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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九却在此时突然清醒过来,很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小臣幼时生病,双腕最怕受风寒,这几天在海上被海风吹得旧病复发,黑羽王的赏酒实在沉重,所以一时没有端稳,在殿前失态,让众位大人和王受惊了。”
黑羽龙盈见他刚才以极为诧异的眼神盯着自己,心里已经存了疑,也知道他的这番话仅仅是“说词”而已,但是心忖此刻还没有必要翻脸,于是笑着挥手喝退了众臣,“九使双手有疾?不知道可找名医看过?本王也不为难你,换个小杯子好了。”
“谢女王体谅。”令狐九垂下眼睑,但是双手还在不住地颤抖,其他旁观者不知内情,真以为他的手腕有疾才会如此。
但是夏南容跟随他好几年了,知道他就算是手提百来斤的大石头也面不改色,怎么可能连一碗酒都端不住。
他好奇地又看了黑羽龙盈一眼。这女人虽然漂亮,但是绝对称不上美艳惊人,跟圣朝中那“见之一面、不语三日”的令狐媚公主相比,简直是连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令狐九向来是冷静如水,坚韧如石的君子,为什么会突然失态?而那个刚才他口中提及的“小情”又是谁?
夏南容想不通,其实他也不可能想通,因为这一切疑问背后的答案早已尘封许多年,就在一起冲天大火的火光之中……
第二章
令狐九被安置在黑音阁,这里距离黑羽龙盈的议事殿非常近,近到彼此的灯火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夏南容对于这样的安排并不是很能理解,“通常外国使者都是住在驿馆,为什么要让我们住在宫里?”
令狐九回答,“对方是怕我们伺机刺探军情,安排我们住在这里是一种变相软禁。”
夏南容一惊,“那我们该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他负手站在窗边,似乎是在看天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此时四周无人,夏南容才好问起白天的事情,“女王同你敬酒的时候,你怎么了?”
他叹口气,“我是不是失态得很严重?”
夏南容苦笑道:“是吓了我一大跳。是黑羽女王有什么不对吗?”
“若说到『不对』,就是她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故人?我听你提到什么『小情』,难道是像她?”
令狐九的肩膀好像抖了下,但并不避谈,“是。”
“小情是谁?”
“她曾经是我身边的贴身丫鬟,五年前死于一场大火。”
没想到这个秘密的背后竟然是如此悲惨的故事,夏南容怔了很久,才又问:“那个黑羽女王真的很像小情?”
“嗯,若非我亲眼见到小情的尸体,恐怕会误以为她还尚在人间。”他的声音中满是怅然的伤感,“世事无奇不有,只是没想到世上会有相像到这种程度。”
“小情和九使你……”夏南容张口后便后悔了,觉得这个问题已经有些逾越自己所能触及的范围。
但令狐九没有见怪,很坦诚地告诉他答案,“小情是我唯一动情过的女孩子,如果她还在人世,说不定早已成了我的妻。”
夏南容听着他的深情告白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小情天生有残疾,不能说话,当年入府的时候很多人都欺负她,是我救下她,让她留在我身边伺候。她虽然不能言语,却很懂我的心。这么多年过去,我一闭上眼总能看到她的笑容在我面前徘徊,还有她的眼睛,永远是那么清澈纯净……”
他倏地转身,挑起唇角,“说这些儿女情长的事让你见笑了。”
夏南容急忙摇头,“不不,属下要多谢九使的信任,竟愿意将这些前尘往事讲给属下听。”
令狐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虽然名为主仆,但这么多年同甘共苦,早已是知己良朋,我说给你听是把你当作了家人,你也不用和我客气。”
夏南容听了很是感动,但同时也有着担心,“九使,这黑羽女王虽然和那个叫小情的姑娘容貌相似,但是毕竟不是她,还望九使……”
“我明白,我当然可以厘清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他一直在悄悄关注着外面的情形,此时忽然眼神亮起,“好,就是此时。”
“怎么?”夏南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前殿灯光大亮,显然是黑羽龙盈有要事要和臣子商量,这个时候我悄悄到外面转一圈,应该不会被发觉。”
夏南容微惊,“啊?这个时候出去?”
