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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个月后,终于闭上了眼睛。关雎宫里立刻哭声震天,就连陪伴着的哲哲和布木布泰也一起用帕子擦起了眼泪。
病床前的孩子并不少,哲哲的三个女儿,布木布泰的三个女儿并福临,一齐守在那里。在海兰珠闭目后,几个孩子也都哭成一片。福临倒是真心实意的流着眼泪,却眼尖的发现大姐雅图的帕子上拴着一个香包,擦眼泪的时候嗅一下,就越发的哭得伤心。
正在一群人哭泣之际,就听到一声接一声的通报:“皇上驾到——皇上驾到——”众人都是一惊。只见皇太极一身戎装,就这么冲了进来,一屋子的人统统给他行礼,他却视而不见,眼里只有床上的那个女人。
福临牵着布木布泰的手,乖乖的在一旁站立。就见皇太极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仿佛怕惊醒了床上之人一般,轻轻的走上前,轻轻的抚上她的脸。在他的眼里,世界统统消失了,剩下的只是这个最珍贵的宝贝。
“皇上,还请节哀。”哲哲缓缓走上前,低声劝道。
皇太极头也不抬,只是挥了挥手,一屋子的人都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在刚刚走到关雎宫门口时,福临听到了皇太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他抬头看了看一旁的皇后哲哲和布木布泰,只见她们并没有丝毫的停顿,依旧步履优雅,好似完全没有在乎到身后的悲痛。
福临身上一冷。这么悲伤的,毫不掩饰的哭喊,仿佛将他带回了那个满是血色的黄昏,男人抱着某个捂着肚子的年轻女人,着急的一声声的呼唤着,完全不理会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镜头一转,他似乎又看到某个幸福的一家三口,看着电视欢笑着,而自己却只能远远的望着,那种快乐染上了红通通的颜色,根本就不属于他。
皇太极的声音穿透了重重的深宫,一下下刺着他的耳朵,福临不由得弯下腰,头疼欲裂。他最后的意识,便是布木布泰着急的脸。
——“小亮,这次考试怎么样?”
——“一百分,又是第一名!”
——“真厉害,妈妈给你买冰激凌吃。”
是谁,是谁这么温柔的在耳边说话?福临迷迷糊糊的转了转头。是了,他从小成绩就好,每次都是第一名,还代表学校去参加了许多市里和省里的比赛,一直是全家的骄傲。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生活完全变了模样呢?对了,五年级,小学五年级。
妈妈下班顺路接他回家,还给他买了冰激凌,一路上说些学校里发生的小事,他们根本不知道,等在他们前面的会是什么。
父亲带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到家里鬼混,他能看到两具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接着就听到妈妈的尖叫,后来就是厮打,最后以妈妈一怒之下的跳楼结束,现场一片混乱。
“妈妈——”福临喃喃着,一旁的布木布泰将他额上的汗水拭去,低声道:“福临不用怕,额娘在这里,额娘陪着你。”
额娘,对了,他现在还有一个额娘,全心疼爱着他的额娘。福临低低的哼了一声,重新又陷入了昏睡。
那个年轻的女人检查出了身孕,妈妈的头七还没有过,她就成了自己的继母。他看着父亲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那个女人身上,为她调理身体,为她做胎教,然后抱着新出生的弟弟,犹如抱着全世界的珍宝——他从来没有对妈妈这么好过,他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永远充满着训斥和不耐烦。
父亲,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做儿子吧,他心里的儿子只有那个女人生的那一个。迷迷糊糊之间,福临感觉有一只温暖粗糙的大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庞。
“阿玛——”如果他有父亲的关心的话,是不是他生病的时候,父亲就会这么温柔的抚摸他?
