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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风?!她那件披风有问题?!
月佼并不理会他,只沉默而温柔地以食指轻挑起那名女子的下巴,专注地看了看她浑浊而涣散的眼瞳。
“是‘斩魂’啊……”月佼心中发痛,面上却仍是镇定笑着。
这泉林山庄,竟与洞天门一样,不干人事。
“斩魂”这种毒,中毒者所受之苦,比她前一世中的那种不知名的毒要难过百倍。
中此毒者如魂魄被摄,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任人摆布;同时,中毒者一直,始终,都能清楚感知到如被噬心剜肺般的巨大痛楚。
生不如死。
相比而言,她给毒公子下的毒,其实就是玩闹。
此时毒公子已感受到双臂僵硬,十指指尖却如有千万只虫蚁在啃啮着指尖那小小一处血肉。
不多时,难受无比却又无计可施的毒公子目眦尽裂,软身倒地。
“妖女……你使诈……”
月佼回身走到毒公子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冷冷勾唇,笑意森然:“大家都是邪魔歪道,还讲什么礼义廉耻呢?”
她今日原本只是为了来砸洞天门的场子,所以并无与泉林山庄起冲突的准备。此时陡然发现泉林山庄同样是一群人渣,她却也清楚自己不能贸然在此刻与他们撕破脸。
暂时,也只能在毒公子身上撒气了。
毒公子在钻心般的难受中挣扎、翻滚半晌后,忽地怒而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撞向月佼。
月佼没防备,待反应过来时,毒公子离她只有不足半步的距离了。
毒公子虽双手不能动弹,却仍是拼尽全力腾空而起,以足尖踢向她腰腹之间。
月佼提气后撤时已晚了一步,腰腹之间被他足尖扫中,再加上她自己的后撤之力——
众目睽睽之下,月佼像个被人抛起的布娃娃,在空中翩跹飘然划出一道火红的弧线,身躯绵软地自擂台腾空落往人群中。
毒公子那混蛋,用足尖点了她腰间穴,导致她一时提不起力来。
更混蛋的是擂台侧边那些看热闹的人,眼见她跌下,顿时不约而同地后撤……
惟有那个白衣红穗的人,依旧在原地没动。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一瞬,月佼根本来不及思索什么,便整个扑入了那人怀中……她的双臂也很自然地挂在了他的颈上。
更惨无人道的是,她的唇正好贴在他颈侧。
她原本以为两人会一起跌倒在地,哪知这白衣公子看似身形文弱纤瘦,实际却是个硬底子,在这样陡来的冲击之下,竟岿然不动。
于是场面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月佼被人打飞跌落,反而很像她明明可以自行收势,却借机轻薄无辜青年。
月佼面上一红,又恼又窘地垂眸道:“多谢。”
她早先进来时就偷偷注意到这个人,却没料到两人之间是以这样的方式说上第一句话的。
白衣严五薄唇微启,眸中有笑意光华皎洁:“荣幸。”
洁白胜雪的衣领处,那枚新添的殷红唇印绮丽无方。
第七章 (捉虫)
“红云谷与洞天门之间的恩怨,我泉林山庄并不插手。可林某毕竟与二位有言在先,莫伤和气,”林庄主面色隐有不豫,指着擂台上难受到打滚的毒公子对月佼道,“姑娘此举,未免……”
“林庄主莫担忧,我只是一时技痒,同毒公子小小切磋一下,那毒不伤性命的,”月佼转头,对林庄主笑笑,“双臂在井水中泡半个时辰就好,唔,浸泡时水要没过肩,周遭不能太暖。”
这毕竟是泉林山庄的地盘,她不会莽撞到将地头蛇得罪太彻底。
白衣严五唇角隐隐上扬。
要没过肩,那就是整个人都得泡到井水里。
北境冬日本就寒冷,此刻又近黄昏,连那点凉薄的日头都快要落山了,这时候叫人整个泡到沁凉的井水里……
这姑娘收拾起人来,完全是熊孩子般顽劣的手法啊。
听月佼说了解毒之法,林庄主立刻安排庄内弟子将毒公子带下去解毒。
“姑娘……不冷吗?”严五轻垂眼眸,目光淡淡扫过仍旧挂在自己脖上的藕臂。
薄纱宽袖半滑至肘,纤柔小臂在红纱的衬托下愈发白皙,风情绰约。
见周围有许多人竖起耳朵往这边瞧过来,月佼环在严五颈上的手略略使力,几乎将自己整个贴到了他身上,妆容冶艳的小脸靠在他耳边,轻声道:“对不住,我还得缓缓。”
方才毒公子那一脚可是实打实踢在她腰腹之间的穴位上,导致此刻她双腿还有些发软,若是撒手,必然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倒地。
严五含糊轻应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朝后微仰了脖子。
她离得太近了,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就熨帖在他的耳畔与颈侧。那温热馨香的气息似乎正透过厚厚的冬衣衣领,嚣张而暧昧地侵入他颈间的肌肤。
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的狼狈,月佼虽已察觉到这人周身发僵,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无耻妖女强行轻薄无辜青年”的狗血戏码演下去。
“少侠贵姓呀?”