他自信地笑道:“黑羽龙盈以为将我们困在这里便可以高枕无忧,却不知道真正高枕无忧的反而是我们。因为她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困住我们,所以我们反而不用太担心被人紧盯。”
他的话音刚落,夏南容浑身一紧,沉声说:“有人上楼。”
果然,片刻后有人在门口禀告,“我王有请使者至前殿议事。”
这回换令狐九愣住了。这个时候召见他?原来前殿的灯火通明竟然是为他点亮的?
不同于白天那威风凛凛的阵式,晚上的议事大殿中只在门口安排两个侍卫,殿内空空荡荡,除了黑羽龙盈,竟然再没有别人了。
看到他来,黑羽龙盈微笑着起身迎接,“令狐使,请这边坐。”
令狐九也微笑还礼,慢慢走近她时却仍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她的面容。
她和小情真的很像。当年小情去世的时候不过十七岁,如今的黑羽龙盈恰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若小情还活着,也应该如她一般大吧……
“不知道女王是否有同胞姐妹?”忍不住的,他脱口而出。
她一愣,“没有,令狐使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女王不觉得小臣冒昧的话,我就直说了,许多年前我有一位故人与女王的容貌十分相似。”
“哦?是吗?那还真是有趣。”她虽然嘴上说著“有趣”,但是神情中没有半点好奇或是开心的样子。
她不是小情,绝不是。令狐九在心中无声地叹息。小情在面对他时不会无动于衷、神情冰冷,更不会有如此威严冷峻的气势,小情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虽然受尽苦难依然能微笑面对,婉约娇柔,惹人怜爱。
黑羽龙盈只是与她有着一模一样的五官,她们的灵魂却完全来自不同的两个世界。
“令狐使的这位故人,现在又于何处呢?”黑羽龙盈很客气地和他随口搭腔。
“她……已经去世多年了。”
“哦,实在抱歉,触到你的伤痛。”她依然是那样淡淡的口吻,疏离得客气,没有半点真心在内。
他收回心神,让眼底唇边的那抹苦涩淡去,“女王邀我来,不知道是要商议什么?”
“令狐使这次出访,为什么第一个造访的就是敝国呢?”她的话中明显带着试探。
他笑笑,“一朝三国中,黑羽与圣朝的距离最远,平时的往来相对较少。丞相表示应该先访黑羽,免得让别人以为圣朝与黑羽之间因为距离而生疏了情份。”
黑羽龙盈点头,“丞相想得真周到。其实哪会有什么『别人』,只是毕竟玉阳和金城的国君都迎娶了圣朝令狐一族的公主,关系自然亲上加亲,本王除了要说句恭喜之外,还很佩服令狐一族人才辈出,不愧是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家族。”
听她又是语带双关,他轻轻回道:“多谢女王的夸奖,其实令狐一族也有资质平庸的寻常人,譬如令狐九,就谈不上貌美,也没有什么智慧,在家族中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小人物会被令狐笑委任为营运大使,将联系各国这样的大事交到你的手上吗?”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令狐使也不用太妄自菲薄,本王虽然从未见过令狐笑丞相,但对他的风评却是耳闻不少,听说他看人从不会看错,料事向来如神,所以对你的到来,本王更不敢轻慢。”
刷地一声,她抛出几本书册,“这是三年来我国与其他各国以及与中原的营运纪录,请大使检验。”
“女王真的是快人快语。”他伸手要拿书册,无意中看到她右手手背上有一块暗红色的印记,顿时心头如遭雷殛,惊问道:“你……请问女王手背上的印记是怎么来的?”
黑羽龙盈不以为意地瞥了自己的手背一眼,“哦,这是本王的胎记,自小就有。”
“不、不……不对。”他的眼睛如鹰隼,紧紧锁在那块小小的红印之上。
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除了容貌相似之外,连她的手背上都有着和小情一模一样的红印!
