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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默半晌,垂眸幽幽地叹了口气,恍惚意识到,自己将在一场没有刀光剑影却同样惊心动魄的持久战役中,赌上一生的幸福。
☆、莫道知音少 (一)
三月三的上巳节。
东越云海山又是一季的桃花盛放,千里嫣红,万里飘香。
一阵风过,花瓣如九天飞雪、漫漫倾落于山下的玉盘湖面,碧底粉妆,道不尽的温柔旖旎。
桃林之中,传来似水般的流畅琴声,在山湖间环绕不绝,声调绝伦,气势从容中又带着一丝急迫。
阿璃黑袍银冠,循着琮琮琴音,在桃花林中穿行着。
“仲奕!”
她停下了脚步,神情中多了几分释然,眼角却不知为何地泛起了酸意。
桃树下的白衣男子手指猛地一僵,琴音嘎然而止。
他缓缓抬起头来,眼中这一刻的释然、欣喜、悲伤,矛盾又真切地交织在了一起。
“阿离!”他放下琴,急切地站起身来,上前扶住了阿璃的双肩,“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阿璃笑了笑,眼中泪光盈盈,“我怎会忘记跟你的约定?”她抬手握住仲奕的手臂,“你是不是坐在这里弹了一整天的琴,就为了让我能找到你?”
“我怕你找不到我,只能想出这个办法,你现在没有了……”
仲奕陡然顿住,神色自责。
阿璃的眼神黯若黑夜。
墨翎虽是她的坐骑,却是仲奕和她一同养大的,就连墨翎的名字,也是仲奕亲自取的。
她使劲咬着唇,垂眸沉默良久,蓦地伸臂抱住仲奕,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涌了出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墨翎!它替我挡了一箭……要不是我一念之差,它不会死!它今天还会跟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来见你!仲奕,你一定恨死我了,对不对?你骂我、打我吧!”
她好像是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孩,在看见亲人的那一霎那,把积压心间的所有悲伤和怨恨全都发泄了出来。
仲奕拍着她的肩背,声音微微颤抖着,“阿离,不是你的错,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是我懦弱无能,不但护不了你,还逼得你铤而走险。你当日不辞而别,我就应该猜到,你会为了我做什么……”
阿璃哭得声嘶力竭。温泉宫和仲奕赌气一别,恍在昨日,短短数月间,竟已物是人非。无论沧海如何化作桑田,星辰如何变迁移转,墨翎都不会再回到他们身边……
过了许久,她抽泣着、站直了身子,用袖子擦了擦脸,看着仲奕,“可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写信给慕容煜?刺杀慕容炎明明就是我自己的主意,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仲奕也扯着袖子帮阿璃擦着脸,“谁说跟我没有关系?若不是为我,你又怎会出此下策?”沉默了一瞬,又道:“再说,当时的情况,我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阿璃记起燕国军士想拿墨翎尸体来出气的事,咬牙怒道:“谁敢动墨翎一根羽毛,我就让他生不如死!”
仲奕看着阿璃,唇角轻抿了下,缓缓说:“你生气的样子比哭的样子好看多了。”他拉起阿璃的手,“跟我来。”
两人转过几株桃树,来到一处空地前。
地上一座微微凸起的坟茔,上面种满了各色的野花,色彩缤纷,在满目粉红的桃林中分外显眼。
阿璃立刻反应过来,捂着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我把墨翎葬在这里,以后,我们每次来这儿喝酒,都能有它相陪。”
仲奕取过一旁竹席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阿璃。
阿璃跪在墓前,将酒洒入土,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墨翎,我来了。”
她把额头贴在茔上,心中悲切地说道:对不起,墨翎……
杀你的人,我恐怕永远也对他下不了手……墨翎,若我不能为你报仇,你会怪我吗?
仲奕在阿璃身边坐下,轻按着她的肩头,“墨翎恐怕并不想看你哭泣的模样。”
阿璃缓缓抬起头来,抹着眼泪,转身从竹席上取过酒壶,自斟自饮了一口,待情绪稍定,才开口问道:“你写信给慕容煜后,他就派人把墨翎送来了吗?”
