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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嗑瓜子的女子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坐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地捋一下头发,“不知道,瞧着还能看,就穿了。”
原她们是刚来的,哪有什么衣服穿。身上的衣服都是穿了好些日子的,到了这里都没了样子。姜黎想到自己那时,还是阿香给了她两件旧衣裳。后来就是给那些将士们做鞋做衣裳,省些料子下来自己用。当然,也有把那些爷们伺候舒服了,得些布匹料子的。
被这女子翻了衣服穿的,那叫北雁儿,脾气不甚柔软的北方人。她又看这女子作性大,气不打一处来,便上手去强硬地扒了她身上的衣服。好容易扒下来,抱在自己怀里,气哼哼地喘气,又骂一句:“什么玩意儿?!”
帐里的女人因彼此遭遇都可怜,所以一向互相帮衬互相扶持。像今儿这样的,还是头一回。阿香也有些懵,女人家的衣裳首饰最是强要不得的,况还是在这样缺衣少粮的地方。假使互相打了招呼,我借你穿几日你把我用两日,都是寻常事。可你不问自拿,那必然就要激怒人。大伙儿都是被压着过日子的,你好我好大家好那就相安无事,倘或谁先尖头惹事,那别人也都不是吃干饭的。
在北雁儿抢下自己的衣服后,其他女人这会儿也不闲着,都去把自己被翻乱的衣裳收拾起来。阿香放下手里的兔子,拉了姜黎去到自己的床边,把床铺衣衫都给收拾起来,不时又要冲她使眼色。姜黎便回头去瞧,那女子就着亵衣,坐在北燕儿的床沿儿上不动,不是好惹的样子。
阿香把床铺理好,小声说了句:“来了个刺头。”
姜黎在她旁边坐下来,挨着她,也小声:“那瓜子儿是你的吧?”
“不值钱的东西,吃了就吃了吧,也就剩那么点。”阿香说罢清清嗓子,与姜黎做个看戏的,看那女人在北雁儿床上要做什么。
可那女人没说话,只微微颔首,也没有委屈受气的样子。偏北雁儿却还在气头上,看她这样更不畅意,跟她说:“你走开,成么?”说罢了又嘀咕,“什么德行,进屋就翻人衣服,教养叫狗吃了!”
那女人听了这话,抬头看向北雁儿,却又不回话。忽扭了腰肢儿起来,用软绵的声音说了句:“你不让我坐,我也瞧不上你这里。什么人呢,说出来笑死人,还谈教养。你们哪个不是,有娘养,没娘管的?”
说罢了话就往姜黎这边走过来了,到了她面前,搭起两只胳膊在身前,看着她问:“我想睡你这里,你让让成么?”
姜黎本来和阿香是个看戏的,却没想到这会儿找上她了。然找上她也不意外,她的被褥比别人的新上许多,那是她刚来不久,沈翼因为她的伤叫人给送的。冬日的厚被子改了薄,这会儿盖是正好的。
姜黎不知这人什么来路脾性,一来就弄得帐里鸡飞狗跳。但既然被囚车押到了这里,那还能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么?因她便睁大了眼睛仰起头看她,端的一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又好像在说:“你逗我呢?”
那女人偏还耐着性子,又说一遍,“你能让让么?”
姜黎便端着那表情,摇了摇头。阿香在旁边又叹气,看向这女人,说:“我这妹妹是个疯子,你莫要惹她。惹恼了,疯起来谁都咬。你刚来的,问那些军爷们要些存下的被褥去,咱们搭上床铺挤挤,就成了。平白惹这些事,做什么?”
那女人听完阿香的话,忽冷笑一声,“你们现在大可以不让着我,等明儿就让你们知道,这里谁说了算。”
“谁说了算呢?”阿香摇起头来嘀咕,把目光递向姜黎。
姜黎拂了脸上的神色,看向阿香,正经起来,“咱们这里啊,谁说了都不算,横竖都是贱命。那些军爷不管咱们的事儿,哪怕是死几个人呢,也没人追问。”
其他女人看帐里三个和这女人对立了起来,也便都不压着了,七嘴八舌呱噪起来,到这女人面前数落她——
“这都遭了难了,还拿横呢?”
“今儿的事不追究了,再有下回,让你光腚出去走一圈,你信么?”
“咱们这么多人,还能叫你一个新来的欺负了?”
