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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相裹覆清淡,叫人想起不知去处的半面美人面具来。
梦吝啬眷顾,半刻虚幻都不愿给予,俏如来一夜睡的不踏实,晨光熹微时直接起身,整理本就不多的行装,与冥医等道过别就离开了黑水城。
他拉上兜帽,不紧不慢前行,午时又至边境,空中响起不寻常却熟悉的振翅声。木鸳如金乌般自秋阳中飞来,盘旋而下,乖巧地伏在面前道上。
掌心玉牌微微发亮,空中浮现四字——
直取雁王。
俏如来面色顿变,一时吃不准公子开明的意思,犹豫须臾,还是坐上了木鸳。
这回出乎意料飞得稳稳当当,全无之前的惊险,可知果然不是自己的东西,上官鸿信凭着喜好乱用一气,公子开明就对它宝贝的多。
底下的魔世景象渺小到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吸入的空气仿佛不声不响带走了五脏六腑应有的温度,待落在一处小山山脚,俏如来心中也是凉冷一片。
山道整整齐齐,俏如来拾级而上,清风吹来模糊的笛声,不多久变得清晰,调子入耳还有几分熟悉。眼前出现与策君府布置颇为相似的小屋,竹林幽幽,苍翠染上了颓靡,院中铺满细碎白石,只留深青的间隔石阶通向屋舍。若不说地处魔世,形容之下,旁人约摸只当是哪位终南隐士独乐之所。
笛声骤停,少年立在林中不动,开口嗓音带着沙哑,“你还是来了。”
“我不能来么?”
等来的人显然出乎意料,通透的金眸清晰地写满惊愕,上官鸿信蹙眉盯着他,面沉如水。
俏如来道:“不认识了,还是不欢迎?”
手背落下一点湿,片刻僵持,大珠小珠绵连成串。他走过去,将少年搂在怀里,犹记得拿袖子遮挡雨丝。
心跳砰砰的,分不清是谁的急切与不安,空隙间露出阴沉的天空,上官鸿信宛如穿透不期而至的雨,望见了什么可怖的场景,瞳仁陡然一缩,划过暴戾之色。他闭了闭眼,恢复平素的朗然,含笑道:“是太欢喜了,没反应过来,回去吧。”
落雨很快和放闸似的毫无顾忌,竹林被拍打的歪七倒八,上官鸿信合上窗门,回身对正喝茶的人笑道:“这下我可信你从南方带来云了,最近天气明明就很好,你一来又下雨了。”
俏如来用不搭理表示反驳,被他拉着往床榻去,顿时吓了一跳,上官鸿信却继续绕过后头屏风,拉开被遮掩的纸门,似笑非笑转过头,“你淋了雨,后头是汤池,好好泡一会儿,衣服我替你拿。”
“……好。”俏如来讷讷应一声,袖子里抽出根发带,一边挽发一边环顾四周。
室内三面围墙,一面架设重重纱帐,撩开一些,簌簌雨声穿林打叶,吹来凉冷的新鲜空气,交换室内升腾的温热。
俏如来在热水里浸了会,不当心勾松了束带,雪白长发散了开来,索性整个埋到水下,吐着气上来伏在石壁上休息,不想一合上眼,真的就这么睡着了。迷迷糊糊间被人捏住鼻子,呼吸不顺畅,俏如来挣扎着表示抗议,忽闻一声轻笑,实在太近,他刚惊讶地睁开眼,下一刻就被整个拥进怀里,纠缠好一会儿才放开,原本就头晕,这下连目光都涣散了些,靠在一旁气喘吁吁。
“出来吃饭,你都要泡发了。”
尽管没得到回应,上官鸿信还是乐不可支,抽来一旁铜架上的宽衣出了水,之后也是食不语,省的再刺激脸皮薄的人,任他抽了本书,靠着矮榻一本正经地看,自己坐回对面几案,慢吞吞地开始研墨。
起笔前,上官鸿信瞥了矮榻一眼,也不知俏如来做了什么那么累,支着脑袋又半梦半醒。笔尖墨汁积蓄,饱满一滴沉沉落下,他只得换了新纸,好好收敛心神,一张小像完成才分心抬起头。
俏如来此时倒坐的端正,翻动着书页,随手梳理半干的长发。肌肤映上灯光柔和的昏黄,说不清是修长的手指更白,还是发丝掩映的颈子更白,无知无觉,不动声色地惑人。上官鸿信从一旁拿了梳子走过去,坐在他身后,分一缕挽在掌心,木齿缓缓梳下,轻柔又温存。俏如来一动未动,心思却飞远了,看的进字看不进文,燥意舒展开,流通四肢百骸,微凉的指腹划过颈后敏感的肌肤,耳尖子烫的像能听到血液突突的跳动。
上官鸿信忽然道:“我有一个同胞妹妹,喜欢与我打扮的一样叫人猜,明明服侍人那么多,非要我动手。”
俏如来心中一跳,顿时什么心思也没了,听他又道:“我哪儿会这些,随意束起来也就完了。初时老被人发觉,她就逼着我练。后来两人走出去,连不熟的兄弟姐妹都能骗到,她为了骗人还同我一起学剑学术法,等到十二岁,我开始长个子,身材区别大了,才不能再玩儿。她觉得可惜,我倒是谢天谢地,不用再一同胡闹。”
“我现在才信你小时候正经的很,你妹妹听起来有意思的多。”
“有意思什么?又懒又怪,平日多走点路都不肯,一起出去累了还要我背,明明只小一刻,好像我天生欠她似的。”
“你不乐意么?”
