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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同旭在百里肇身边走了一回,终究觉得有些压抑,但以他身份,自不好去与远黛、秦晚说话,犹豫一刻,才干干笑道:“白兄这腿疾,可是宿疾吗?”
不意他会问起这个,稍稍沉吟,百里肇这才答道:“算是吧!”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却让秦同旭心中没来由的打了个突,然而既说了这话了,他自也只得若无其事的继续说下去:“说起来,秦某倒是识得一位宫内出来的御医,此人最擅疗治风湿之疾,白兄这腿疾,若因风湿而致,倒是不妨请他看上一看!”
百里肇听得略一扬眉,过得一刻,却终究颔首道:“多谢美意!秦兄不知,我这腿疾乃早些年受伤所致,这些年来,也曾多次延请名医,却总不得根除,早无意费那心力了!”
听出他的拒绝之意,秦同旭自然不会不识趣的屡屡相请,当下一笑,道:“原来如此!”
虎丘山本不高,二人说了这几句话,不觉已到了半山腰。山腰处,早有人迎了上来,朝着百里肇深深一礼:“这位爷可是姓白的吗?”
脚下一顿,不置可否的扬一扬眉,百里肇的目光已落在了早已侯在一边的肩舆上:“可是有人雇了你们来接我?”由来上山容易下山难,岳尧与沅真二人若早下了山,雇一顶肩舆来接一接百里肇与远黛二人,倒也是理所当然。
那人一听这话,哪还不知道自己这是问对了人了,只是目光所及,却见这处共有二男二女,又不禁犯了难。岳尧二人并无未卜先知之能,又岂能知晓百里肇二人会在剑池边上巧遇秦同旭兄妹,故而这肩舆却只雇了二顶,怎由得这脚夫不看着四人暗里犯难。
秦同旭何等玲珑,见此情景忙自笑道:“白兄腿脚不便,以肩舆下山却是最好不过的了!虎丘西麓酒楼,我也曾去过几次,自行前去即可,白兄偕夫人只管请便就是!”
百里肇听得眉峰轻拧,才要开口言语之时,一旁的远黛已适时上前一步,含笑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肩舆也是三爷的一番心意,却不好推却得!秦家妹妹处,就由我来陪着他们走一回吧!却巧这山路甚是平坦,我也正想着多走几步呢!”秦晚在旁也是频频点头。
眼见三人都已表态,百里肇自也不再多加推辞,略一颔首后,便自上了肩舆。
那抬肩舆的脚夫倒也并不在意,先时岳尧雇他肩舆之时,已是付了银子的,百里肇等人坐与不坐,他又如何会放在心上,只是乐得轻松一回。当下抬了肩舆一路缓缓而下。
秦晚本不在意百里肇,只是一味的同远黛说话,一时想起才刚远黛说得话,便忙兴致勃勃问道:“才刚姐姐说道家中还有一个排行第十的妹妹?”
隐约察出她的心意,远黛不觉微微一笑,注目看向秦晚,眸中笑意隐然:“十妹妹乃是我三叔的女儿,年纪比我只是略小,早是二九年纪,却比你要大些!”
闻得此言,秦晚面上不觉现出了几分失望之色来。她在秦家的姊妹辈中虽是行九,但上头的姐姐却都比她年长的多,便是她的八姐也大了她五岁有余,总让她觉得甚是孤单冷清,因此中元灯节时候,她在河边偶遇远黛时候,才会觉得格外亲切,颇想攀谈一回。
忍不住的叹了口气,秦晚闷闷道:“可惜我都没有年纪相仿的姊妹呢!”
听她这么一说,倒不由的远黛不想起凌远萱来,沉默片刻后,她才淡淡一笑,温言道:“姊妹多了,固有好处,然常在一处,却也免不了龃龉,总是各有千秋罢了!”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秦晚道:“是这样吗?娘亲倒是从未跟我说起这个呢!”
