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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敲击声不过一下便止歇了,但隐在灵堂之外的陆子昭耳力上佳,却是听了个分明。
他施展身法,眨眼的功夫,便立在了棺材之前,侧耳去听,里头却再无半点动静。
他手指一点,分量不轻的棺盖即刻开了小半,躺于其下的韩莳不知为何竟活了过来,虽然仍旧昏迷不醒,但心口已规律地起伏着,亦有了鼻息。
陆子昭一惊,为防旁人觉察,旋即阖上了棺盖,只余下一小条缝隙,随后飞身而出,赶去禀报萧月白此事。
萧月白方将伤心不已的颜珣哄睡了,正抱着颜珣假寐,听得陆子昭的叩门声,欲要起身,沉睡中的颜珣似有所觉,立刻死死地以双手钳制了他的腰身以及双手,更以双腿缠紧了他的双腿,使得他动弹不得。
萧月白怕惊醒了颜珣,不敢用力,无法,只得轻声道:“子昭,你进来罢。”
陆子昭进得门来,乍然见得颜珣抱紧了萧月白,稍稍一怔,颜珣素日一副喜怒难辨的模样,竟然这般依赖萧月白。
陆子昭凑到萧月白耳侧,压低声音道:“公子,那韩莳竟然未死。”
“韩莳未死?”萧月白愕然道,“那如今韩莳人在何处?”
陆子昭答道:“韩莳尚在棺木之中,只敲了下棺盖,便又昏迷了过去,除却我之外,应当还无人知晓此事。”
萧月白思忖须臾,道:“子昭,那便劳烦你将韩莳偷出来罢。”
陆子昭应诺,转身离去。
韩莳之死颇为蹊跷,萧月白原是提防杀人凶手会来确认韩莳的尸身,才令陆子昭藏在韩家,未料想,竟是意外救得了韩莳的性命,倘若无人发现棺材之中的韩莳又活了过来,韩莳必将闷死在里头。
“阿珣,阿珣,你且醒醒。”萧月白低声轻唤,颜珣无丝毫回应。
萧月白只得硬生生地从颜珣的钳制之中抽出右手来,颜珣登时本能地睁开眼来,望住了萧月白,口齿不清地道:“先生,你勿要离开我。”
说罢,颜珣讨好地吻上了萧月白的唇角,复又哀求道:“先生,你勿要离开我。”
萧月白任由颜珣吻了片刻,才将右手覆到了颜珣面上,柔声道:“阿珣,韩莳未死。”
“韩莳未死?”颜珣怔忪着重复了一遍,少顷,双目清明,“行之没有死?”
萧月白颔首道:“适才子昭前来禀报了此事,只可惜韩莳仍旧昏迷不醒,我已命子昭将韩莳偷出来,韩莳被刺一事蹊跷得很,韩莳留在韩家怕是不妥。”
颜珣听罢,欢喜地从床榻上蹦了起来,拣起中衣穿了,又穿上外衫,便坐在床榻旁,晃着双腿。
萧月白亦起身穿衣,他方要系上外衫的系带,颜珣却是扑了过来,他未使气力,由着颜珣将他扑倒在床铺上,随后,颜珣抱住了他的腰身,阖上双眼,压下了唇来。
俩人吐息交缠,唇舌相接,颜珣的唇瓣温热,萧月白心下甚为庆幸韩莳尚在人世,假若韩莳当真过世,颜珣不定会消沉几日。
一吻毕,颜珣蹭了蹭萧月白的心口,激动地连声道:“先生,行之没有死,行之没有死……”
萧月白吻了下颜珣的眉心,含笑道:“阿珣,你且先松开我,我须得差骆颍去请一信得过的大夫来为韩莳诊脉。”
“好罢。”颜珣从萧月白身上翻身而下,萧月白出得卧房,将已入睡的骆颍唤醒,作了吩咐。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陆子昭扛着昏迷不醒的韩莳回来了,又是片刻,一大夫随骆颍匆匆而来。
年迈的大夫探过韩莳的脉,又询问了韩莳之前的症状,便断言道:“这位公子想来是因失血过多才致昏迷不醒,但他已无性命之忧,不出十日便能转醒。”
“多谢大夫。”颜珣亲手将诊金交予大夫,亲自送大夫出了府门,又令骆颍将大夫好生送回去。
这府邸有一处暗室,为求万全,萧月白将暗室收拾了一番,便将韩莳藏于暗室。
萧月白又令陆子昭看紧了韩府,陆子昭奉命而去,只可惜停灵期间,无一人窥探。
正月十三,韩莳下葬,韩莳这棺材乃是一口空棺,不过是盛着些陆子昭塞进去的石块,幸而无人觉出异样来。
萧月白与颜珣目送空棺下葬,颜珣又在韩莳墓前作了一出戏,才坐马车回了府去。
俩人一回府,萧月白便持着烛台与颜珣一道穿过一条狭长的密道进了暗室去,韩莳躺在暗室的床榻之上,面色已恢复成了寻常模样,吐息平稳,却还未转醒。
颜珣在床榻边坐了,抓着韩莳的一只手,焦急地道:“行之,你为何还不醒?”