“你当别人都傻子,没瞧见自己连傻子都不如。”
这女人被骂出了情绪,拿捏人的气势也没有了,躲开帐里的女人们,往一边躲着去。那嘴里还嘀咕,只说:“没眼色的东西!往后有你们受的!”
这样又针锋相对了一会儿,等这女人嘴里再没了话,女人们也才安静下来。那原本跟她说话的姑娘,这会儿才又默默去她旁边,小声说:“原就不该翻,她们也不是好惹的。”
“有什么不该翻?”那女人气不过,“这里的东西,哪一件真是她们的?都是些腌脏货,还跟我抢。你等着瞧吧,没她们的好日子过。让着我些,我后头记着她们好。”
那姑娘抿抿唇,便没再出声。路上她与这女人相熟起来,就觉得她厉害。遭了难了,一点儿难过的心思也没有。到了这里,还是嚣张,不拿这里的人当活人。另一个呢,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过,险些晕死过去,难为她活着到这里。两个选其一,她就选嚣张的这个亲近了。
却说这个姑娘是个老实人,没有过于强烈的求死欲,也没有不识时务的嚣张劲儿。她叫安怡,头先一直是给人做丫鬟的,也做过通房。后来被家里主母虐打,卖去了青楼,几经辗转,又到了这个地方,没有过过什么像样的日子。
她亲近的这个女人,叫苏烟络,也是馆子里的人,风月场上呆惯了的,还做过花魁。做过花魁的,样子自然不差。听她自己说,是遭了小人暗算,才被发配到了这里。要不然,她这会儿已经是王公贵爵家里的姨太太了。
而缩在帐篷角落里那个,安怡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这会儿也是不剩下几口气了,不知道还能捱几日。这样的人最受罪,不想受被发配侮辱的苦处,又也狠不下心去死。就这么捱着,做些无谓的挣扎。
阿香和姜黎也是看到了这个,站起身过来她身边,伸出手碰她一下,问她:“你还好么?”
这人便往后缩,不抬头也不说话。这让姜黎想起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不想理任何人。一个人静静悄悄的,活着死了,都没什么所谓。要说哪里不同,便是这姑娘显得柔弱可怜。当初姜黎不是这样的,她面上带着傲气,死撑着那口气,放不下自己的自尊心。
姜黎看着她,便叹了口气,跟阿香说:“去伙房给她要些吃的吧,肯定是没吃了。”
阿香点了下头,又与帐里的女人交代几句,让看顾些,两人便出帐篷往伙房去。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吃的是不剩什么的。阿香和姜黎都知道赵大疤不好相与,自然去找周长喜。周长喜也与两人相熟,便随意找了些吃的出来,给她们说:“早上吃剩的馒头,没什么好的。要粥菜什么的,没有了。”
姜黎看看那半干的馒头,又看向周长喜,“给壶白开水也使得。”
这没什么难,周长喜便烧了一壶给她。姜黎便拿了这些简单粗糙的吃食,回去帐里。到了里头发现,那姑娘已经坐起来了,在女人们堆里,脸上仍挂些惊猝猝的神色。
姜黎和阿香到她面前,把那馒头送到她眼前,“没什么好东西,吃得下么?”