“嗯。”仲奕点了点头,“自古便有一条不成文的君子协定,两国交战,不得侮辱敌国阵亡将士的遗体。我既以国君身份请求,他没有理由不允诺。何况,我不相信他真打算拿刺客的坐骑出气,说不定,最初散出的消息只是为了引你现身。”
阿璃沉默着,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仲奕又说:“我听说,你上次在燕军大营也受了伤。我当时动用了一切可能的人力,却也没能打探出你的行踪。”这段日子里,他寝食难安,唯恐收到不详的消息。
阿璃说:“我杀了燕国国君,自然是要严严实实地躲起来。后来我回了趟宛城,然后又……去了一次北方,所以,没能早些来找你。”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空杯,“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扶风侯死了。”
仲奕点了点头,“你是为此才去的宛城?”
阿璃有些怆然地摇了摇头,“不是。他是因为我去了宛城,才丢了性命。”
她抬眼看着仲奕,似笑非笑地说:“你现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多加份小心。你不知道,最近这段日子我倒霉透顶,因为我而受伤、丧命的人实在太多……”
她把自己跟延羲之间的交易、合谋刺杀慕容炎、盗取女娲石的事,简单地讲了一遍,只略过了涉及自己女子身份和认识慕容煜的部分。
仲奕静静地喝着酒,听着阿璃这几个月来的经历。
阿璃喝得已有几分醉意,掰着手指,挨个地数着,“所以,我杀了慕容炎,连累墨翎失掉性命,自己也被射伤。慕容煜被风延羲打伤,可延羲手下的人也死了不少。然后在宛城,扶风侯死了,世子中了蛊毒,风延羲为了救我,也受了重伤……你算算,有多少人了?仲奕,你说我最近是不是犯了煞?”
仲奕淡淡地笑了笑,垂眸看着手中的酒杯,“想不到,你竟然是一直跟风延羲在一起。”
阿璃自嘲地说:“是啊,我竟然一直跟他在一起!”
她仰头喝了口酒,兀自沉默了会儿,对仲奕说:“仲奕,我跟风延羲的事,之前不是要故意瞒着你,只不过……”
她停了下来,没有再往下说。
仲奕放下酒杯,双手交叠于脑后,缓缓地仰面躺下,合上了双眼。
两三片桃花随风落下,停在了他一身胜雪的白衣之上。
半晌,他缓缓开了口,声音中带着不寻常的暗沉,“阿离,你说,我到底有多无能,才让你一次又一次地为我身陷险境?”
“仲奕……”她之所以隐瞒真相,无非就是担心仲奕自责愧疚。以他的性子,什么错都爱往自己身上揽……
仲奕依旧闭着眼,“因为我,你背叛扶风侯,忍受蛊毒噬心之痛。又被迫和风延羲做交易,行刺慕容炎……而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你做。”
阿璃放下酒杯,侧躺到了仲奕身边,单手撑着头,“怎么没有?你为我做过的事还少吗?你忘了我们小时候,你是怎样照顾我的?要不是你,我早就被那群老宫人给打死了。还有,这次,为了墨翎,你连国君的尊严都不顾了,居然认下了雇凶暗杀的罪名。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我……”
仲奕扬起长长的睫毛,看着阿璃,眼中似有水气氤氲,“你怎么了?”
阿璃咬了下嘴唇,转身躺下,望着头顶的桃花,声音细若蚊鸣,“我昏过去了。”话一出口又后悔起来,不等仲奕开口,便迅速补充道:“那时我身上有伤,又几天没好好吃饭,所以才昏过去的,若是平日,以我强健的体质,肯定不会有事!”
仲奕侧头看着阿璃。
阿璃偷偷瞄了仲奕一眼,又即刻收回目光,“我是说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武功高强、四海闻名,怎么可能虚弱到随便就昏倒?说起来,都怪风延羲当时说了些让我发火的话,气得我头晕!”
仲奕沉默地望了阿璃良久,唇畔慢慢浮出一道温柔的弧度,缓缓转过头,仰望着满树桃花,“早知道风延羲这样讨你嫌,我就不答应让他来东越了。”
阿璃翻身坐了起来,“他要来东越?”不对啊,他不是忙着和沃朗谋划在暗夷起事吗?
仲奕“嗯”了声,“他派人送来信函,说打算下个月来越州觐见,随便探望青遥,以慰她丧父之痛。”
丧父之痛?这算什么借口?风青遥对她父亲就算没有像延羲那样强的恨意,也绝不可能悲痛到要哥哥千里迢迢的来安慰……
阿璃的心中有些莫名的忐忑和疑惑,可又不想细究,随口问道:“青遥最近怎么样?”
“你走后大约一个月后,宫里来了几名刺客,潜入了青遥所住的紫清殿,意欲强行劫她出宫。”
阿璃点了点头,“我听说了。后来呢?”