“……我要能再背她就好了。”声音低下来,靠在颈窝,幽幽叹息,“明日是妹妹的冥诞,陪我去看她罢。”
俏如来应了一声,转过身,温柔地将少年额前散落的赤发拢在耳后。
“说起来,往后的生辰,我们可以一起过。”抚过鲜明的轮廓,那双眼中浮现看不明白的神色,合上靠在他的胸口,俏如来认真地说道:“我会陪着你,所以以后不要忘记提自己的生辰了。”
骤然收紧的双臂勒的人几乎要喘不过气,他揽住停留在少年的神子,掌心滑落脊背,轻轻拍微颤的身躯,再未多言。
第9章 第 9 章
09 plan A
晨光熹微,透进床幔的光细弱幽白,上官鸿信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下意识要转过身,不想惊动了靠在一旁的人,揉着眼睛往怀里钻,温热的呼吸扑在颈窝,咕哝模糊不清。
他低头在那道十字剑印上贴了贴,耐心顺削瘦的肩窝、脊背抚下去,回来轻柔地梳理睡的凌乱的白发,俏如来微蹙的眉心舒展开,呼吸很快恢复了平和。
上官鸿信抵在他额头假寐,身子仿佛变得很轻,比飘浮的鸿毛更无依靠。魂灵游荡在现实与梦境,贴着温热的身体,呼吸若有似无的檀香,二十年的等待似乎只为了这一刻,温存的令人不敢置信。
片刻游移,他飘飘忽忽间恍若置身火海,耳畔惨绝的哀嚎是人,还是魔?他浑身滚烫,流通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的血液沸腾一般,像是在突突跳动,心神却记挂在了别处,平静无波。
峡谷中大火汹汹,食人族血肉,啖魔物筋骨,那璀璨华光以年轻的生命为柴薪,燃起炽烈的火舌,吞噬彼此针锋相对的三方人马,拖拽着对方,一同坠入探不到底的黑暗深渊。
他的妹妹久违地穿起皇子朝服,重箭穿胸而过,发冠散落开,是确实的少女模样,娇妍的容貌褪尽血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她自幼活泼好动,他甚至开始疑惑,是不是又踩进她的恶作剧,只是这次未免太恶劣了。他想将人唤起,迟迟得不到回应,只能跪地将妹妹抱在怀里,越收越紧。单薄的躯体失去人的骨骼与重量,成了一件衣服,最后连衣服也不存在了,徒留一片焦黑。
生涩的潮湿滴在颤抖的手背,连珠成线,暴雨如注。雨水带走了肌肤的热度,让大火走向末路,却冲刷不去心底的阴霾,失控的力量逐渐收起暴戾,他眼底仍旧是浓厚的阴骘,沉浸在流淌的血色里,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白袍一角突兀地撞入视野,他迎上一张温润清秀的面容,半边纸伞倾来,眸子里的善意发自心底,犹带着担忧被拒绝的局促。
他却越过他,看到了不远处漠然回望的苍翠人影。昔年的灵子尊贵仅次于祭司,傲然立在所有皇子身前,为友宽和,为师严厉,为臣尽心尽责,清冷的模样似乎一如旧年,可他已经离去了,换成他的徒弟来到身边。
天光大亮,层层床幔内中昏暗如旧。上官鸿信直起身,挑开罗帐,碎光洒在俏如来眼皮上,嘀咕两声又抱过来。
上官鸿信任他搂了会儿,低笑道:“你这是不肯放我走了?”
俏如来这才勉强抬眼,睡意惺忪还透着迷茫。
外间侍者无声走来,撤开屏风,服侍两人梳洗。上官鸿信坐到一旁榻上,由着侍女梳头整冠。几人退出后回来各自手捧漆盘,放着衣物与配饰,他站起身,一件件穿上,末了环佩压身,庄重的玄墨与艳丽的赤色穿出一身端方挺拔。
俏如来正整理着繁复的僧袍,上官鸿信走过去,顺手拉上系带,摸过肩头,抚平折痕,好似世上只此一事值得关心。
俏如来道:“我有话与你说。”
上官鸿信瞧了眼窗外明媚日色,漫不经心道:“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是与你有关的事,也是我为何来这里——”
“等见过妹妹再说,好不好?”