“严五。”周身发紧的严五神色冷峻,目视前方。
月佼可以发誓,她看到他说话时偷偷翻了个白眼!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讨人嫌的,她原本真的是个正经人啊。哎。
缓了片刻,虽说双腿还是有些发麻,但已比方才刚跌下来时好了许多。
擂台另一边的木蝴蝶终于穿过密密匝匝的围观人群,来到月佼跟前。
“姑娘没事吧?”焦急的木蝴蝶伸出自己的手。
月佼徐徐撤了一手搭在木蝴蝶手臂上,自严五怀中退开,妖妖娆娆地靠向木蝴蝶。
“多谢严少侠。”
严五似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淡声道:“举手之劳。”语毕,便不再看她。
人群中的好事者们回过神来,又开始嘤嘤嗡嗡议论纷纷。
有人大着胆子调侃笑问:“这胜负可怎么算啊?”
月佼一上去就将毒公子放倒了,两人之间谁强谁弱不言而喻;若照往年的规矩,月佼就该是今年的“毒尊”了。
可林庄主毕竟有言在先,当众说过月佼与毒公子的这场比试,是以“谁能为台上那个女奴隶解毒”为评判的。
“林庄主不必为难,”月佼唇上带笑,嗓音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我胡闹搅了贵山庄的盛事,‘毒尊’的名头与千两黄金也不该是我的,替那姑娘解了毒我就离开。”
月佼虽涉世不深,可她不傻,这一会儿功夫她已将局面想明白了。
林庄主想不着痕迹地帮毒公子一把,将罕见的“斩魂”之毒都用上了。
想必泉林山庄是从洞天门手上买到“斩魂”的,林庄主便以为毒公子必有解毒之法。
然而,那毒是出自红云谷的。
****
解“斩魂”之毒颇费了些功夫,待月佼与木蝴蝶回到飞沙镇上的客栈内时,天色已是墨黑。
“姑娘今日算是把泉林山庄得罪了,生意只怕没得做。”木蝴蝶随口笑道。
月佼悻悻在榻边坐下,轻声道,“阿木,你回房歇着吧。”
木蝴蝶见她面上恹恹的,赶忙下楼替她打热水来净了面。
“我先替姑娘上药。”
木蝴蝶知道,当时在擂台上月佼躲得还算及时,但到底还是被毒公子的脚尖踢中腰间穴,虽无大碍,但淤青必定少不了。
月佼拥被靠坐在床头,对木蝴蝶伸出一手:“你将化瘀的药膏给我就行了,我自己来。”
“那姑娘自己上完药就早些休息,旁的事明日再想。”木蝴蝶将化瘀药膏放到月佼掌心,有些担忧的叮嘱道。
月佼捏着药瓶下了榻,将木蝴蝶送出门去,又将房门闩上,这才反身又回到榻上。
仍是拥被靠坐在床头,满眼呆呆的。
去年出谷时,她自作聪明地想到,既前一世她是死在十八岁那年,那她只需想法子在江湖上混足两年,便可躲过那莫名其妙的飞来横祸。至于之后怎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于是她天南海北的追着洞天门的人闹腾了一年有余。
就在这一年多里,她想起了很多事,也发现了很多事。
一开始她追着洞天门的人跑,纯粹是想有个由头不必回红云谷,可在那玩闹般追逐的过程中,她发现洞天门在卖人。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却大多遍体鳞伤或衣不蔽体,狼狈且无助地被人像小猪仔似的装在笼子里,一车一车不知卖往何处。
大多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还有一些不知事的小孩子。
于是她一直咬着洞天门不放,一次一次地救。
如今江湖上的人都在说洞天门被她折腾得气数将尽,可她知道,他们还在做那勾当,只是比从前隐秘了。
她不清楚洞天门是从何处源源不绝掳来那么多人的,她一次次追过去将人救下,他们却总能有新的“货源”。
想到这一年看到过的所有触目惊心的场面,那些痛苦、无助或茫然的眼睛,那些遍体鳞伤的身躯……月佼难过得想哭。
今日在泉林山庄看到那位中了“斩魂”的姑娘,加之林庄主对洞天门的毒公子那不着痕迹的偏袒与维护,她心中隐隐猜测——
泉林山庄与洞天门,多半在做同样的勾当。
原本只是洞天门,若再加上泉林山庄……她真的不知要怎么做,才能真正帮上那些一次次被掳进笼子里的人。
“唔!”