远黛何等人物,一听她这话,哪还不知道秦晚如此清透澄澈、不经世事的性子,必是因自幼在母亲身边长大,被其母亲保护过度的缘故。这一点,其实与凌远萱也仍是极为相似的,她心中暗暗想着,一时又想起先时岳尧所说的话来,倒不由的暗暗替她担忧起来。
以她这样的性子,若来日当真嫁入宁亲王府为妾室,怕是不免要吃亏。如此想着,她倒忍不住抬眼看向了坐在肩舆之上,正自悠然前行的百里肇。远黛既不肯上肩舆,百里肇自也不会令肩舆疾行,便吩咐了缓行,此刻也不过与三人行的略快一些而已。
察觉到远黛看来的眼神,百里肇也便移眸看了过来,目光仍自幽邃如深潭,却朝远黛稍稍的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示意她此事不可多问。
第三卷 第三十九章 小酒馆
虎丘西麓酒楼,正位于虎丘山脚下。酒楼不大,却以素斋之精致而闻名整个姑苏。四人一路缓缓下山,及至到了西麓酒楼,却早过了午时。西麓酒楼外头,早有小二候着,见百里肇乘肩舆而来,早迎上前来,行礼笑道:“客人可是姓白吗?”
肩舆稳稳的停在了西麓酒楼门口,百里肇接了脚夫递来的双拐,缓缓步下肩舆,而后才朝那小二略一颔首。那小二素日甚为饶舌,不管遇着什么人,总能说些什么,但这会儿被百里肇目光一扫,却没来由的只觉得心中发寒,愣是将已到嘴边的满腹言辞给生生咽了下去,干干的道了一句:“几位随我来!”后,便默默的在前带路。
西麓酒楼占地不大,却有三层,那小二引着一众人等上了三楼,竟往东头的包间行去。才刚到了包间跟前,还不及敲门,那门却早开了,沅真笑吟吟的迎了出来,目光落在秦同旭面上时,神色便是一怔。她虽不常在姑苏,但因秦家对“养颜丸”的秘方一直颇有觊觎之心的缘故,却与秦同旭颇见过几次,这会儿忽然见着,不免吃了一惊。
她这边心中惊诧,秦同旭那边又何尝不是意外之极。事实上,在得知沅真回了姑苏之后,他便一直试图与沅真见上一面,以细细商榷“养颜丸”之事,然而沅真却一再推脱,不肯相见,让秦同旭全无办法。毕竟沅真不同于一般生意人,她乃是个女子,素常甚少出门,清苑又是门禁森严,无法下手,想要与她不期而遇也比旁人更要困难得多。可以说,秦同旭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在此与沅真巧遇。愣了一愣后,他忙拱手笑道:“袁东家,久违了!”
沅真乃是丫鬟出身,父母姓氏、籍贯为何,早已无从打听。然而这一点,外人自是不得而知,几乎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以为她是姓“袁”,故此姑苏左近之人都称呼她为袁东家。
虽因秦同旭的忽然出现而感到甚为诧异,但沅真在姑苏打理“缘记”数年,早已处变不惊。陡然见了秦同旭,虽则吃惊,但也很快一笑。神色如常的还了一礼,便自请了四人入内。坐在里头的岳尧见四人入内,少不得起身相迎,对秦同旭他倒不在意,只是乍一眼见着秦晚。却不免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还未及开口,那边秦晚早叫了出来:“呀!是你!”
她这一叫,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岳尧,百里肇、远黛、沅真以及错愕的秦同旭。
岳尧被种种意味不同的目光看了个哭笑不得,无奈的看一眼秦晚,毕竟解释道:“这个小姑娘。我在小酒铺见过她一面,她去找俞初!”俞初,正是初炜在姑苏所用的化名。俞初二字颠倒了来。谐音恰是初雨。而初炜的酒铺子也正是叫做小酒铺。
陡然听得俞初二字,秦同旭的面色便有些古怪。秦晚则在红晕上脸的同时,悄悄的拿眼看了一眼秦同旭,那意思,显然颇有些心虚。百里肇则是墨眉微皱。神色若有所思。
“我他以前救过我所以所以”发现众人的目光已有志一同的转到了自己身上,秦晚终于忍不住结结巴巴的说着。然而这些话,显然只会越描越黑。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中都现出了原来如此的意思,唯一深感无奈的只有秦同旭,轻咳一声之后,他淡淡道:“小九,不许胡说!”很显然的,对初炜,秦同旭是不赞同的。
不过这一点,众人倒也并不意外。若不说出初炜的身份去,光只看他如今这样儿,既是残废又嗜酒如命,又有哪个正经人家愿将自家女儿嫁了给他。而对初炜的身份,远黛等人自然更不会胡乱的将之说了出去,平白为初炜引来麻烦,毕竟初炜怎么想的,众人都还不知情。
沅真适时笑道:“走了一整个早上,想来大家都早饿了,且不说这个,过来坐吧!”一面说着,已自抬手作势,示意众人入座。她既出面解围,两下里又都有志一同的并不打算就此事继续谈下去,自然也各谦让着分主宾坐下了。
桌上,早摆好了下酒菜,沅真含笑的起身,提了酒壶,为众人斟得满了。
众人寒暄几句,各饮一杯之后,秦同旭方起身朝百里肇二人笑道:“我只听说清苑之内来了贵客,却不知道原来就是白兄夫妇,失礼之处,还请白兄见谅!”一面说着,却已举了杯:“且容我借花献佛,敬白兄一杯!”神态之中,却是更见热络。
他本就有心与百里肇相交,此刻知晓百里肇二人与沅真相熟,不免更是欣然。心中更打定了主意,必要借着百里肇这一条线,将“养颜丸”一事敲定下来。
微微颔首,百里肇也并不起身,只举杯道了一句失礼,便仰头饮尽了这一杯。
敬过了百里肇后,秦同旭便又转向岳尧:“这位白三兄”先时众人见礼之时,便说了岳尧乃百里肇三弟,名白显尧,因此秦同旭便自然的称呼他为白三兄。
然而他叫的自然,岳尧听着,可并不觉得舒坦,眉头微微一蹙,干脆的打断了秦同旭的言语:“秦兄直呼我的名字便可!”
