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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白螺苦笑着,将这个热心的妇人送到门口,“大娘慢走。”
好容易送走了这位不速之客,白螺掩上门,忍不住一跺脚,恨恨低声:“该死!着增加的老太太,怎么只管盯着我不放?着天下难道就没别的女人了么!”
话音未落,只听咕咕一声,白鹦鹉飞到了她肩膀上,骨碌着黑豆似的眼睛看着她,一边扑扇着翅膀,几乎是笑得打跌:“什么时候嫁啊,小姐?我都等不及了”
“你这扁毛丫头!”白螺恨恨骂,随手拿了数字砸过去,“小心拔了你的舌头!”
白鹦鹉重新一扇翅膀,扑簌簌废弃,咕咕大笑着落到了另一个人的肩上,闪避着。从屏风后转出的黑衣青年身手矫捷,只是一伸手,便接住了那把飞掷过来的玉梳,显然也是听见了前头那一番逼婚,忍俊不止:“原来你在凡间过着这样的日子。”
看到那个铁板着脸的家伙如此表情,白螺更加没好气:“有什么好笑的?”
“看到白螺天女被一个凡人大娘逼婚,实在是令人捧腹。”湛泸笑起来,那种笑容在他平日冷如钢铁的脸上出现,竟然是如乌云中的阳光般谣言。然而只有一瞬,那笑意便隐去了,他收敛了笑容,低声:“怎么?在这一世,你还尚未遇到玄冥?”
听到那两个字,白螺也收敛了笑意,侧过头:“还不曾。”
展露沉默下来,不再说话——这短促的沉默,让这间铺子里出现了奇特的冷场。他转头看着天际的浮云,轻声道:“三百年了,我还是经常想起我们三个人一起在碧落宫里的日子,想起竹露和梅雪的味道。”
白罗微微一震,叹息:“没有了天界的雨露和仙葩,在凡间要酿出这样的酒已是不容易——如今花镜里只有茉莉花茶和白毫而已。”
“不,”湛泸淡淡,“我只是怀念那时候的我们。”
他是剑仙,玄冥是雨师,而螺儿是花仙。他们三个人虽然分别是不同的神仙,却在天界成了莫逆之交。在碧落宫里把酒言欢,沉醉于百花丛中,朝朝暮暮,欢笑无尽。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幸抱琴来——这样的生活,如今回想真的称得上是神仙日子了吧?
只是,随着三百年前那一场惊动整个天界的风波,一切都改变了。
螺儿被谪到了下界,玄冥更是被贬为凡人,他们受到了天界严厉的惩罚,在红尘中生生世世地轮回。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间从繁华到衰落,从破败到重建,却无法再和他们两人如往日般朝夕相处。
——或许如白螺所说,三百年前即便是他在当场,结果也不会改变么?
沉默了半晌,白螺忽地轻声道:“三天后便是四月十五了。”
不等到四月十五,一个惊人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临安。
四月十四日傍晚,徐侍郎以敬献御衣黄的名义入相府拜见秦桧——自从去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岳飞于风波亭中以来,秦桧自知民怨沸腾,百姓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他为人谨慎,疑心甚重,从此相府内守卫森严,等闲不令人进入,即便是深得丞相信任的门客出入也必须理性搜检。
然而那一天,唯独的,谁都没有对那一盆美得惊人的牡丹起什么疑心。
见得绝世奇葩,秦桧不由大喜,亲自吩咐人设下酒宴,要侍郎共入内堂饮酒看花。酒过三巡,秦丞相酒酣耳热,一边赏花一边大笑,得意非常:“御衣黄乃牡丹中之极品,昔日在汴京也不过只有区区两株,靖康年间那些金人挖了去想带回上京,结果半路上全枯死了——我从北地侥幸回来,却不料在临安还能看到此花!”
“丞相乃大富大贵之人,大难不死,自然是后福深厚。”徐侍郎在一边陪笑,“丞相不知,着御衣黄除了美丽绝伦之外,尚有一种极妙的好处,请移步一观,必有惊喜。”
“哦?”秦桧酒至半酣,饶有兴趣地起身凑过来,“有何好处?”
两人围到了那盆牡丹边上,徐侍郎弯着腰,脸上的笑容犹自谄媚,语气却互转森然,“可饮奸人之血!”
就在那一瞬,旁边的仆从震惊地看到徐侍郎忽然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捧起花盆,用力摔裂在地——砰然碎裂的花盆底下,赫然露出了一把长不盈尺的冷瑞匕首!
“奸相,拿命来!”