一路上过来,哪里过过什么好日子。这姑娘伸出手来,接下那馒头咬在嘴里,眼泪便啪啪往下掉。阿香那边儿给倒了碗白水,回来她旁边挨着坐下,“觉得噎的话,喝点水顺顺。也别太难过了,来都来了,安心待下。”
这姑娘接了白水,喝一口又去咬馒头,仍是不说话。阿香便又开始絮叨起来,说什么,“习惯了也就好了,你瞧咱们不都好好的。你只要记得,把那些个军爷伺候舒服了,自己也才能舒服。别犟着性子,自己白受罪,折腾不下几回,还得爷长爷短地伺候……”
姜黎听着阿香说这些话,再看这姑娘,心里生出深深的无力感。家里遭了难,一日不得好过,到了这里,谁都不能立马就抚平心里的伤痕爷长爷短千娇百媚地去伺候男人。阿香说的话哪里都没有错,可是,总归是太轻巧了。
姜黎吸吸鼻子,打断阿香的话,温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沉默了半晌,而后轻启双唇,“卫楚楚。”
第29章 发泄
“楚楚可怜”的头两个字,与她的样貌气质倒也相符; 正是字如其人了。
余下再多的话; 姜黎没有再问。她大约知道; 便是问了; 这个姑娘也不会说。这姑娘不像那两个; 好像十分习惯于这样的事情; 辗转到了这种凄荒之地,也无有一丝不适和难过。那头先做的,竟是翻找别人的东西,惹了一堆口水。
就这么打住了话,女人们也就三三两两回去了自己铺子上。这会儿刚过午时,吃了饭总要休息一阵子。等过了这阵盹儿劲,再往别处忙活去。这是忙里偷闲的时刻,人人都一派松闲模样。这春日的午后和暖,太阳晒得人发懒; 少不得要眯一阵子。
姜黎和阿香却不闲手; 看着卫楚楚吃完手里的馒头,并喝下大半壶开水; 便又结伴儿把茶壶给伙房里送过去。这也没忙清; 还得找那管仓储的; 要些枕头被褥; 虽都是顶差的东西; 但总比没有强。
她们营妓住的帐篷; 是军营里较为大的一座。但凡来了女人; 都住这里。人少的时候,木板铺搭的卧榻能人人都有的睡。人多的时候,接在一块儿做通铺使。若再多,那就得打了铺子在地下睡。不管人多寡,横竖自己安排,自己想办法,没人往这里管她们的琐事来。
姜黎和阿香要了被褥回来,在自己床侧拉接过其他的,再稍挤上一挤,多铺下三张床铺来。她也不去招呼尖头的那个,并旁边那个也不招呼,只让卫楚楚去挨着她的铺子上坐下,说:“你歇会儿,我给你瞧瞧,有没有合身的衣裳,给你找一身儿。”
卫楚楚便抱着双腿,缩起身子,坐在铺子上动也不动。眼睛里空洞无物,像是叫人抽了灵魂。阿香便又叹气,冲姜黎嘀咕:“不知道能捱几日。”
姜黎抿口气,小声接她的话,“别这么丧气。”
阿香不说了,从自己衣裳堆里找出件稍小些的,送去卫楚楚面前,“你换上试试?”
卫楚楚看也不看她,只摇了下头。余下但凭阿香絮叨,她愣是一句话也没有,就跟个石雕一般。阿香没了辙,看向姜黎无奈地摇头,把衣裳掖在怀里,而后又看向卫楚楚。
卫楚楚这样且不是什么稀奇事,只能等着她适应下来罢了。而那边儿站着的苏烟络和安怡,早上了卧榻,正打算眯会。瞧着阿香哄了卫楚楚半天,那苏烟络也看烦腻了,开口道:“这费劲的,她不要,你给我呗。你瞧我,也不能就穿亵衣出去不是?”
“你倒是什么都要!”阿香看向她,多看了一阵,然后把手里的衣裙扔到她脸上,“穿着吧,待会儿跟着出去干活,别寻思躲懒。”
苏烟络把盖住头脸的衣群拉下来,笑一声儿,“你叫我去我就去啊?这帐里没人管吗?叫管事的来,否则谁也甭想差遣我。”
阿香听她这话,又想上去抢回自己的衣服,“这里可没有管事的,你小心着,叫咱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死了,你也是白死一回,没人帮你找官府衙门伸冤去。你这脾性,落到今天这地步,不稀奇。是我,也得算计了你此生难过。”
那苏烟络拿着衣裳抬手一躲,看阿香一眼,“给了就是给了,还带要回去的么?你也莫要唬我,我也不是被人吓到的。甭管是军营里、馆子里,还是王公贵爵的大院子里,我哪儿没去过?跟我充个过来人,要给我说道理,你还够不上。”
阿香这就懒得跟她絮叨了,自爬去床上躺下,嘴里念叨:“在这里,谁活得长谁有本事。等着瞧吧,没你想得那么舒服。”
苏烟络是听了话就要回的主儿,自又开口,“可别拿自个儿当个老人,说些个站着不腰疼的话。到了这里,能活成什么样,那全凭自己。你说再多,都没用。你等着瞧吧,这丫头要是能活过三日,我也不敢姓苏了。”
“你叫苏什么?”原是两个人在呛声,不知谁问闲话般地冒了一句,气氛一时又换了。
那苏烟络往床上躺下去,身段轻柔,“苏烟络,你们谁叫我一声苏姐姐,我往后待你们好。”
说罢这话,忽有人笑,“你才多大?要做姐姐?”
“做姐姐还非得年岁大?”苏烟络声音慵懒起来,“我啊,十二岁那会儿就是老人儿啦。什么事没见过,什么人没经手过?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