意地又开了口:“他踏进佛寺后院,就见几个小僧坐在石板地上的蒲团之上,双手合十瞑目听经。安均之尚且诧异这些小僧为何在后院听经,耳边乍然传来一道静缓之声,空然透心,抓神挠耳。他这才抬眼,有僧人侧对着他坐在远处石台之上。他这般望去,只能瞧见那若山中雪般的白肤,晨光斜照隐然泛光,他右侧摆着一盆水莲花,花青瓣多,亭亭而立。”
盛清清突然睁开眼坐直了身体,席则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她看了一眼说书先生,轻笑道:“没什么。”席则见她不言也没多加追问,盛清清扬了扬眼角,真是……高手在民间啊。
那边说书先生合上折扇:“晨曦洒满庭院,安均之头一次发现,他只那么看一眼,这周身浮华尘埃霎时便散了个一干二净。他顺着空旷的石板路绕了过去,这才看到了对方正面,双眉如黛,桃花为眼,明明男生女相,却叫人生不出丝毫亵渎。他就坐在那里,如同真正的神佛,身侧有青莲圣花,身后有柔光万丈。”
说书先生格外起劲儿,下方却有人挥了挥手,大喊道:“不是说元康年间的大水吗?怎的半天都没扯到正题呢?”
说书先生拍了惊堂木:“莫急,莫急,人都齐了才能往下说不是?”
“前面说了,安均之喜求佛问道,自打那天起他得了空便往无名寺去,坐在树下听着九明大师讲经,一来二去的,两人渐渐熟识。九明大师虽被人尊称‘大师’二字,实尚双十之年,还不及安均之年长。他自小在佛寺长大,天生慧根,无论多么高深晦涩的佛法他都能轻易参透。九明大师喜欢坐在高台青莲旁给寺中僧人亦或者旁人讲经布道,那株青莲并不是凡物,乃是瑶池仙莲无意入了凡间,青莲开了灵智懂人语知人话。”
“一日,安均之急急忙忙地跑入了无名寺,正见九明与青莲说话,他道:“这几日蒲花江两岸无风无雨,没想到突然发了水,淹了最近的管县害了不少百姓,我抽空过来想着叫大师帮着祈祈福。”
九明应下这事,安均之转身离开,却听见纯然女声道:“我听枝头鸟雀说蒲花江住着一个河妖,和尚,你说是不是那河妖作祟呢?”
安均之头一次听见青莲开口说话,他惊然回身,九明对着他微微颔首,转而朝着青莲道:“尚不得而知,待到午后无事,贫僧去一趟蒲花江。”
青莲猛烈地摆了摆枝干,急道:“我也去,我也去。”
九明轻声应好,青莲花瓣舒展,其上光华似乎也更亮眼了些。”
堂下又有人拍手揶揄:“你这说书的,竟是百年前的对话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不得了不得了!”这人一说,三三两两的也都带了笑,客栈里一时热闹的很,也没人忧心这风雨不停了。
说书先生不以为意,他灌了一碗小二重新端上来的茶,摸了摸胡须笑着道:“真真假假,谁又清楚呢?”
惊堂木又响,说书先生又起了话。
“九明下午果真去了一趟蒲花江,时安均之正在郡守府焦头烂额,突有门房来报说是九明大师来见,他匆匆出了院子刚巧与九明撞上,尚未将那一口气儿喘匀儿,便听见九明道:“蒲花江妖物有异,贫僧特来与大人提个醒。”
安均之大惊,差点儿气儿都没提上来,他急急追问道:“大师所言当真,这蒲花江发水真是妖物所为?”
九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了声阿弥陀佛:“只知与那河妖有些关联,到底如何须得深入蒲花江中去查探一番。”
“那大师现在可有外事?”安均之有心盼着九明立刻便去,却又不好直接开口,只拐了弯儿探问。九明摇了摇头:“那河妖在蒲花江四周布了大阵,一时奈何不得,大人最好先让长宜固县和舟县两县的百姓撤到城中来为好。”
这事儿着实有些难办,但安均之也不敢不应,以九明的本事总不会无的放矢,他火急火燎地招了人一路飞奔亲自往了固、舟两县去。九明离了郡守府又返了蒲花江岸。
话说这安均之一夜未归,叫那固县之人在月色下往后撤,因为管县遭了大水,固县的百姓又见郡守亲至都不敢拖沓,天尚未全明固县便成了空荡荡的一片。安均之不敢耽误,出了固县又马不停蹄地往了舟县去,刚刚踏入舟县县城,远方便似有雷霆轰隆之声传来,铺天盖地有席卷万物之势。”
说书先生长叹了一口气,折扇敲着手心在桌前左右转了两圈,底下人不耐烦了,大声道:“可是蒲花江发水了?”
说书先生立定身子,抬高了声音:“安均之心头猛跳,他强力稳住马匹,侧头一看,只见远方白浪滔天,数十丈高的水浪奔腾而来,不过眨眼之间便近了身前,他大脑一片空白,就连手下人的尖叫声马匹的嘶鸣声都听不见,耳边只有那汹汹水浪之声。”
“那安郡守死了?”掌柜的也寻了个地儿坐下。
说书先生惊堂木再下,啪的一声响:“说时迟那时快,白浪就在眼前,安均之本以为注定要成那水下亡魂,却不想身子一轻被人凌空拉了起来,他呆滞地偏了偏头,是个姑娘。
那姑娘立在水浪之上,碧衫青裙,髻发绿带随着风飞扬,明眸皓齿雪肤红唇,叫人一见心喜。
安均之尚未回神儿,便被那姑娘往后一扔,他心又是一紧,好在没有如他所想般掉入水中,而是一个打滚儿落在了一片碧绿的大莲叶之上,他的手下们正呆呆地坐在上头,直到他掉在那莲叶上面才回了神。”
盛清清听的入了神,就连席则还有单怀祁闰他们也都看着说书先生的方向。
“这荷叶极大,容了他连着他手下二十几人也不显拥挤。救了他们,那姑娘回到了莲叶边缘,莲叶似乎有人操控,稳稳当当地漂浮在水浪之上一路直往舟县县城去。
大水过境生灵涂炭,不过一刻钟,便有百姓浮尸。水浪滔滔,舟县的百姓们上一刻还悲叹着管县的悲剧,这下一刻自己也投生无门。他们或四散逃生或绝望地立在原地等着必死的结局。
水浪淹了舟县,溺在水中的百姓们费力挣扎着,河水的腥味儿冲击着他们的嗅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小小的一会儿,青莲的幽香驱散了腥臭,舒缓了神经。莲叶至远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