徐侍郎刺杀秦桧的消息传来时,白螺正在天水巷里修剪花木。手一颤,竟将一株好生生的牡丹剪去了半支,剪了的端口上渗出淡淡的青色汁液,宛如一滴缓缓凝聚的眼泪。
“看不出,徐君宝他竟然”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葛巾毕竟没有看走眼。”
“我说过,你并不了解他。”身边的湛泸却并不意外,叹息了一声,“南渡之时,徐君宝一家均丧命于金兵之手,自然对今人痛恨入骨。这些年他处心积虑地头靠在秦桧门下,职位博取其信任,以雪灭门亡国之仇。三年来他暗中保护主战派将领,资助在后方的抗金队伍,做了不少事情。”
白螺怔怔听着,说不出话来。
展露叹息一声:“但高宗昏庸苟安,重用误国奸臣。去年十二月,岳飞将军冤死风波亭——徐侍郎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便决议动手刺秦!殊不知秦桧为人多疑,日夜贴身穿着软甲,那一刀根本是刺不进去的。”
“”白螺手指握着见到,用力得苍白。
恍惚之间,昔年葛巾的那番话忽然萦绕在耳侧,清晰无比——
“小姐,当初,我看到他画的一幅焦骨牡丹图,上面的花朵娇艳柔弱,叶下却有铁骨铮铮。那时候我就想,他一定是个有着侠骨的人呢。”
她忽然间心中一痛,怔怔流下泪来。
白螺喃喃:“徐君宝如今怎样了?”
“自然是凶多吉少。”湛泸淡淡回答,“听说昨日已经下狱,受尽了严刑拷打——我想秦桧是想借此机会大做文章,株连构陷,将朝中的主战派力量一网打尽吧?”
白螺霍然抬头,眼底寒光一闪。
“你要做什么,螺儿?”湛泸又在她眼里看到熟悉的神色,不由笑了起来,“是不是心里又在蠢蠢欲动了?”
她没有否认:“这次你别想再阻拦我了。”
“这一次我定不会阻拦,”湛泸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但我要告诉你的是:秦桧尚有十四年阳寿,命不该绝,但徐君宝的寿数却只止于三日之后的子时——你去救他也是毫无意义。”
“什么?”白螺吃了一惊。
“他得了枯血症,已到了膏肓之际,”湛泸摇了摇头,叹息,“他隐藏于秦桧身侧多年,却忽然孤注一掷的去刺杀,这并不是没有原因。因为他自知身染重病,不甘心就此病死床榻,才凭借献上御衣黄的机会,舍命搏杀奸佞!”
“”白螺说不出话来。
原来,昔年一幅《焦骨牡丹图》,已经勾画出了这个一介书生的铮铮铁骨。葛巾知人之深,果然不曾辜负花中魁首的身份。
“如今他求仁得仁,你又何必忧心?”湛泸道,“你看,着第三世也算是圆满结束了。料得再等十几年,他便可以和葛巾来世重逢——到时候,这个世间将没有任何力量能将他们分开。”
说到这里,湛泸微笑起来:“就连我,也禁不止羡慕他们。”他的笑容有些复杂,白螺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忽然间不认识这个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一直以来,或许因为他的本形式一把上古神兵,她都觉得湛泸是一个冷面冷心的人,却不料他对于人心却洞若观火,细微至此。
“世态凉薄,人情如纸,螺儿,虽然百年来你看过很多不好的事,但无论如何还是要对别人多一些信心才是——”湛泸轻叹,摇头,“就如这一次,如果你那日真的杀了徐君宝,葛巾在天上看到了又会如何?”
白螺眼神复杂,许久轻叹:“你说得对。”
湛泸松了一口气,道:“从未见你低头认错,如今这么说了,我走也走得放心。”
“你要走了么?”白螺一惊,蓦地抬头。
“是啊,难不成你以为我可以永远留在这里?”湛泸苦笑,“如今宋室王气衰竭,我奉天帝之命离弃赵氏回归天界,等下次天下出现新的王者之后才能再度返回。”
湛泸乃天子之剑,只跟随天下霸主。然而,要等到下一个王朝兴起,又不知该国去了几世。
白螺默默地想着,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湛泸低声:“玄冥还没找到,你一个人在下界要好生照顾自己。”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有些茫然。
她不说话,他便也不再说什么。两人在花下相对坐着,耳边只有簌簌的风声在空旷的房子里吹拂,宛如枝叶间有无数精灵在地狱。这样的情景,仿佛忽然回到了几百年前碧落宫的沉香亭之畔。
湛泸默然坐了良久,在天色渐渐昏暗的时候长身而起:“我走了。珍重。”
看着他的离开,白螺坐在满室葱茏的花木之中,却是第一次感到了某种萧瑟和孤独——几百年了,她辗转漂泊于尘世,唯有同在下界的湛泸是她唯一的伴侣,时不时来看她、和她说话。或许知道他一直都会在哪里,时间久了,竟也不觉得这是多么可贵。
如今,当他真正的离去之后,那种孤独才铺天盖地而来。
她茫然地想,看着庭中青青碧草,忽然觉得极其疲倦。不要去想了这些事情,本来是凡人才应有的烦恼。而她,本应已经超越了这种业障,世事流转、爱憎纠缠,于她不过是镜中之花而已,终成虚幻。
世事多有缺憾,但无论如何,葛巾这一生终得圆满,也足以令人欢喜了。
小注:
牡丹为花中之王,北地最多,花有五色、千叶、重楼之异,以黄紫者为最。八月十五是牡丹生日,洛下名园有牡丹数千本者,每岁盛开,主人辄置酒延宾,若遇风日晴和,花忽盘旋翔舞,香馥一场,此乃花神至也,主人必起具酒脯罗拜于花前,移时始定,岁以为常。正黄色十一品。御衣黄,千叶,似黄葵。
——引自清·陈淏子著《花镜·卷三·花木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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