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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意迟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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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谁?”她重复问道,眉目之间并无不耐。
  他回过神,微微笑道:“在下慕容迟,是……凤姑娘的朋友。”
  她“哦”了一声。“原来是鸣祥的朋友。你走错了地方,鸣祥不在这。”这里是她住的地方,除了送饭的仆役与凤鸣祥之外,几乎不曾有人来过。
  慕容迟听她正常地说话,心头大石更加放下,轻声说道:
  “方才我与凤姑娘见过面了,现在她有事,我便在庄内闲逛,这一逛便不小心逛到这里……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拜访,对于天水庄的地形不甚明了,姑娘可愿意带我欣赏庄内景色吗?”
  司徒寿呆呆地眨了眨眼,见他似乎仍耐心等待她的答覆,她迟疑了下,问道:
  “没有人跟你提过我吗?我叫司徒寿。”
  “原来是寿姑娘。”他的唇畔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她却像是看不见般。“凤姑娘曾提过你,你是她的义妹。”
  “没有其他人提吗?余沧元?小春?或者庄内其他下人?”
  她的神态没有好奇,只像在阐述一项事实,慕容迟心里虽觉有些奇异,仍是微笑地摇摇头。
  司徒寿喃喃自语:“他是鸣祥的朋友,他迷路,我带他出去,瞧见有人就交给她们,鸣祥应该不会怪我,也不会受到惊吓吧。”
  她的声音虽极低,但慕容迟耳力极好,将她的自言自语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愈来愈觉得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她忽道:
  “我带你走,这里没有人,得出去点才会遇见人。”
  “怎么这里格外遭人忽视呢?”他随口问。
  司徒寿回头看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
  “因为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啊。”
  这是什么理由?因为她住在这里,所以没有人来?为什么?她是一个黄花大闺女,乍见之时,只觉她貌美如幼时,黑长的头发编成一条长辫盘在头上,就像小时候的打扮,有一种活脱脱是小司徒寿放大后的感觉。这样美丽、脾气也不骄的少女,怎会没有下人伺候?
  “你……喜欢安静吗?”他慢慢地跟在她身后问道。
  司徒寿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与自己的一段距离。她喜欢安静吗?她垂下眸,又抬起眼,流露几许迷惑。
  “寿儿……寿姑娘?”
  “不知道。”她坦白说道。
  慕容迟又是一阵微讶,但没有追问下去,反而仍露一脸温煦的笑意。
  “我却是很喜欢安静。”见她眼露淡淡好奇,他又柔声说道:“在下从医,时常研究医理,若是有旁人在,便无法专心思考,偏偏在下有两名兄弟,成天热闹得紧。”
  她应了一声,努力想起义爹在世时,她一直是一个人;义爹死了后,她还是一个人……她的世界里一直静静的,很理所当然的,所以她不曾想过自己是否喜欢安静。
  见她直率不隐的神情,就知其中必有异。先前瞧见凤鸣祥,只觉昔日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已成心机深沉的女子,彼此虽无敌意,但她说起话来语多保留,他便主动请求与寿儿相见一面;那时凤鸣祥的神色极为惊讶,在旁的余沧元却是冷冷一笑,派人带他至此,并交给他一颗小弹丸,交代若有事发生可随地一投,就会有人出面。
  他轻“呀”一声,忽然有所警觉。当年凤鸣祥只是一个惊惧的小孩,如今变成城府极深的姑娘,司徒寿怎会不变?
  “寿姑娘,既然你都是一人,平常都在做什么?”他像随口问道。
  却见她皱起眉头,像在回忆。
  “寿姑娘?”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不含任何威胁性。
  司徒寿脑中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轻敲自己的脑袋瓜子,咕哝道:
  “又模糊了。”
  慕容迟见她这稚气十足的动作,心跳漏了一拍,顿感紧张起来。
  “寿儿,你记忆不佳,极有可能是受了风寒,我学过医术,让我帮你把脉诊治,好不好?”
  他的口气像在哄孩童,她却无法听出,也没注意到他将她的闺名喊得熟悉,只奇怪答道:“生病会病很久吗?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记不住呢……”
  瞧不见他美丽脸孔上的大惊,只看见他慢慢、慢慢地接近自己。用这么慢的速度是在怕她吧?那可不好,她很努力地想当好主人。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他是鸣祥的朋友,若让鸣祥知情了,会很失望吧?