见他如此爽快,倒让秦同旭颇有些意外之喜。对百里肇,他总觉有些难于亲近,说话也是格外小心,然而眼前这位白显尧却显然更易亲近的多,至少面对这个白显尧时,不会让他有种压抑的喘不过来气的感觉。“显尧兄,请!”他很快从善如流的改变了称呼。
对秦同旭,岳尧算不上有什么好感,但秦同旭无疑也不是个令人厌恶之人,加之旁边还有个秦晚在,对于秦晚,岳尧还是颇为喜爱的,况据他看来,秦晚与初炜或者还真有那么点可能,这几个因素加在一块儿,便也足够岳尧对秦同旭客客气气了。
与秦同旭对饮了一杯后,岳尧却忽然转向秦晚道:“秦姑娘近日可曾去过小酒馆吗?”
这话却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秦晚脸上一阵燥热,偷眼看一看一旁面沉似水的大哥后,这才怯怯的摇了摇头,脸上却还免不了的透出几分心虚之色来。
在座之人哪个不是心思玲珑、目光毒辣之人,一看她这神态,便知必是去过,但也无人点出,只顾自的或饮酒,或吃菜。远黛更若无其事的挟了一箸素鸡放在秦晚面前的小碗内:“这素鸡我尝着倒是好,秦家妹妹也试试!”
见远黛主动为自己解围,怎由得秦晚不感激于心,赶忙答应一声,低头搛了那素鸡送入口中。一侧沅真则微怒的白了岳尧一眼,示意他不许胡说。
岳尧本还有意再调侃秦晚几句,被沅真这么一瞪,却终是收敛了原先的打算,笑了一笑后,却抄起乌木箸挟了一块素鸡放入沅真碗内:“听说这个滋味不错!”他若无其事的道。
莫说此时有秦氏兄妹在,便是只有百里肇与远黛,沅真也是不会与他争执什么的,白他一眼后,到底也没言语什么,只将他挟了来的那块素鸡送入口中慢慢吃着。
秦同旭在旁看着,倒不免很吃了一惊。这些年来,缘记的生意做的愈发的大,整个江南几乎都知道缘记的这位东家。然而因沅真素来深居简出的缘故,江南商人对这位东家的真实身份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唯一略微可信的一点是,这位东家似曾嫁过人。
秦同旭其实很想问一句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终于也没敢问出口来。这等事儿,若自己猜测无误,自是不妨,但若猜的有错,却不免触动对方的伤心事,于己实在大大不利。
笑了一笑后,他岔开话题道:“本月廿五日,乃是家祖母寿诞之日,诸位若然有空,何妨同去坐上一坐。等明儿,我便令人补了帖子,送去清苑!”
有百里肇在,这些事儿自然轮不到远黛开口臧否之,因此她只抬眸看了一看百里肇。百里肇倒也不曾如何思虑,当即答道:“廿五之日,若我等几人仍在姑苏,自当前往敬贺!”这话虽说的甚为客气,但却并未一口答应下来,更是不无委婉拒绝之意。
微微一叹之后,秦同旭道:“白兄既这么说了,我若相强,未免不识好歹!如今只望白兄能多住上些时日,也好使我能尽些地主之谊!”
宁淡一笑,百里肇道:“秦兄之想,故吾愿也!”却是明明白白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