她从延羲那里听说,自己离开越州不久,风伯钦就另派了杀手潜入东越王宫。杀手兵分两路,一路意在取东越仲奕性命,一路则负责劫持青遥出宫。
“幸而她身边有一个武功极好的侍女,才一直拖延到禁卫出现。你帮我部署宫中禁卫时,把大部分的军力都集中到了我所住的温泉宫附近,紫清殿那边的人手并不多。”
阿璃讪笑了下,“你比较重要嘛。”
仲奕轻笑道:“是,在你眼中,青遥肯定没我重要……”顿了顿,继续道:“我猜到这些人是扶风侯派来的,担心他会另遣刺客,就让青遥搬进了温泉宫。”
阿璃俯首看着仲奕,眼神促狭,“你是说,青遥现在和你住在一起?”
仲奕曲指在阿璃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是又如何?温泉宫里又不止一座寝殿。”
他重新将双手交叠枕于脑后,有些幽幽地说:“青遥,其实是个表面看起来骄傲、实则内心很柔弱的人。”
阿璃揉了揉额头,躺回到地上,抿嘴笑道:“原来,你喜欢内心柔弱的姑娘。”
仲奕闷笑出声,“是,我喜欢柔弱的姑娘,最好柔弱到在我晕倒之前就先倒下!”顿了顿,笑意微敛,迟疑问道:“你最近,可有去看望你的那位心上人?”
阿璃一手随意地搁在胸前,一手搭在眼睛上,像是在挡着日渐西斜的阳光,低声说:“没有。他马上就要跟别人成亲了。”
仲奕侧头看着她,“阿离……”
阿璃嘴角牵出一道满不在乎的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原本就不该起那种念头。像我这样的人,最好一辈子无牵无挂、自由自在。现在,我不用再担心蛊毒发作,正好周游四海,畅游天下。”
仲奕凝视着一直拿手挡着眼睛的阿璃,嘴唇翕合了几次,却又沉默住。
☆、莫道知音少 (二)
过了良久,阿璃开口说:“仲奕,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吧。”
“在你心目中,我算不算是你的亲人?”
“当然。”
“那,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很喜欢的一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给杀了,你会原谅她吗?”
仲奕沉吟良久,“你会希望我怎样做?”
阿璃不解,“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假如你被我喜欢的人误杀了,你会希望我做何种选择?原谅她,还是不原谅?”
“我……”阿璃凝神思考着,半晌,似自言自语般地喃道:“我想……我会希望你原谅她。反正我都死了,就算你不原谅她,我也活不回来了……最重要的,就是你能过得幸福快乐……”
仲奕望着头顶随风簌簌而落的粉红花瓣,“可是,阿离,如果你真的不在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快乐。”
阿璃放下挡在脸上的手,坐起身来,眼神清亮地看着仲奕,“干脆,你跟我去暗夷好了。你这个王位,原本就是你母后硬塞给你了,你根本就不喜欢。你们东越国的臣民也尽是一派小家子气,在背后不知说了你多少坏话,根本不值得你为他们劳心费力。眼下,燕国视你为大仇人,陈国那边的结盟也不可靠,将来说不定还有打不完的仗。”
她的神情中带着几分神采熠熠的憧憬,继续说道:“你不是想做个清闲的渔夫吗?我们暗夷有条沧云河,里面的鱼应该不少,我可以在河边帮你搭个竹楼……对了,我这次有试探地问过那个巫医蒙卞,像你这种害怕女子的病症该怎么治。他说若是见到你,也许能想出法子来。等我们去了暗夷,治好了你的病,我就带你去我们的坡会。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那里可是没人会弹琴!等到立秋节的时候,你就把琴一抱、再往篝火旁一坐,我保证全族的姑娘都会被吸引过来!”
仲奕单手撑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比手划脚讲着话的阿璃,蓦地笑出声来,“照你这种说法,我是不是应该一边弹琴,一边卖鱼?”
阿璃握拳在膝上捶了下,“好主意!我就在一旁帮你收钱!等卖完了鱼,我们就去喝酒!”
仲奕微笑着看着阿璃。
半晌,他垂下眼眸,缓缓开口道:“可惜,我现在不能离开。自从上次裴羽失守江北,母后便开始不再一味地信任裴氏,逐渐将施政实权让还给我。如今朝中与战事相关的决策、都是由我定夺。东越国现在面临内忧外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