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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笑,“除非你能保证她的安全性,让她和你寸步不离,否则,今天的惩罚,我不保证在日后的哪一天不会再发生。”
令狐九被触怒了,脱口便说:“好!既然七哥这么说了,那么我便跟七哥要了这个人,从今以后她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七哥是不是可以饶她一命了?”
说完,甚至也不等令狐笑回答,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来到厨房大院,小情依然僵直地跪着。他走过去,双手一拉,提着她的肩膀将她拉起,沉声说:“从今以后你跟我做事,不用再听从其他任何人的指派。”
小情先是露出吃惊的表情,接着双膝软软地又倒了下去。
令狐九揽过她窄窄的肩膀,将她半拖半拉地搂在怀里,然后在执事等人诧异的目光中,带着她,昂首而去。
小情就这样成了令狐九的贴身婢女,而这事也成了令狐家的一则话题。因为谁也想不到,一向不起眼的令狐九居然会为了一个卑微的哑巴下人顶撞神圣不可犯的令狐笑。
有不少好事之人悄悄跑去窥看两人,却不免更觉奇怪。小情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长得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一个小哑巴更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来迷惑主子,怎么令狐九会为了她去惹令狐笑?
但是当事人却不在乎这件事掀起的风波有多大,令狐九还是默默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小情也不再像在厨房帮工愁眉不展跟随在令狐九的身边跑前跑后,她很尽心地伺候着他。
所以,即使身处争议的漩涡之中,他们却泰然自若,有如置身事外一般的自在。
原本令狐族人都以为令狐九这样顶撞令狐笑会受到重罚,因为就在一年之前,家中一位小妾为了争夺圣上赏赐的礼物而与其他侍妾争吵起来,令狐笑出面调停,那名小妾仗着自己是令狐笑的小妈顶撞了他几句,令狐笑立刻沉下脸,喝令将她轰出门。
他这一动怒,居然没有人敢为那名小妾求情,就是令狐笑的父亲,也在令狐笑面前训斥了那小妾几句之后,悄悄送她些银两,安顿她到府外另找居住去了。
令狐笑的权威无人可以挑战,由此可见一斑。
为什么这一次他却对令狐九如此宽容呢?
众人又看不懂了。
转眼秋天已过,冬天悄至——
最近天气真的是冷了很多。令狐九的毛笔刚碰到桌上的砚台就发现砚台中的墨已经有些干凝了。
“小情!”他抬头呼唤,等了半天却不见小情的影子。“这丫头这个时候能去哪里?”他干脆亲自动手磨墨。
“九哥,你那个哑巴小跟班呢?怎么不在?”令狐琪又趴在窗台上了。
令狐九反问:“今天你的功课都完成了?”
“当然,七哥还夸我写字有进步呢!”令狐琪今年不过七岁,生性活泼好动。与其他有些势利眼的家族中人不同,他其实挺喜欢这个沉默寡言的九哥,他们书房又在隔壁,所以功课一写完就爱来这里找令狐九闲聊。
“九哥,天气都这么冷了,你怎么还没穿上棉衣?”令狐琪大感意外的,顿了顿又问:“难道管家没把新制的棉衣给你送过来吗?”
“新制的棉衣?”令狐九这才注意到他的身上穿了一件有白裘毛镶边的棉外套。
“是啊,上个月金针绣坊的人不是来给每一房的主子量尺寸制衣吗?昨天都送来啦,难道九哥的还没做好?”
令狐九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令狐琪非常聪慧,见他这样笑,眼珠一转,惊呼,“难道他们连量衣都没有给你量吗?”
令狐九将目光调回到书本上,沉默不语。
令狐琪思忖了好一会儿,小声说:“九哥,是不是因为你上次得罪了七哥,所以他故意针对你啊?”
他开口道:“你应该把心思放在书本上,其他事情不用想那么多,也与你无关。”
“你不恨七哥吗?”令狐琪又问。
他失笑道:“恨他?我与他又没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为什么要恨他?”
