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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铭恩看着宁藜调皮的样子会心一笑,而后找了根绳子甩进井里,将敖大胡子拉了上来。
敖大胡子看宁循转身进了屋子,连忙高声喊了句,“多谢宁寨主!”随后又朝张铭恩挤挤眼,神秘兮兮的说,“哎,张兄弟,这小丫头我可是看着长起来的,哎呀,太刁蛮了!你往后啊可保重了!”
可不,敖大胡子大了宁藜十几岁,他又爱挑事儿,宁藜几岁开始就得跟他抢猎物,眼见着从哭鼻子的小女娃儿慢慢长成了大姑娘,一个他都揍不过的大姑娘。
张铭恩听罢,惊异的看了一眼敖大胡子,又笑着看了看宁藜,见宁藜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敖大胡子连忙拍拍张铭恩的肩膀,迅速道,“那个,兄弟,你新婚大喜,我就不打扰了,告辞了告辞!”说罢飞快的逃下山去。
张铭恩看着敖大胡子跑远,走到宁藜身旁,温柔的帮她拉了拉斗篷,轻声问,“冷不冷?”
宁藜摇摇头。
虎子走过来,站在台阶下踌躇不前,轻声道,“少当家的,那个。。。齐先生还在醉酒。。。”
〔三十〕
是有多久没有这般酩酊大醉了?
齐铁嘴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看着满寨子随风摇晃的大红灯笼,仰头,浊酒一杯又一杯,灼烧着,撕裂着,恨不能醉生梦里三千盏。
当时只不过是你一句戏言,却成了我日后的荡气回肠。
齐铁嘴苦笑,“算尽天下无难事,唯独遇见你失了本心。”
“八爷。”
齐铁嘴醉眼迷蒙的看着立在风露中的张铭恩,依旧是那个少年老成的张副官,意气风发,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絮絮叨叨,齐铁嘴也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的齐家祖训,张铭恩就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陪着,等到齐铁嘴说的累了,才起身将他背了回去。
宁藜躺在床上等张铭恩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温婉娴静的夫人,手里做着女红安静的坐在床边,床里侧睡着一个小女孩,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睡的很安心。突然,下一秒,夫人看着刺破的指尖血像发疯一样嚎叫,被惊醒的小女孩看向夫人的眼神里,满是惊恐!
宁藜似乎有了感应一般,整颗心都揪在一起,压抑的像是要喘不过气,是娘亲吗?是了,娘亲在她小的时候见血就会发疯,然后用力的撕扯自己的后背!是了,她的后背上有一个诡异的刺青!
宁藜满头大汗,惊坐起来。
娘亲去的早,宁藜还不是太记事,小孩子的意识里,会刻意的把恐惧的记忆遗忘,所以,在她现在的记忆里,并不太清楚的记得娘亲是什么样子。
宁藜走到镜子前,褪了里衫,果然,映在镜子里的后背上,一个诡异的刺青,像是一株妖冶的花,又像是一头凶残的兽。
——“你不让族人去禁地,是为了不让阿藜去吧?”
——“大哥,那里有一个图腾,祭献图腾,对吧?”
三叔祠堂里跟宁循的对话突然在宁藜脑海里炸开!
好像,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豁然明朗了!
原来,都是因为她吗?
那么,他们不过是被牵连进来的棋子吗,三叔下了一盘棋,就为了禁地里那个诡异的地下洞穴?
宁藜一阵恶寒,攥的紧紧的手心里浸着凉凉的汗。
他们,绝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十一
〔三十一〕
梦里三千繁华,醒时各安天涯。
宿醉的齐铁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晃晃悠悠的就往三叔的院子里走。
身后宁藜喊了声,“齐小八!”
齐铁嘴转过身,看着宁藜走到身前,端着架子道,“按照九门的规矩,你该喊我一声,八爷!”
“八爷?”宁藜反问。
“嗯。”齐铁嘴像是很受用的点点头。
宁藜咯咯一笑,一字一顿,“齐!小!八!”
齐铁嘴泄气,叹息道,“唉。。。孺子不可教也。”
“去你的孺子!”宁藜抬脚就朝齐铁嘴屁股一踹,齐铁嘴没个防备,一个趔趄就跌到了地上。
张铭恩正在山下跑上来,见此情形,赶忙紧跑了几步去扶齐铁嘴,“阿藜。。。好端端的你踹他做什么?”
宁藜眉毛一挑,道,“不踹他,难道踹你啊?”
齐铁嘴咧着嘴叫唤,“你倒是踹他呀!”