修长的手指压上了唇,凝视他的眸子里,竟有几分祈求似的颜色,俏如来怔了怔,沉默地点头。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习惯与他对弈的俏如来却敏感地察觉到了穿透棋路的杀伐之意,心中不免一惊。
心不在焉,一败涂地在所难免,上官鸿信还笑,怎么那么沉不住气。正好侍女入内禀报了准备,顺手就牵起俏如来一同外出。
木屐走在山道上,踢踢踏踏,发出清脆的声响,伴着慢悠悠说起的少年事,俏如来走在他身侧,恍然生出了他们已相伴多年的错觉。
山道尽头是一座浮廊山亭,若是冬日来访,撂下重帘温酒漫谈,笑看古木银妆素裹或许是美事。此时却不是好时候,秋日树叶刚刚泛黄,尚且是绿树成荫的时节,青葱翠色衬的古木之下那座坟冢雪白的近乎突兀。
里头埋葬着羽国的九公主,或许也埋葬了身边少年的一部分。
碑上一字也无,细细辨认,能见到一只飞天凤凰盘旋而上,栩栩如生,随时像能从石中飞出一般。
上官鸿信上前道:“我来看你啦。”
松开的温度让俏如来不由自主按上自己的手背,他们的体温差的多了些,最初似乎并没有这样。
墓碑前放置一个精巧的小竹桶,原以为是祭拜用的酒,没想到上官鸿信拿起挂在竹桶上的酒提子,盛满其中的液体就往无字碑上浇,无色亦无味,不过是纯粹的清水。
“这是我故乡的风俗,中原应该没有,洒扫坟茔代表洗尽铅华,有洗去凡世罪孽的意思。”上官鸿信一边说着,单膝跪在坟茔前,耐心地打湿墓碑每一寸。见俏如来双手合十,他再没露出之前听经文时头大如斗的神色,而是笑了笑,“多谢你了,我妹妹虽然不信佛,但也算仔细研究过几本,挺感兴趣的。”
俏如来垂着眼,薄唇翕动,一粒一粒缓慢地拨动晶莹剔透的佛珠。微漠星火划过眼前,他指甲一痛,竟是太用力,掐在了接口处,伴着飞舞零落的碎光,不用什么镜子,也知晓此刻自己必然脸色惨淡。
上官鸿信已站起身,仔细抚平了衣摆,望过来沉静的目光像含着笑。
三分审视,三分欣慰,三分惋惜,末了却是一分奇异的漠然。
将霓霞谷付之一炬的少年烧尽了所有人族与魔族,一旦丧失对生命可贵的感知,冷酷也不能被称为冷酷,是一只怪物,栖身于人类的空壳,难怪再也无法成长,因他早已死去。
骤然刮起的大风吹的俏如来退后数步,雾气氤氲蒸腾,不过稍稍错眼,暧昧的暗色成为世界的唯一,明亮的只有雪白坟茔后再熟悉不过的血色琉璃,一如记忆中那般艳丽华美,细碎珠串随风摇曳,折返微光,照亮了树下那张俊秀的面容,未免过于平静。
悬浮空中的三枚深色圆石像探究的眼瞳,散发深沉的恶意,俏如来觉得眼熟,电光火石间,确认了他的确见过这种说不出材质的晶石。
“钜子。”少年轻缓地唤道。
一言既出,再无余地。
俏如来捏紧了佛珠,仍是道:“墨门不是没有办法。”
回答的嗓音比平日还柔和许多,“你要放任凶神为祸于世吗?”
“你什么也没有做。”
“是不能。原本我不大清楚墨门对钜子是怎样的看法,现在看来,你若是不能杀我,公子开明就会取而代之,了结凶神。”圆石化作凛冽秋水,上官鸿信执剑在侧,见俏如来一动未动,平淡一笑,“当断不断,策天凤居然收了你这样的弟子。”
迫人寒光蓦地直逼而来,俏如来悚然后退,险些血溅三尺之时,古朴长剑凭空化出,金戈之声乍起。虎口被强硬的撞击震到发麻,佛珠凌乱摇晃着,俏如来对上了阴沉的金眸,分明还是灿烂的金色,掺杂一星半点的杀意,便冰冷如寒霜漫天,令人通体生寒。
“再见了。”
话音未落,俏如来已被震开,双指并起划过剑锋,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牵动墨狂,勉勉强强格挡再一次的剑光。
“策天凤有没有说过,你很伪善?”上官鸿信冷冷说道。
俏如来根本没有分心的余力,理所当然一言不发。他武骨不佳,原本就不曾学武,跟随默苍离后修习术法不过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