“福临乖,快点好起来,阿玛给你买好吃的,还带你去骑大马。”
男人的声音温柔且带着一丝沙哑,很熟悉。不是皇太极,是多尔衮。多尔衮不是在打仗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自己有病了这么久吗?不对,多尔衮怎么可以这么大大咧咧的自称是阿玛,算了,额娘对永福宫的控制有目共睹,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就这样,他昏昏沉沉的睡着,饿了便醒来喝粥,然后接着又是睡,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也错过了宸妃那场极竞荣宠的丧礼。永福宫上下都是一片阴沉,雅图等三个孩子也每天都来探望卧床的弟弟,希望有一天弟弟能够醒过来,和往常一般露出调皮的笑容,和她们一起玩闹。
而九阿哥福临因为宸妃娘娘的去世,悲伤过度,重病不起一事,也很快在整个宫中流传开来。皇太极也因此对福临另眼相看,时常去永福宫,和布木布泰一起哀悼逝去的佳人。
“她倒生了个好儿子。”麟趾宫的贵妃娜木钟抚摸着高耸的肚子,冷笑一声,“让儿子去讨宸妃那个狐媚子的欢心,然后用儿子来拴住皇上。这下宸妃一去,整个后宫就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一般。”
身边的侍女劝道:“贵妃娘娘可不要多想了,要注意肚子里的小阿哥啊。”
娜木钟冷哼一声:“她哪里比得上我,而且,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生小阿哥的。”
永福宫内,福临靠在床上,布木布泰一小勺一小勺的喂他吃着鸡茸粥:“一病就是这么久,瘦了这么多,可要好好补补。”
福临有些不好意思。他自己知道生病的原因,无非是自己把自己逼得太紧的缘故。他年纪还小,却被自己用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每天学很多的东西,忙着去讨好宸妃,还要在其他人面前扮可爱,心力耗费,再加上夏秋交汇之际吹了些凉风,风寒入体,思虑过剩。顶着一个三岁的小身板,生病是难免的。
布木布泰见他乖巧的一口一口的咽下粥,心疼不已。她本身是学过一些医的,自然知道自家儿子的病因,柔声道:“你还小,何必要想这么多,一切有额娘在,不管什么事情,都有额娘给你做主。”
“嗯,我知道了。”福临乖巧的点头,“额娘,我想吃奶酪。”
“好,额娘让人给你做。”布木布泰连忙吩咐下去,很快就有人端上了一碗奶酪,布木布泰亲自舀了喂他,眼里都是担忧和慈爱。
听说福临好转的消息,当晚皇太极便来了永福宫,倒是很难得的温和,大手摸上福临的脑袋狠狠的揉了两把:“没有想到小九这么知恩图报,对海兰珠也没有忘记。”
“姨妈最漂亮最温柔,我最喜欢了!”福临驾轻就熟的装着小孩子,“姨妈还经常夸我很乖呢!”
“哈哈!”皇太极开心的笑了两声之后,情绪又低落了下来,“可惜,她已经与朕天人两隔了。”
福临仰起小脸,看起来无比天真:“额娘说,姨妈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现在是回到天上去了,如果我们想她,她就会到我们的梦里来的。”
“你额娘真的这么说的吗?”皇太极转头看向布木布泰,眼里难得闪过一丝柔情,“玉儿,你把孩子教得很好。”
布木布泰娇羞的低下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接下来应该是少儿不宜的场景了,奶娘及时将福临抱离现场,福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是不是说明他任务完成呢?
就这样,在福临不懈的努力下,布木布泰日益受宠。不过,她并不是皇太极喜欢的类型,比起做活塞运动,皇帝更喜欢跟她一起坐着纯聊天,顺便一起怀念怀念海兰珠,至于生理需求,布木布泰也会主动要求皇太极去找那些比较合眼缘的嫔妃。一时间后宫雨露均沾,比起宸妃独宠之时好了许多,庄妃娘娘的人缘也日益好了起来。投桃报李,福临发现,同父异母的那些哥哥姐姐们对自己也热情了许多。
这天,福临正在御花园里溜达,正好遇到大阿哥豪格。由于年岁相差太大,豪格对下面的这些弟弟们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的。只是前一阵他早就容颜不在的生母乌拉那拉氏告诉他,因为庄妃的推荐,让皇太极还能去她那里坐坐,心里有些感激,便走上前来:“小九,一个人干嘛呢。”
福临有些莫名的看了看身边跟着的这么多伺候的嬷嬷宫女太监,不知道为什么豪格给他定位为“一个人”,不过还是很乖巧的见了礼,答道:“额娘说,不能整日在屋子里闷着,要多出来走走。”
豪格笑道:“小家伙,话说得很溜嘛。”又想起自己家里的儿子都五岁了,说话水平也不过如此,便一把将面前的小福临抱起来:“走,大哥带你骑马去!”