  思及此,只好乖乖伸出手臂。
  他见状,露出令人心动的微笑来。
  “寿儿乖。”伸出手轻轻把住她的脉门。
  她的身子很腱康,也没有练功到走火入魔让她的气息混乱,内力有些轻浅,可见师兄当年教她的主外功。
  这样的身子照理说是没有什么毛病,但正因为没有毛病,他心里才会隐约不安。她久居安静之地……说是安静,不如说是无人闻问的地方,若是她喜欢独处,那也就罢了,但她连自己喜不喜欢都不知道,就被迫住在那样宁静的天地里,她自己却不觉得是被迫,仿佛人家给她什么,她也不会多问地便接受了下来……
  脉门之间并无忧郁的情况,反而倾向清澄之态,与他心中的怀疑完全背道而驰,说这样的情况不诡异是骗人的,而他主身体上的疾病,对于心头上的病却只懂粗浅,只能长期观察而下判断。
  可是,就算是他一时半刻查不出病因,但依他对师兄的了解,师兄就算是要死,也不会轻易放过司徒寿这孩子。
  弯弯的眉头拱起,慕容迟暗暗叹息地抬起俊颜,正要随口安抚她几句,忽见她的小脸近在眼前,圆圆的眼眸不眨地注视他。
  他吓了一跳,忘了自己与她极为贴近,红晕飞上他美丽的双颊,他立刻松开她的脉门,慢慢地退后几步。
  司徒寿仿佛没有见到他脸红,只看见他惧怕地退后几步,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淡淡的失望来。
  “我义爹也常说我乖。”她突然说道。
  他一楞,点头。“他的确是个会以言语来哄骗人的男人。”
  她眨了眨眼,好奇道:
  “你也认识我义爹?”
  “我与他,是师兄弟。”
  “师兄弟?”司徒寿惊讶道:“可是,你的武功被废了,义爹怎会有你这样弱的师兄弟呢?”
  从第一眼看他的身形就知他的武功曾被废过,现在只能算是废人一个,任谁也有能力一掌打死他;义爹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也对弱者向来不以为意,怎会有这个人当义爹的师兄弟呢……
  “其实,义爹也算弱者。”她喃道。
  “你义爹武功高强,怎会是弱者呢?”他试探问道。
  “因为他死了啊。强者生存,弱者死了活该,这是义爹说的。他的武功虽好到不能再好,可我也能杀了他,所以在我眼里,他比我还弱。”她说道。想要忆起脑中当年杀了义爹的情景,却只能出现片段,让她懊恼地又轻敲了下头。“讨厌,又模糊了。”
  她自顾自地继续走,慕容迟却停步不前了。她又回头,心里有些焦急,怕若让凤鸣祥瞧了,会以为她欺负这个人。
  她不明白为何人人都要怕她,鸣祥怕她身上的血,所以她一直推测旁人怕她也是因为身上的血;可现在她没血了,这人为何还要怕她?
  “我不可怕的。”她冲动地向他跨一步。
  他微楞,直觉答道:“我并不觉得你可怕。”
  “不怕,慢!”慕容迟原是被她软软声音里的恼意给吸引,后而听她抱怨,他露出歉意的笑容,道:
  “我并非怕你,而是我一向走路极慢。”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他慢吞吞地走向她。
  好像……好像乌龟。明明他四肢健全、长手长脚的,走起路来却像是她看过的乌龟;要是有人拿刀砍他,不用追着他跑,也能一刀砍中他。
  “瞧,我这不是靠近你了吗?”他的笑颜极为温和,她却看不出来,只知他与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他身上的气味再度飘来,她脱口:
  “好像鸣祥。”
  “却不是鸣祥。”他柔声说道。
  她一呆,总觉此话内有含意,但她脑中有些混乱,不知如何去探索,最后只得抓住自己认定的事实,点点头答道:
  “因为待我好的只有鸣祥。”又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他的脚步未移,奇怪他已经走路够慢了,停在那里不走,难道要等天黑才想走出这里吗?
  “寿儿,你很喜欢凤姑娘?”
