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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五妖媚-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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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摘之人一个不慎,便会被其迅速反噬,成为行尸走肉一般。
谷中人通常不敢尝试去驯服这种看似有灵性的植物,连谷主也不敢,只有第五家的人敢。
可第五家的人,又惟有“神女”这一脉,才知此毒解法。
在听到“缚魂丝”三个字时,月佼心中就已濒临抓狂;再听第五静说不会解法,她真恨不得跳起来锤扁第五静的狗头。
不会解你瞎使什么?!瞎使什么?!
我会解呀!解法很简单的啊!用侧柏叶配白芷、零陵香熏蒸,它自己就会出来!
可我怎么告诉你?!
****
就在玄明因这“缚魂丝”的死局而殴打第五静时,他的手下在外头急急声道:“少主,那队官军……”
玄明即刻丢开第五静,匆匆往外行去。
见玄明离开,第五静立刻自地上爬了起来,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蹒跚着就要往床榻上的月佼扑去。
木蝴蝶一早防备着她,见状自是与她扭打成一团。
也不知僵持扭打了多久,总之两人都是四肢无力,却俱都不肯放弃。
日影已偏西,金灿灿的余晖透过屏风洒了一地。
外头的院中响起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似是顷刻之间涌进了许多人。
玄明几乎是自房门口凌空而起,后背撞倒那屏风,骨碌碌滚到床榻前。

扭打在一处的木蝴蝶与第五静惊愕地停了各自动作,神色各异地看了看蜷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玄明,又抬眼看看门口那个颀长挺秀的身影。
严怀朗一袭淡青暗花锦袍,背光而立,周身如凝霜裹雪,似有无形的肃杀冷厉之气凛冽鼓张。
夕阳的金晖似神笔金漆,沿着他的周身细细描上一圈金色光晕,如威严不可直视的战甲。
他的影子被拉得细细长长,匍匐向着床榻的方向。
他便沿着那影子一步一步走过来,行到榻边。
玄明痛苦却又嚣张地笑了:“你不敢动我的……我是平王李崇珩之孙……”
“你的堂兄,宁王李崇玹的小儿子、‘半江楼’少主,此刻正在天牢里数跳蚤,也是这人亲自一脚踹进去的,”门口又进来一个悠哉哉的武袍女子,英气飒飒地笑道,“不过你的堂兄运气好,就断了三根肋骨,据说伤到肺了。活不了几天。”
“可你们,不敢就地杀我,”玄明阴测测笑着吐出口中血污,“你们得将我带到云安澜面前,由她亲审,若我伤得重了说不出什么……”
严怀朗目光森森寒凉地望着他的眼睛,徐徐蹲下,干净利落地折断了他的双手手腕。
“哎哎哎,你……”武袍女子抬了抬手,见已制止不及,只好扶额撇撇嘴,将头扭向一边,假装什么也没瞧见。
木蝴蝶与第五静却惊呆了。
玄明已痛苦得说不出话来,连就地滚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严怀朗徐徐站起身,抬眸瞥见床榻上僵身闭目、面色惨白如没了生气的瓷娃娃般的月佼时,他的喉头滚了滚,眸中闪过遽痛。
他将目光转向玄明,安静地等待着对方捱过手腕被生生折断的那阵痛苦。
待玄明徐徐张目,严怀朗才在他惊恐万状的注视下,抬脚踩在了他的脚踝上。
满室的人,似乎都能听到脚踝骨碎裂的声音。
“御前受审,能说话,就足够了。”严怀朗淡淡地看向那名武袍女子。
武袍女子翻了个白眼,摊手道,“我,同意你的观点。”

****
待一队将士将玄明、第五静与木蝴蝶都带出去后,武袍女子也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严怀朗这才在床榻边沿缓缓坐下,小心翼翼将床榻上那个小姑娘揽入怀中。
他的小姑娘,此刻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略使力就会碎掉的甜瓷娃娃。
心痛难当的严怀朗将脸埋在她的鬓边,有热泪跌入她如云的发丝之间。
他在她耳旁哑声道:“抱歉,我来晚了。”
他并不知道,在这短短六个字之后,月佼脑中似有漫天烟火炸开。
上一世的月佼,在漫无边际的漆黑绝望中,除了木蝴蝶的温暖絮语之外,与这世间的另一点牵连,便是这个声音,这句话。
她很想笑。
原来,那是你呀。


第六十七章 
前世的月佼活得浑浑噩噩,活着只是活着。
脑中空空; 不会有太多烦恼; 对“从前”并无太多留恋,对将来也没什么憧憬。