神思恍惚间,月佼被人点了穴。
动弹不得的月佼只能瞪大一双美眸,心中暗恼自己实在大意。
“姑娘勿惊,得罪了。”
这声音,她听过。
****
月佼瞪着面前那个白衣,哦不,此刻他穿的是黑衣。
“有要事请教姑娘,情非得已才有所冒犯,还请姑娘海涵。”
我能不海涵吗?
月佼瞪他。
“我替姑娘解开哑穴,问完话就走,姑娘切莫高声引来旁人,可好?”
月佼当即眨眨眼表示同意。
这几日飞沙镇上高手云集,光这客栈中就住了不少,加之木蝴蝶就在隔壁,周围还有其他红云谷的人——
没有一个人发现这家伙潜进来。
她这条命来之不易,她很珍惜的。
哑穴被解开后,月佼清了清嗓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还顾自拎了小圆凳来坐在床边呢。
“尚书省监察司右司丞,严怀朗。”严怀朗笑了笑,亮出一枚云纹紫穗令牌给她看。
月佼茫然蹙眉:“你是官?”
她一个红云谷长大的孩子,哪分得清楚这令牌的真假,更别说他口中那又长又拗口又不知所谓的官职。这真是太为难她了。
可,他是官,她只需要确认这个,就足够了。
严怀朗愣了愣,尴尬轻咳一声,将令牌收好,无奈笑道:“很大的官,从京城来的。”
“多大,能见到皇帝陛下吗?”月佼的嗓音有些颤,明亮的眸子微湿。
此刻的她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湿漉漉的眸中似有万般委屈。
“能见到,”严怀朗心下一扯,嗓音不自觉地温柔许多,“怎么了?”
有泪珠自月佼眼眶跌落,一颗一颗,顺着她光洁的面庞缓缓而下,在被面上染出一朵朵委屈的花。
“皇帝陛下知道,有人……将许多姑娘和小孩子当做牲口一样,装在笼子里卖掉吗?”
她压低的嗓音中带着哭腔,眼中的愤怒、哀伤与疲惫。
“她从前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严怀朗定定凝望着她,哑声道:“所以,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评论区的有些小伙伴们好像有点疑问,我解释一下:
月佼会哭出来,并不是因为严大人本人,而是她对“能见到皇帝陛下的官”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当然,这个天然信任的形成原因,有点蠢,不过算是个小小的梗,明天会慢慢揭晓。
严大人:不是因为本官?哪个官都可以?(忽然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男主身份
哈哈哈哈
第八章 (捉虫)
这一年来,月佼其实是很心累的。
红云谷的人从前甚少出谷,十多年前开始在江湖上走动也不过是为了做生意糊口,加之来往的又多是邪魔歪道,因此,他们对世间事并无强烈的善恶观念。
在他们看来,那些姑娘和小孩之所以总是被人抓进笼子卖掉,不过是因为自己太弱,跟山间的野物被人抓了吃掉是一样的。只要事情没有落在红云谷自己人的头上,他们并不会管这种闲事。
所以月佼只能对谷主说,“洞天门之前欺负咱们不懂行市,又起了杀心想要灭了咱们,红云谷不能忍气吞声”,这才得了谷主首肯,拨了人手给她,也允她动用红云谷在江湖上的人脉,将洞天门搅和得鸡犬不宁。
她明知自己做的事是对的,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遮掩,因为她只有同伴,却无同道。
所以,当严怀朗表明他是“可以见到皇帝陛下的官”时,她甚至来不及想一想他的话是真是假,心中立时便不受控一般,生出一种找到同道的安心、释然与委屈。
待她眼泪渐止,严怀朗微微蹙眉,盯着还挂在她面上的泪珠,搁在腿上的右手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最终只是徐缓紧握成拳。
“好歹也是个在江湖上有名声的人,怎么如此盲目轻信?”严怀朗皱眉板脸,模样严肃,嗓音却温和又耐心。
月佼偷偷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道:“并不是、并不是盲目轻信,是因为你说,你是官。”
“随便什么人说一句自己是官,你就信?”严怀朗无奈地瞪着她,眼睁睁看着她颊边那颗晶莹的残泪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