“但是……”令狐琪的眼睛看到他桌上的砚台,开始为他抱不平,“七哥真的有点偏私,昨天我还看到他送给三姐一只用玉石镶底的砚台,你这个都缺掉一角,太破烂了。”
“那么珍贵的东西是摆着看的,不是拿来用的。”令狐九磨了一阵子墨,心头却是平静不下来。小情离开很久了,不知道她是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食指弹了下弟弟的脑门,“十三弟,你练武的时间快到了,别让七哥久等了哦!”
“哎呀,我差点忘了。”令狐琪急切地转身要跑,忽而又转回来,吞吞吐吐地低声说:“九哥,刚才我的话都是开玩笑,你可千万别往心里搁,也别跟人说。”
令狐九一怔,立刻明白他指的是刚才他替自己抱不平的那些话,也明白他是害怕话若传进令狐笑耳里会惹恼他,于是笑着摸摸他的头,“放心吧,九哥刚才只顾着写字看书,没太注意你说了什么。”
令狐琪这才满意地跑掉。
令狐九调开视线,看向路的尽头,小情正从那边走过来,手里好像还端着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一刻也未离开,而小情已经越走越近,脸上还焕发着喜悦的神彩。然而就在她即将走到书斋院前的时候,从另一边走来了几个人,令狐九清清楚楚地看到其中一人的脚突然向前多伸了几寸,骤然绊到了小情的脚前,而她因为注意力都在自己手上的东西,完全没留意其他,一下子被结结实实地绊倒了。
令狐九急忙跑过去,将倒在地上的她扶起,同时也看到滚落一旁,原本捧在小情手里的东西,是—暖手炉。
手炉里的炭已经撒了一地,最要命的是,那些炭有不少撒到她的手上,她的手背被烫出一片红肿。
令狐九怒而转身问道:“三姐,为什么要欺负她?”
站在他身后的是他三姐令狐琴和她的贴身侍女。此时她很无辜地张大眼睛,“你说我欺负她?我和她又没过节,我为什么要放低身段,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
令狐九刚才很清楚地看到小情被绊倒的一幕,所以压抑不住心头愤怒,挺身就起要与三姐理论,但是他才刚起身就被小情拉住衣襟的一角,使劲地拽了拽。
他低下头,看到小情强带笑容的小脸,她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散落的炭和手炉,随即爬过去想把炭重新捡回来。
他心疼得面容都揪紧了,眼看着她被冻得青白的手指居然去摸还在燃烧的红炭,不由得叹息着将她强拉回来,掰开她的手去检视那些烫伤。“伤到没有?疼不疼?怎么这么不留意?已经烫到就要更加小心,不能让自己再受伤了。”
他心中有气,怒视了令狐琴一眼,带着小情向回走,并对她说:“我们回去,我帮你擦药膏……”
“真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令狐琴在他身后嘲讽地笑道:“该不会你准备把这个丫头收房吧?要说一个是哑吧,一个是石头,也算是绝配。”
令狐九顿住脚步,斜身冷冷地看着她,“三姐,请你说话放尊重点。长幼有序我尊你为姐,但是如果你故意对我身边人不利,也别怪我翻脸无情!”