他才三岁半好不好,这么小骑马会得罗圈腿的!小福临用控诉的眼光默默的看着这个不靠谱的大哥。豪格哈哈大笑:“我们草原的孩子,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你看看你,像个小少爷,可不能这样。”
好吧,骑马什么的,他也很向往,而且众目睽睽之下,豪格也不可能做什么手脚。福临决定跟着大哥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大哥可要抱稳了我,我还是小孩子呢。”
“哈哈,知道,知道!”
就这样?跟随福临的众人惊呆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主子被劫持,又没有胆量上前阻止。福临的奶嬷嬷乌嬷嬷首先镇定下来,指挥两个人回永福宫报信,自己带着剩下的人跟着豪格的步伐,一路冲到跑马场。
豪格命人牵出一匹高头大马,潇洒的骑了上去,顺手将福临放在了前面,一抖缰绳便小跑起来。这还是福临第一次骑马,一开始还有些害怕,只是豪格骑得并不快,风吹过福临的耳畔,让他觉得还是满舒服的,慢慢的也就适应了,坐直了身体,开始得意洋洋了。
豪格只是临时起意带着这个弟弟来骑马的,现在看他这分外可爱的样子,倒也有了几分喜欢,高声笑道:“可要扶稳了,我要加快了。”
“嗯!”福临点点头,有些兴奋。
“豪格,你在干什么!”正在两人高兴之际,传来了一个不悦的声音,一个高高的人影大踏步走了过来,一把将福临从马上抱下来,“九阿哥还小,怎么能让他过来骑马,万一惊了马,岂不是把他吓到了?”
豪格从马背上跳下,也不行礼,高声道:“这是我们兄弟的事情,睿郡王就不要管这么多了吧。”
来人正是睿郡王多尔衮,他皱着眉头,摸了摸福临的脑门,训斥道:“真是胡闹,九阿哥的病才刚好,若是再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豪格撇撇嘴,没说什么。福临趴在多尔衮肩头,看见他的额角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明白定然是额娘吩咐他将自己带回去的,又想起生病时那只粗糙温暖的大手,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了。
——多尔衮自己是没有孩子的,不想着生孩子,却对别人的孩子这么好。果然,对这些男人来说,孩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是谁生的吗?前世今生的父亲,还有多尔衮,都是这样。那么,等他长大了,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第七章
豪格和多尔衮明显不和,两人站在一起,福临几乎都能看出之间噼啪作响的火花。他轻轻拉了拉多尔衮的衣领:“叔父,大哥好棒,会骑这么高的大马呢!”说着,还两只手比划了一下,用力拉到最大的距离,表示真的是好大好大。
多尔衮和豪格都笑了。多尔衮拍拍他的脑袋:“等福临长大了以后,一定会骑更高更壮的大马的,到时候叔父来教你。”
“嗯,说定了哦!”福临扬起小脸,笑得天真无邪,多尔衮几乎想在他脸上亲一下,忍了忍,笑道:“现在我先送你回去,要不然跟着你的这些人可会担心坏了。”
其实是怕我的额娘担心坏了吧。福临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却被豪格扭了一下脸颊:“小孩子叹什么气。先回去吧,有空来找我玩,大哥也能教你骑马。”
布木布泰看到宝贝儿子终于回来了,也不舍得责怪,只是假装板着脸。福临一点都不怕她,兴奋道:“额娘,豪格大哥带我骑马呢。等我长大了也要学,也要骑得这么好!”
“好,都依你。不过你可得好好的吃饭,长得好高。”布木布泰摸摸他的脑袋,“去洗了手换了衣服吧,一会儿吃点心。”
苏茉儿牵着福临的手,笑道:“今天小厨房做了好吃的奶皮子,姑姑带你去吃好不好?”
“嗯。”福临很乖的点点头,跟着苏茉儿离开,给额娘和多尔衮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福临完全不知道,不过布木布泰强作镇定的脸以及针线筐里少了的那个绣着雄鹰的荷包都在告诉着他某些真相。
日子一天天过去,麟趾宫的贵妃生了十一皇子,抓周宴上皇太极给他起名叫做博穆博果尔,福临嘴角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