宁藜一脸的无辜,笑道,“可是我打不过他呀。。。”说罢转身上了山寨。
齐铁嘴一听,痛心疾首的说,“诶,什么话?那踹死我算了!”
张铭恩微笑,朝着齐铁嘴伸手,“八爷,快起来吧。”
齐铁嘴不领情,啪一下打偏了张铭恩的手,“张副官,你心里是不是乐开花了?”随后又凄哀道,“老天爷呀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们张家一个个的,出门就能捡到媳妇儿,唉,可怜了我,每次都是跟着你们出生入死。。。。。。”
张铭恩失笑,将齐铁嘴架起来,道,“八爷,快走吧,佛爷醒了,正找你呢!”
齐铁嘴瞬间精神抖擞,“佛爷醒了?”说完就推开张铭恩,快步向三叔院子里跑去。
宁藜踏进小院,忽然转过身,远远的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心思百转千回。
如果,自己从来都没救过两个人,会不会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但是,真的后悔吗?
不悔!
因为是你,所有的相遇都变得美丽。就算有一天真的别离,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回忆,此生,无憾了。
〔三十二〕
张启山醒来,除了有些乏力,倒没感觉有别的什么不适,枪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对于禁地的事,张启山已经听张铭恩说了大概,此番为了救他触犯了禁地古墓,张启山定要当面去找宁循请罪致谢。至于那个古墓,毕竟是宁家寨世代守护的秘密,相信宁家寨自有处置。
齐铁嘴讲到那个古墓,立刻变得神情凝重,依他看来那个古墓若是打开,甚至会比张家古墓更加凶险万分,宁家寨想必也是取自安宁之意,又处在风水宝地,为的就是借用活人的阳刚之气压制住地下的煞气。
想起洞底的那些诡异花纹,张铭恩虽然看不懂,但是也能看得出来那个古墓确实不同寻常,宁藜在洞底痛苦不堪的样子更让人匪夷所思。
张启山看出张铭恩的担忧,道,“虽说宁家寨的事我们不方便插手,但是,若是宁藜有需要,我们也会义不容辞!”
张铭恩会意,点了下头,道,“多谢佛爷。”
说起宁藜,齐铁嘴顿时又觉得扎心了,对张启山哀怨道,“唉,佛爷。。。。。。你们老张家不仅是百无禁忌呀,而且还红鸾星高照啊,佛爷你去北平能娶一夫人,到这儿,副官也能娶一夫人。。。。唉,可怜了我就是跟着九死一生来了!”
张启山听罢,哈哈笑道,“老八的府邸确实是缺个女主人了,等到回到长沙,我一定帮你物色一个。”
齐铁嘴摆摆手,自嘲道,“还是不劳烦佛爷费心了,老八我还是一张铁嘴讨春秋,仙人独行的好啊!”
宁藜来的时候,张启山已经起身站在院子里。
“大佛爷,现在感觉如何了?”宁藜边走边问,在张铭恩身边停了下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张启山看着一对璧人,满心宽慰的笑了,张铭恩跟了他这么些年,能够找到一个贴心的人真是再好不过了。
“已经没事了,多谢关心。”张启山拱手致意道,“还要多谢宁寨主跟三叔救命之恩。”
“大佛爷太客气了。我爹听闻大佛爷醒了,特意备了酒菜,等晚上一起不醉不归!”
“那是当然,你们成亲,我还没讨到一杯喜酒呢,今天晚上一定给你们好好庆贺!”
宁藜脸上一直挂着礼貌的微笑,毫无破绽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宁藜心里的慌乱。
〔三十三〕
借着酒席,张启山便向宁循提出了辞行。
宁循平日里性子就清冷,听了张启山的话只是略微的点了下头示意,旁人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张铭恩与张启山对视一眼,然后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宁藜,宁藜只是略微点了下头,张铭恩明白她在示意他们安心,自己暂时可以应付。
酒足饭饱之后,宁藜走上前搀住宁循送他回房。
众人散尽了,宁二叔拉住三叔疑惑的问道,“老三,我怎么觉得大哥今天晚上不太对劲儿啊?”
三叔鄙夷的看了一眼二叔,道,“你又没嫁过女儿,你懂什么?估计大哥心里郁结,过会儿我去看一下就好了。”
二叔本就是粗人,心思确实没那么细腻,听三叔说完就应了声回去了。
宁循在桌边坐下,宁藜看着他木讷的样子,心如刀绞,却只能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响。
宁循的眼睛一直瞅着床下,像是急切的在找寻什么,宁藜会意,在床下拖出了一个木制的大箱子。
打开来,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一些女式的挂饰,小物件,还有一套看似像是嫁衣的红裳,宁藜明了,这些应该是老爹珍藏的娘亲的遗物吧。
突然,一只精巧的白色玉笛映入眼帘,宁藜握在手里细细擦拭,并没有玉制的冰凉光滑。
“骨笛!?”宁藜心里一个激灵,扬起手里的笛子看向宁循,看到宁循缓缓的点了点头。
百鬼夜行,骨笛笙歌!