萧月白将手中的烛台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头,行至颜珣身侧,劝慰道:“阿珣,你勿要焦虑,昨日大夫来诊脉之时,道韩莳体征已如常人一般,韩莳想来这几日便能转醒。”
颜珣仰首望住萧月白,又以额头蹭了蹭萧月白的腰腹,闷声道:“我确是有些心急了。”
萧月白抬手揉了揉下颜珣毛茸茸的后脑勺,而后俯下身来,探到颜珣的小腹,软声问道:“阿珣,你饿了么?”
颜珣原本一点都不饿,被萧月白的手掌一探,才忽觉腹中空空荡荡的。
他将韩莳的手放回棉被之中,又为韩莳掖了掖被子,方站起身来,牵了萧月白的手,笑道:“先生,我们去用午膳罢。”
今日出门之前,萧月白已将午膳菜色吩咐下去了,现下厨娘已全数备妥了,故而俩人一进得饭厅,落了座,堪堪吩咐上菜,膳食便送了上来,分别是粉蒸肉、金针菇炖牛肉、豆腐闷鱼、翡翠白玉羹以及颜珣最爱的椰汁千层糕。
颜珣快手取了一只椰汁千层糕吃了,一只还未咽下,又抓了俩只往嘴里塞。
萧月白见颜珣如同在双颊藏了坚果的松鼠似的,不由取笑道:“阿珣,你吃得这样急作甚么,又无人与你抢。”
颜珣一面拼命咀嚼着,一面含含糊糊地道:“先生,你当真不与我抢么?”
萧月白失笑:“阿珣,你喜欢我与你抢么?”
颜珣好容易将三只椰汁千层糕咽了下去,才道:“我大人大量,就算先生与我抢,我也决计不会动气。”
萧月白用着翡翠白玉羹,摆摆手道:“你既不会动气,我与你抢作甚么?”
颜珣夺过萧月白手中的调羹,恶狠狠地用了一大口萧月白碗中的翡翠白玉羹,气呼呼地道:“先生就爱欺负我。”
萧月白暗忖道:再过些时日,我或许会将你欺负哭。
绮念一起,便被萧月白压了下去,他笑吟吟地凝视着颜珣:“阿珣,你要我喂你喝这翡翠白玉羹么?”
颜珣将调羹还予萧月白,故作为难地道:“先生既要喂我,我也不好拒绝。”
萧月白心知颜珣喜欢向自己撒娇,也喜欢自己亲手喂他,并不戳破,只将一调羹的翡翠白玉羹送到颜珣唇边,勾唇一笑:“吃罢。”
颜珣却不张口,双目熠熠生辉,又略带羞怯地道:“我要先生以口喂我。”
萧月白依言而行,含着翡翠白玉羹,吻上了颜珣,而后将那翡翠白玉羹渡了过去。
这翡翠白玉羹,名字听着富贵,却不过是小青菜切成碎末,添了些打好的蛋白,勾芡而成。
但于颜珣而言,这翡翠白玉羹却是人间难得的珍馐美馔,他舔了舔唇瓣,又撒娇道:“先生,再喂我一口。”
如此这般,俩人费了许久的功夫才用罢了午膳,其后,去了大理寺见孟愈。
可惜,孟愈处并无进展。
第88章 承·其四十
萧月白、颜珣俩人方从大理寺回来; 尚未行至府邸,却远远地瞧见陆子昭侯在大门口。
萧月白知晓陆子昭定有要事,加快了脚步; 颜珣亦急急地跟了上去。
三人进得书房,陆子昭赶忙禀报道:“公子,我已寻到了一具与韩公子年龄、身形相仿的尸身; 可要将那尸身充作韩公子的尸身放入棺木之中?”
放入棺木之中的尸身想来不会有人细看; 且尸身不日便将布满尸斑,腐烂了去; 变作一把白骨。
故而,萧月白原本打算将一具尸身放入韩莳的棺木之中; 充作韩莳的尸身,但奈何这偌大的京城竟一时间寻不到与韩莳年龄、身形相仿的尸身,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而今那空棺已下葬; 大费周章地将一具作伪的尸身放进去; 只怕更为容易惹人生疑; 且倘若被人撞见了去; 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萧月白思忖须臾; 摆摆手道:“不必了,子昭; 你这几日辛苦了,下去歇息罢。”
陆子昭应诺,转身离去。
萧月白将立在一旁的颜珣的手捉了过来; 摩挲了两下。
颜珣顺势在萧月白腿上坐了,一手任由萧月白摩挲着,一手勾住萧月白的后颈,仰起首来,凝望着萧月白道:“先生,你可是有甚么要说的?”
萧月白柔声问道:“阿珣,你认为行凶之人是那王铁匠么?”