无论喜乐还悲伤; 都是淡淡的,稍纵即逝。
那时的她就这样白白活了十八年,细细一想,其实什么事都没做,也就无所谓成败; 无所谓得到或失去。
不过是在日复一日的寡淡、平静中; 不知所谓地活着。
如山间所有混沌无知的生灵,不知所谓地活着。
直到死后,她才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事。
在那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 她连想回忆些什么来打发孤寂的时光,都没有太多可供缅怀的生动过往。
惟有木蝴蝶的温暖絮语能证明,有个叫第五月佼的姑娘; 真的曾到人世间走过一遭。
苍白到近乎可悲地,走过一遭。
她就这样在黑暗混沌中,从开始的焦灼、不甘、悔恨,到最后麻木地存在于那凄冷的孤寂与黑暗里。
直到有一天,似有悉悉索索动土的声音传来。
之后,虽神识仍被黑暗混沌绵密包裹; 她却仿佛很清晰地听到了,阳光穿透白云的罅隙; 温柔倾泻在林间枝叶上。
听到山泉细细淙淙,听到飞鸟羽翼扑簌,听到花开,听到树摇。
听到了红云谷中,一切曾被她忽略的,不起眼的美好。
最后的最后,她听到一个陌生的嗓音说,“抱歉,我来晚了。”
低哑的嗓音里有不容错辨的震惊,可更多的,是深重的自责、歉疚与……淡淡的怜惜。
陌生嗓音,短短六个字,与阳光、山泉、飞鸟、花开的声音混在一处,却似乎剥开了某种束缚,使长久困囿于狭窄黑暗的月佼又见人间韶华。
那个瞬间,她欣喜至极,却又遗憾至极。
她很想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为何而来,又为何歉疚。
她很想瞧一瞧这声音的主人是什么模样。
很想告诉他——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感激。
谢谢你来,让我重又听见这世间的美好。
然后,她醒了,回到十六岁那年的秋天,端庄明丽,前路可期。
****
此刻月佼再细细回想,终于明白,前世在黑暗中听到的那阵悉索动土的声响,想来该是破坟开棺的动静。
前世她是不带脑子活的,许多事自不会去细想;可如今的她已渐渐不同,有些事的关窍一旦通了,就能将它们连起来。
祖父罗霈。椒图兵符。李玄明。出现在红云谷的严怀朗。缚魂丝。
或许,前世在她死后,玄明最终找到了椒图兵符。他未必真的清楚那枚兵符可以调动哪一支军队,在作死查证的过程中多半就会泄露风声;而椒图兵符一现世,奉命寻找罗霈下落的严怀朗自会很快知晓,并循线追踪。
如此一来,严怀朗出现在红云谷,就顺理成章。
然后他就会知道,罗霈有一个女儿叫第五念,第五念有一个女儿叫第五月佼。
而无论是罗霈还是第五念,甚至月佼,全都不在人世了。
就在罗霈的血脉传承彻底断绝之后,椒图兵符现世,严怀朗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不去查证这其中的阴谋。
所以他带人破坟开棺。
或许,正是严怀朗此举,无意间替她解除了“缚魂丝”的禁锢,使她在冥冥之中,获得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此时的月佼又想哭,又想笑,更想抱抱这个总是在她茫然无助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真可惜她不是真的松鼠精,不然她还能变出毛茸茸的大尾巴,递到他手里哄哄他开心。
她想,等自己醒来以后,若他再胡乱叫她“小松鼠精”,她就应一声。
然后告诉他,你救过的小松鼠精,化了人形,来找你报恩啦。
****
当严怀朗走到门外,吩咐人准备马车要带月佼回京时,泪流满面的木蝴蝶立即奋力挣扎,口中慌张大喊:“姑娘中了‘缚魂丝’,不能轻易动她!”
正要将她押上囚车的一名士兵愣了愣,见严怀朗蹙眉走了过来,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将人松开。
严怀朗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此时他心中忧怒交加,若是旁人的话,他是不会搭理的。可方才这女子说的是,“姑娘”。
他记得月佼曾说过,在红云谷中,她的父母唤她“佼佼”,谷主叫她“月佼”,旁的人都尊称她“神女”。
惟有她最信任的一位叫“阿木”的伙伴,称她“姑娘”。
“我叫木蝴蝶,姑娘唤我‘阿木’。”木蝴蝶抬手抹去面上的泪水。
既这是月佼最信任的人,严怀朗当即便示意士兵将她放了,又细细问过“缚魂丝”的事。
木蝴蝶焦急地解释了半晌也说不明白,最后只能道,“总之,那‘缚魂丝’的解法只有姑娘才清楚,我只是以往偶然听姑娘提过,中了‘缚魂丝’的人,不宜再轻易挪动的!”