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那块红印的来历—
那年冬天,圣朝天寒地冻,他在书房写字,手脚都已经冻得麻痹,小情看不过去,跑去管家那里要来了一个小火炉。但在路上她被三姐绊了一跤,摔倒在书房门口,火炉从掌中滚落,滚出的火炭烫到她的手背,立刻烙出一片红印。
当他心疼又愤怒地捧起她的手,要与三姐理论的时候,她却是泪眼汪汪地抓住他的衣摆,用力地摇头,用手指着掉在旁边的火炉,爬过去将火炉拾起,重新添好木炭,为他点燃取暖。
那天晚上,他一边习字,一边还要担心她的伤势,但每当他看向她的时候,她总是笑盈盈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那道伤疤却永久地留下了。
直到她葬身火海,那块伤疤也随着她的身影,永远地烙在他的心底。
如今,这道记忆中的伤口突然鲜明地出现在眼前,出现在与小情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身上,即使告诉自己她不可能是小情,即使明白她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尊,令狐九依然控制不住地动容,他几乎想一把将黑羽龙盈的手抓在自己掌中,仔细看个明白。
然而……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短暂地失神之后,他记起自己应守的本份,苦笑道:“大概是白天的晕船让小臣还没完全适应过来,烛火摇曳也让我的头更晕了,总是在女王面前失态,实在是……”
“行了,你远道而来,本王立刻拉你来商议公事,是本王的不对。”黑羽龙盈虽然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常表现起疑,却不想多问。将公文推到他面前,“这些东西令狐使可以带回住处慢慢看,明日清晨我们再讨论。”
意思就是这个晚上他哪里都不能去,必须把所有的文件看完。
令狐九带着公文起身,可才走出几步,却又回过身,看着正在灯光下低头批阅公文的黑羽龙盈。
虽然是不一样的装束、不一样的气质,但是她此时垂首低眸的样子,与当初小情在他的书房中为他磨墨,看他写字时的举止动作却是如此惊人的相似。尤其是她左手翻书,右手持笔时,习惯性地用小拇指和无名指作为支撑点,将手掌下意识地摊在桌面上的动作,也与小情完全一样。
如果说容貌相同只是巧合,那么巧合的事情不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不!她不是小情,小情早就死了,她是黑羽龙盈!
但是,她又与小情有着太多难以说清的共同点。
她,到底是谁?是人?是鬼?是黑羽龙盈,还是重返人世的小情?
他未曾离开,却久久无声,终于让黑羽龙盈抬起眼,有点戒备地看着他,“令狐使还有别的事情吗?”
“女王……可曾听过在我圣朝流传的一首诗?”
“诗?”她为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更觉得困惑。“什么诗?”
令狐九的眸子凝在她的脸上,“这是我圣朝孩童学诗词之初必学的一首,浅显易懂,情真意切。”
“哦?是吗?”她很给他面子,“令狐使如果这么好兴致,想念给本王听也可以。”
“昔日有眉攒千度,今朝更有颦颦处。天上人间难长聚,无处不有相思路。相思随意绕天涯,世间遍种苦情花。年年花开到海角,恍若七夕鹊桥架。鹊桥七夕也可会,人家空洒相思泪。日日浮云笑故痴,夜夜冷风窥不寐……”
他的声音顿住,再也无法继续,因为听着他念着这首诗,黑羽龙盈的表情还是一样的淡漠,毫无所动。
“嗯,的确是很浅显易懂,也很情真意切。只是让小孩子学这样的一首情诗,会不会太早了点?”她的评价中肯寻常,但听在令狐九的耳朵里却有如刀子一样。
“是啊,我也觉得这首诗对小孩子来说是不大合适。大概是思乡情切,在下突然忆起这首流传圣朝境内的情诗,多谢女王肯听我念上几句,小臣……告退。”
伤口本已裂开,却因为她那样无波无情的话而裂得更深更痛。
他记得,当年在书房里读这首诗的时候,小情在他身边,手托腮,微笑着听他诵读,有时候听得动情,她还会哭。
本来他最不喜欢这种甜腻缠绵的情诗,长到十八岁也是因为老师强迫不得不背,很苦的一个差事,却因为她那份满足的甜美笑容不由得诵读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不是小情,不是!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