颜珣摇首道:“不是,倘若是王铁匠,那空棺下葬之时,便应当不会有人窥视才是。”
“确是如此。”萧月白蹙眉道,“现如今孟愈处毫无进展,那王铁匠咬死了是自己所为,韩莳明面上乃是已死之人,杀人是要偿命的,假若那王铁匠是为人顶罪,何苦要以命相替?且据这几日所查,那王铁匠应当未曾得到过半点好处,更何况是足以用命来换的好处。”
颜珣蹭了蹭萧月白的心口,“只是那王铁匠已被孟愈打下死牢,判处斩刑,却仍是不改口,莫非当真是他所为不成?”
萧月白将颜珣的左手焐热了,而后将颜珣勾在他后颈的右手捉了下来,拢在掌中,外头起了风,分明已是早春,却无一丝暖意,风寒刺骨,刺得颜珣的双手俱是冰冷。
一阵阵暖意接连不断地从萧月白的掌中渡了过来,颜珣将头颅靠在萧月白肩上,半阖着眼,发出如同猫儿一般的咕噜咕噜声。
他舒服得几近要睡过去了,却忽而听得萧月白道:“许行凶的并非王铁匠,但王铁匠本人却误认为是自己为之,假设王铁匠初一那日不是他以为的喝了半醉,而是醉得意识全无,真凶用王铁匠的匕首捅了韩莳两刀之后,将匕首塞到王铁匠手中,待王铁匠稍稍清醒了些,他只记得韩莳撞到了自己,却乍然见得自己手中染血的匕首,又见不远处重伤倒地的韩莳,便下意识地认定是自己昏了头,才捅了韩莳两刀。”
颜珣猜测道:“若是当真如此,那王铁匠饮的那壶酒必定有古怪。”
萧月白松去了颜珣已然温热的右手,转而揽住了颜珣的腰身,含笑道:“不如我们再去一趟大理寺罢。”
俩人复又去了大理寺,孟愈审罢王铁匠,正在偏厅饮着一盏洞庭碧螺春,这洞庭碧螺春乃是周惬送予他喝的,着实是粗劣得紧,一入口,便全是茶末子。
他吐了一口茶末子,勉强饮下,见得萧月白与颜珣去而复返,奇道:“二殿下,萧先生,你们怎地又回来了?”
萧月白但笑不语,颜珣径直走到孟愈面前,问道:“孟大人,你可曾想过王铁匠饮得那壶酒许有些古怪?”
“那壶酒么?”孟愈无奈地道,“那酒已饮尽了,那壶酒的酒壶据王铁匠所言被他随手丢在了他后院之中,只是王铁匠投案自首后,去他家看热闹的百姓甚多,将那酒壶踩碎了去,王铁匠后院之中本就丢着许多酒壶,这许多酒壶碎作一地,已被他的妻子余氏打扫干净之后,处理掉了。如今若是要查那酒壶,只怕是无从查起。”
孟愈放下茶盏,望住了颜珣,道:“二殿下,你既然怀疑那壶酒有古怪,不如我再去将那酒肆细查一番,我之前虽已去那酒肆询查过,却是未查出甚么不寻常来。”
颜珣颔首道:“如此,便劳烦孟大人了。”
萧月白心中暗忖道:倘若韩莳当真知晓了甚么不该知晓之事,那酒肆必定查不出甚么不寻常的来。
萧月白、颜珣拜别孟愈,孟愈亲自带人将王铁匠买酒的酒肆细查了一番,无一点不寻常之处,王铁匠买的酒乃是最为低廉的白酒,王铁匠还是这酒肆的常客,买的酒十之八/九便是这白酒。
正月十三日,韩莳的空棺下葬,除却下葬之时有人窥视之外,无旁的异样,韩莳兀自昏迷不醒。
正月十四日,韩莳仍是未醒。
第89章 转·其一
正月十五; 上元灯节,萧月白穿了一身暗红色的儒衫,与身穿水色长衫的颜珣一道出了门去。
颜珣的府邸甚为偏僻; 俩人乘了马车,及至热闹处,才下车而行。
天上的玉盘已呈正圆; 因无半点浮云遮住的缘故; 清朗而透亮的月光轻易地便倾洒了下来,恍若要将暗夜换作白日一般; 人间亦是不遑多让,一片的火树银花。
街上人流如织; 萧月白、颜珣俩人行走于人流之中,街道两旁支着诸多小摊子,小贩卖力地叫卖着; 其中有不少小摊子售卖着现做的吃食; 腾腾的热气伴着诱人的香气霎时扑面而来。
萧月白原就生得昳丽无匹; 被洒了一身月光之后; 眉眼间丽色更盛; 一双唇瓣嫣红欲滴; 裸/露在外的肌肤宛若上好的羊脂玉,光泽诱人; 而包裹于暗红色缎子内里的肌肤,却是更为惹人遐思,连他鬓角的一缕乱发都颇具风情; 直引得旁人驻足观望。
萧月白对旁人的目光若无所觉,他从衣袂中取出几个铜板,买了一袋子热乎乎的海棠酥,又从中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