第四章
翻过那只瘦削单薄的手掌,赫然就看到那块红肿的皮肤,令狐九拧紧眉心,喃喃自语道:“想不到连三姐也如此势利,不敢当面欺负我,就去欺负你,这个家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
小情困惑地听他讲述心情,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指了指自己,又摇摇头,像是在说:我没事,放心吧,不疼。
他从书架上拿下一只小匣子,打开后,里面有各式各样的药物,他笑道:“小时候我如果受伤了总是忍住疼,不让自己叫出来,然后自己给自己上药包扎,渐渐地,也成了半个大夫。”
他取出一只小盒子,揩了些膏药轻轻涂抹在她的手背上,“以前我总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依附别人而活,所有的事情都只能靠自己。你和我有很多相似之处,所以当初我才会帮你入府。”
小情水汪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其中有了一缕不平静的动容。
“你很坚强,即使父母去世依然没有被生活击垮,还理智地为自己安排往后的生活。我不知道其他人,如果遇到你这样的经历是否也能同你一样勇敢。”
她笑了笑,很恬静地低下头去。
“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我在令狐家的处境跟你有些相似。”他的手指轻轻为她摩挲着烧伤的地方,让清凉的药膏渐渐融化开来。
“身处于逆境并不是我们的错,但是如果因此自怨自艾,就大错特错了。一直以来我都选择淡然相对,不想与人争强斗狠,做人但求问心无愧。”
他的手指离开她的手背,托起那个尖尖的小下巴,直视着那双眼睛,“不过今天我忽然开始怀疑自己这样一味地忍让是不是错了?如果我的忍让只是为我身边的人带来危险,那么我想,我应该改改我的脾气。”
她的身子轻颤着,拚命地摇头摆手,左手抓过桌上的毛笔,在一张纸上歪七扭八地写着:九少现在这样很好,不要跟别人争什么,我没有受什么委屈,我们只要踏踏实实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令狐九本来有些愠怒的神情渐渐趋缓了,看着她写的字,他笑道:“我们自己的日子?说的好,这世上有我怜你、有你怜我,就够了,管其他人做什么?说不定他们是嫉妒我们这样自在开心才会跟我们过不去。”
小情也笑着点头,受伤的手拉着他的,使劲地摇了一下。
甜蜜的幸福感就这样淡淡地蔓延开来,在两个人的周围涨满、充盈。
望着她清澈如水的双眸,令狐九有一瞬间的迷眩,好像自己的整颗心都被两泓清泉吸走。他的右掌捧住她小小的脸颊,深望着她,就好像望着某种珍宝。
“还好,有你在我身边,总算不再是孤独一人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感慨,却看到她的眼中有着感动的泪光,她的嘴唇轻颤了颤,像是要说什么,但是嗓子只是干哑地发出几个音节。
他一笑,“有什么话,放在心底,我能够听得到。”
自她眼中滚落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跌碎在他的衣襟上。
“哭什么?傻孩子?是怕以后有更大的风雨承受不起吗?”他笑着帮她擦泪,她自己也手忙脚乱地用手背抹去泪痕。
忽然间有道不和谐的声音从门外插进来,“九少,七少有请。”
令狐九挑起眉。七哥找他?该不会是为了刚才三姐的事情吧?
然而他猜错了,令狐笑并没有对令狐琴的事情提及一个字,反而交给他一个出乎意料的任务。
“也许你没有忘记,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下个月是我们祖父的祭日。”
“嗯,我记得。”令狐九看着他,不知道他忽然提及这事用意为何。
“原本应该派近支的直系子嗣去护陵一个月,但是下个月,我们令狐家要陪圣上出巡,很多人都分不开身,我看这件事就交给你吧!”
听了他的安排,令狐九微怔了下,笑道:“好,多谢七哥成全。”
令狐笑反问:“我成全你什么?”
“这个家里的人向来勾心斗角、相互倾轧,我实在是看累了。不管七哥将我发配到远郊护陵是为了什么,我都要感谢七哥,给了我一个清静自处的机会。”
令狐笑幽幽地看着他,“如果这是你的心里话,我也要恭喜你。”
“哦?恭喜我什么?”他学著令狐笑刚才的口气笑问。
“恭喜你很懂得进退,恭喜你……可以过一段你想过的日子了。”
被他的话触动到,令狐九回望着那双永远深不见底、无波无情的黑眸,他突然发现,原来七哥虽然不大和他说话,但是对他的心思却非常了解。
令狐笑将他从令狐族陪圣上出巡的大事中“赶走”,丢到冷宫一样的先人灵寝处去护陵,是因为他讨厌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既然让我护陵,我是否可以多带个人走?”他也开口提出自己的要求。
令狐笑不用听他说完就明白他的意思,淡道:“你想带那个丫头就带吧!她不在府内,反而更让我顺心。”
“那就再谢过七哥的成全了。”他拱手,潇洒离开。
圣朝的陵寝分为上下两大地界。上陵,安置皇家薨逝的贵胄,如帝王、王后、太子等。下陵是令狐一族的专属灵区,这种安排代表著令狐一家将世代守护圣朝王族,无论生死。
不过,令狐九来到这里,才发现护陵之事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下陵虽为令狐家的陵寝禁地,却也是圣朝都城的门户所在。在这里驻扎着近万精兵,统辖他们的将军也是令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