严怀朗闭了闭眼,强敛心神,喊道:“云照!”
正进进出出忙到焦头烂额的云照闻声,匆匆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暂缓押送人犯,全部关到偏院去,”严怀朗道,“你立刻回京,去济世堂,将隋枳实带过来!”
隋枳实平日多居宜州,前些日子才进京的。
他是团山医派目前已出师的所有弟子中最年轻,也最杰出的。年纪不大,天分却出众,精于制毒、解毒,常自诩天下间无他不能解的毒。
至今他唯一的败绩,就是红云谷那变幻奇诡的瘴气之毒。
当初严怀朗为寻纪向真强闯红云谷时,身上带的那瓶救了他一命的解药,便是出自隋枳实之手。
要知道,红云谷的瘴气之毒几百年来都未被外人真正寻到过破解之道,隋枳实那瓶解药能使严怀朗全身而退,足以证明他的过人之处。
云照单手叉腰,右手在发际处抹了一把,满脸的不可思议:“你逗我呢?隋枳实小魔头脾气多古怪,那可是连陛下都使唤不动的人!你觉得,我去请,他就肯跟我走?”
但凡有惊世之才者,多半少不了古怪脾气,这隋枳实就是个中翘楚。他不愿做的事,皇帝也勉强不得,倔起来是个不要命的混不吝。
“没让你去请,管他肯不肯,打晕了绑过来!”严怀朗火了。
“严大人,严大爷!冷静一点,”云照叹了一口气,“他若不肯,咱们硬将他绑过来,你猜他会不会当场死给你看?”
严怀朗咬牙想了想:“去找罗昱修。”
隋枳实脾气古怪,却与年长自己近十岁的罗昱修交情极好。若罗昱修肯帮忙说话,或许隋枳实会给他这面子。
云照拍了拍脑门子:“瞧我这脑子乱得,是是是,让罗昱修……诶,不对啊,罗昱修会肯替月佼卖这人情吗?”
“他一定会。”
****
这座院子只是整个山庄的一部分,地处香河城郊的临崖半山,人迹罕至,是玄明苦心经营好几年的一处隐秘据点,可谓五脏俱全,应有尽有。
山间夜风扑人,木蝴蝶又取了一床被来,小心地盖在月佼身上,又往墙角的小火盆中添了新碳。
“你去歇着吧。”严怀朗对木蝴蝶道。
木蝴蝶惊讶地扭头看看他,又看看榻上的月佼:“这不合适吧?”
想起这人今日是如何对待玄明的,木蝴蝶心中觉得痛快,却又不免有些怕他。
不过,她也看得出这人对月佼非但毫无恶意,反而维护至极,倒也并不觉他会对月佼不利。
严怀朗淡声道,“没什么不合适的,该做的都做过了。”
木蝴蝶瞪大了眼睛:“姑娘与你……成亲了?”
她对月佼这一年多来的行踪一无所知,不能确定这人与月佼是什么关系。
严怀朗顿了顿,还是诚实地应道:“并未成亲。”
见他目光温柔地望着月佼,木蝴蝶想了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些,我留在外间……”
“不必,你身上有伤,好生歇着吧,我会照顾好她的。”严怀朗道。
木蝴蝶也没再坚持,缓缓走了出去,从外头将房门掩上。
“姑娘新收的这男宠,还算不错呢。”她喃喃自语了一句,欣慰地笑了。
****
严怀朗将外衫除了,只着中衣,又去火盆前将通身都烤得暖烘烘,这才上了榻,小心翼翼将月佼抱在怀中。
平日里鲜活灵动的小姑娘,此刻毫无生气地躺着,一动不动,这让他心中揪痛。

“说了叫你怎么出去的就给我怎么回来,”严怀朗抬手轻抚着怀中小姑娘那沁凉而苍白的脸,嗓音颤颤,“怎么不听话呢?”
“平日里机灵得不行,怎么遇上红云谷的人,就不灵了?”
“说好要给我名分的,这时候不出声,故意怄我是吧?”
亲密的相拥中,原本沁着凉意的娇软身躯渐渐被煨得暖和起来,却仍是一动不动的。
“快些醒过来,把我的小松鼠精还给我。否则……”严怀朗将脸贴在她的鬓边,颤颤似有哭腔,“我才真是很凶的。”
听着似乎近在咫尺的低语,月佼心中倍感踏实,却又有些心疼。
他的声音听起来与以往全不相同,软软的,颤颤的,像一朵积了许多雨水的云。
她很想抱抱他,告诉他不要害怕,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
她可怜的心上人哟,怕不是要哭了吧?
哎呀呀,羞羞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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