  “嗯。义爹带我回庄,鸣祥是第一个待我好的人;后来我受了伤,她喂我吃药、哄我抱我,那时她身上好暖和、好……”模糊的记忆里有一个身影好高好高,高到她必须仰起头努力看着那身影……
  可是,那身影是鸣祥,鸣祥没有那么高……她想要在记忆里抓清那个身影,却发现回忆又模糊了。她恼怒地咬住牙根,气自己的记忆力愈来愈差劲,连与凤鸣祥共同的过去也这样忘了。
  “天气很好。”鸣祥的朋友突然说道。
  她回过神,瞧见他抬起脸看向天空,她一时好奇也跟着仰头看向天,天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啊。
  “春天到了。”他又说。
  春天吗?也对,最近是不怎么冷了。但,她带他走与天气有什么关系呢?
  他又忽然低下头,她一时转不过脑子,呆呆地顺着他的视线跑。
  “有些花也开了,很美,是不是?”
  “花就是花,一样的。”她说道。这人真奇怪。
  “我走路慢,是赏景,寿儿姑娘若不介意,也放慢速度陪我一块慢慢赏花,好吗?”他突然朝她绽出一朵迷人的笑容。
  在她眼里,他只是在笑,却看不见他的迷人之处。“你要我陪你?”
  “是啊,天水庄的建法有些不同,像身处自然之间,建筑倒成了陪衬,我少见这样的庄园,你愿意陪我慢慢地欣赏吗?”他心知这样的建法从靠近司徒寿所住的楼宇开始成形,必是师兄在有寿儿之后改建的,将庄园的一部分造得与天然无异,就像是……让一头野兽活在它该存在的地方,而非设限。
  “鸣祥可以陪你。”
  “你不愿意吗?”他的语气放得缓些。“凤姑娘有事在身,而赏景,不同的人陪着,自然有不同的感觉。我非常希望你能陪着我慢慢地走。”
  这是第一次,有人需要她陪着,连鸣祥也不曾这样对她说过。司徒寿迟疑了下,突然有些害羞地点点头。
  “你不怕我,我陪。”
  慕容迟见状,虽是微微一笑,内心却对自己没有早些来到感到淡淡的后悔。
  他慢慢地走着,注意到她也放慢了速度,但还是走得比自己快,每次快了几步,她又走回来。来回数次,却不见她脸色泄恼意。
  她的本性应该颇为乖巧吧?若是师兄当年没有收养她,她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德性;若是当年他多习点武,也许在保住实玉的同时,也能保住她不让师兄带走——
  “花很美吗?”她又见他发起呆来。
  “每朵花都有它独特的美。”他温声说道。
  “我知道它是花,却看不见它的美。”她脱口道。
  “见不着并非罪事,你可以闻它的味道。”他笑说:“味道于人,也分好闻跟不好闻啊。”
  司徒寿呆呆地望着他,即使没有办法看出他脸上的表情,但她的视线却不想移开。
  义爹曾说过,脸可变、声可改,但是人体的气味不论再如何变化,只要一久,仍能依味辨人,只因这样的事不曾有人试过,所以她是异类,而义爹似乎很高兴她是异类。可是,鸣祥就不一样了,鸣祥希望她像普通人一样,懂得察言观色、懂得听对方语气而辨其喜怒;就连那个她不喜欢的余沧元,在义爹刚死后,要她恢复正常人该有的感觉,要她真正地看出他长什么样子,要她在被他打死前能够亲眼看见杀她之人究竟是充满了什么样的忿怒……
  那一次,若不是鸣祥突然出现,她会一掌直接解决余沧元的性命,让他知道到底谁才是强者!
  老实说,她一直不明白余爷爷的死关余沧元何事,为什么他老要替余爷爷报仇?就因为是父子?那也不过是体内的血脉相连而已,除此之外余爷爷与余沧元并无任何交集啊。
  余爷爷会死,是他太弱,怨不得别人。
  所以她一直无法理解余沧元的恨从何来。而这个鸣祥的朋友……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与众不同的地方。
  “寿儿,我告诉你一个小故事,好吗?”
  他的声音钻进她的回忆里,她用力点点头。
  他的唇角抹笑,柔声说道:
  “很久以前,我曾经救过一个小女孩,我救回她的命,却救不了她的未来,因为我的功夫太差劲了,如果当年我多用心于武学,或者她就不会沦为杀人的工具了……”他没有告诉过人,甚至连刚儿与实玉都不曾提过。
  刚儿只觉奇怪那日救回的小姑娘突然不见,但那时刚儿心思全在照顾实玉身上,很快就忘了寿儿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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