宁循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宁藜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宁藜颔首,宁循才停下来,依旧看着床底移不开眼。
宁藜只好又凑过去,把着一块松动的石块拿开,在一个小布包里找到一把精致的小钥匙。
宁循像是大大的松了口气,无力的伏在桌子上,宁藜连忙跑过去扶住他,带着哭腔道,“老爹。。。你不要有事,我一定会救你的!”
宁循很迟缓的摇了摇头,用手奋力的伸了三根手指,看着宁藜了然的点头,宁循欣慰的笑了笑,启唇吐出了一个字。
宁藜凑过去,她听到宁循用尽全力说的是,
“死!”
☆、十二
〔三十四〕
宁藜跪在地上的哭的像个泪人,拼命的摇头,“不要。。。不要。。。老爹,我要救你,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宁循就那么直直的端坐着,半点神情都没有。
宁藜虽然不想承认,但也心知肚明,宁循一直叫自己离开,怕是早就知道了三叔的图谋,现在把宁家寨最重要的东西都交给了自己,一定是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是了,像他那样曾经威风凛凛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忍受现在像个活死人。
如果可以,宁藜一辈子也不想见到那个画面,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蜷缩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罪魁祸首的三叔居然坐在一旁玩味儿的看着,嘴角那个狠厉的笑至今让宁藜心惊胆寒。
宁藜痛苦的埋下头,三叔阴狠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你骗我救醒那个人,居然是想让他们带阿藜离开!怎么可能呢?大哥,你这是在逼我!”
“不过是些控制神经的药物罢了,只要阿藜跟我去禁地,回来我便给你配药解毒。”
“既然大哥说那几个人动不得,那就让他们离开,彻彻底底的离开!至于怎么做,阿藜不需要我来教吧?”
让宁藜更想不到的是,三叔不仅会功夫,而且比自己还要强悍,只三两下就钳制住宁藜不得动弹,而后拿一根细长的银针别着她反折的胳膊向脖颈处刺去,宁藜用尽全力往外推,怎奈何根本就不是三叔的对手,眼见着银针一点点没入皮肤,三叔才松了手。
宁藜没了束缚,立刻闪到一旁,伸手摸到后颈处的银针,眼睛眨都不眨就拔了出来,“三叔,原来是深藏不露吗?”
三叔笑了,道,“傻丫头,是你太不自量力了。”
太不自量力了?
宁藜哽咽着,又将自己伏低了几分,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没有办法了吗,没有办法了吗,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直到响起笃笃的敲门声,宁藜才瞬间惊醒!
门外响起了三叔温文尔雅的声音,“大哥,看你今天有些不适,我跟铭恩特地过来看看。”
宁藜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连呼吸都觉得刺痛,宁藜擦干净泪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伏在宁循耳边轻声说了句,“老爹,等我回来。”
拉开门,果不其然迎上了三叔审视的目光,宁藜故作镇定,道,“三叔,我爹突然身体不舒服,麻烦三叔好好照顾。”
三叔和蔼的笑道,“阿藜放心,大哥就交给我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宁藜拉起张铭恩就离开,突然又被三叔喊住,“铭恩。。。明日阿藜就跟你们远行,父女俩心里肯定都不好受,你回去好好安慰她。”
张铭恩看着宁藜红肿的双眼,顿时明了,回道,“是,三叔,我知道了。”
〔三十五〕
“阿藜?”回到房中,张铭恩疑虑的喊了一声宁藜。
宁藜此刻身心疲惫,摇了摇头,并不搭话,无声的蹭进张铭恩怀里,抱紧了一动也不动。
张铭恩也无声的陪她站着。
良久,张铭恩道,“阿藜,若是岳丈大人不想你离开。。。你可以留下来。”
阿藜卒然从张铭恩怀里抽身出来,一双眸子冷冷的看着张铭恩,满目的不可置信又像在问为什么?
张铭恩也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立刻拉住宁藜,解释道,“阿藜,你听我说,外面现在正在抵抗日军,很危险,我想等战事息了,再来接你。”
“不。”宁藜固执的说道,“我必须走!”
“阿藜。。。。。。”
宁藜再不听张铭恩解释,拉住他,急声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