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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隐-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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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已明白她的所作所为瞒不过他,她倒也不甚在意。
  “莫云飞一死,朱棣称帝的道路是彻底被扫清了。”梦无痕轻叹。
  朱棣已然谋反,朝廷派兵镇压,主将正是莫云飞。而今莫云飞已遭刺杀而忘,朱棣只怕现已挥师直指南京了。
  “恩,这也是我为朱棣做的最后一件事,从今往后,我是慕容华衣,不在是罗刹。”慕容华衣低低柔柔的语声里,说出的竟是惊人的决定。
  “你……”忽如其来的震惊,令梦无痕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你那么惊讶做什么?”
  慕容华衣柔柔地笑道,“我只是倦了,绝命门的一切,就让它烟消云散吧。我再也无力背负那么多人的悲伤。”
  她想到那声声凄切的哭声,一个人的亡故,注定是一家人的苦痛。
  “你当真放得下绝命门吗?它曾的你倾尽心血的基业。”梦无痕似笑非笑地凝睇她。
  “不曾试过又怎么知道是否能够放下?”慕容华衣笑笑。
  真真切切地绽出一抹温暖明亮的笑意,梦无痕莞尔。看来她是真的想通了,放下了。江湖中的腥风血雨不该是她的归宿。她的明丽,她的娇艳,该属于那海阔天空,高山流水。
  “你呢?你又放得下当今皇上,放得下你那皇后妹子吗?”慕容华衣眨眼,轻声笑问。
  “我既已决心放下一切,自然不会再为那些争权夺位之事心心念念。而且,无忧不是寻常女子,纵使无力为皇上保住帝位,要全身而退却绝无问题。”梦无痕垂眸,淡淡地道。
  “那么,我们不妨去江南看看。据说江南的桃花,比这里美多了。阳春三月,看点点落英缤纷。如若那时轻卧园林之中,四面繁花似锦,任煦风袭面,看漫天红雨……”慕容华衣痴痴地想着,似是未到江南,心已先醉了。
  微微一笑,梦无痕道,“我在江南有一处别邺,占地不大,却很幽静,而且种了满院的桃花,你若喜欢,我们便在那里住下也好。只是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去一次天涯谷。”
  “你是说——昕儿?”眼神一黯,慕容华衣道。
  “你忍心将他留在天涯谷中?”梦无痕望了她一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
  “我的确不忍心。”慕容华衣咬了咬唇,嗔怪地看着他,“可是,天涯谷是什么地方?你让我怎么放心叫你陪我一起涉险?”
  “在我眼中,天涯谷只是自幼生长的地方。”他自幼身体不好,一直被师父带在身边调养,以至于在天涯谷的时间,反而比在梦府长久得多。
  “但是,段易影他……”
  淡淡一笑,梦无痕道,“华衣,你莫要忘了,再怎么说他还只是天涯谷的少君,不是谷主。何况我功力未失,名份犹在,他耐我何?你要记得,这次回天涯谷,是要把昕儿带出来,不是救出来。”
  目光流转,仿佛千百种情绪凝结在一起,末了,慕容华衣用力点头,笑道,“你说得不错。明日便启程去天涯谷罢。”
  相视一笑,交叠的手握得更紧。
  第六章
  古道西风,黄土飞扬,建州青河县城外的官道上,远远驰来两骑快马。
  临到城门的时候,马蹄倏扬,嘶鸣声中,一身红衣的女子率先下了马来,笑道,“天色晚了,只怕来不及再赶一程,不如就在青河县休息一宿吧。”
  “嗯,青河县境内,有一家浩然楼,不但酒菜称为一绝,更有历代文人诗赋篆刻其上,值得一去。”牵了马缰,梦无痕微微笑道。
  “我是不懂什么诗啊词啊,酒菜倒想去尝尝。”慕容华衣璀然一笑,道。
  进了城门,再往前走些,大老远就看到浩然楼高高挂起的招牌,红底黑字,飞扬的隶书分外招摇。
  “客官,里面请。”店小二颠颠地小跑上来,接了两人的马缰,殷勤笑道。
  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慕容华衣道,“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拿手的招牌菜,说来听听。”
  “这位姑娘,浩然楼最出名的是松鼠鲈鱼,油锅里淋得焦脆金黄的松子,新鲜的鲈鱼浇上酱汁,色香味俱全。再来就是金玉满堂,用的是新摘的青豆,加上虾仁,玉米清炒,最后淋上细熬的鸡汁。还有……”
  “好了好了,就照你说的都叫一份上来。”慕容华衣咽了下口水,挥手道。
  “再加一个蜜汁红枣。”梦无痕悠然啜了口茶水,道。
  “好勒。”店小二吆喝了一声,布巾往肩头一搭,转头张罗去了。
  “蜜汁红枣?”慕容华衣挑眉看他。从不知道他竟嗜吃甜食。
  “这虽然不是浩然楼的招牌菜,却很不错。红枣去核,塞了糯米在里面,甜而不腻,我从前吃过一次,却留了很深的印象。”梦无痕笑道。
  “你似乎对这个清河县很熟悉?”
  “这是出入天涯谷的必经之路,而且,清河县的县令是我一个门生,所以经常会在这里停留。”
  五年前他主持科举,清河县县令荆孝儒正是那年两榜进士,照惯例拜在主考官门下,尊他为师。
  荆孝儒为人笃实沉稳,在职数年将清河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向来很得他赏识,本打算在他任满三年之后,提拔为建州知府。不料碰到丢失兵符一事,他早一步离开庙堂。却不知如今这清河县县令可还是当年的荆孝儒。
  “哦?那我们今晚不是可以去住县衙门了?正好省了一笔房钱。”慕容华衣勾了勾唇角,戏谑地道。
  轻笑一声,梦无痕道,“你打得好算盘。”
  慕容华衣抿了抿唇,才想说什么,却听到街上一阵喧哗。
  从窗外望出去,对街正是县衙。一群官兵从衙门里涌出来,其中两人臂弯里架着个青衣男子,推搡着出了衙门。
  一名少女从衙门里跌跌撞撞冲了出来,满脸泪痕地扑倒在官兵面前,哭叫着要去拉那青衣男子的衣袖,却被一个兵佐模样的人一把挥开,额头撞在地上,汩汩地流着血。
  十几个衙门的差役围在一边,眸中均露出不忍的神色,却没有人敢出手相帮。
  “这还有没有王法?”凄厉的哭声直冲云霄,少女绝望地叫道。
  临窗而望,慕容华衣扣了扣桌子,道:
  “真没想到,才一进县城,就有热闹瞧了。这女娃儿衣服的料子不差,想来算个千金小姐,怎么落到这副田地?也不知道那男人是她什么人。”
  回眸望去,却发现梦无痕目光凝重,若有所思地关注着楼下混乱场面。微微诧异,慕容华衣挑眉问道:
  “怎么,你认识他们?”
  梦无痕点了点头。虽然那青衣男子披头散发,始终低垂着头,看不清样貌。他却依然清楚地认出了他的身份——青河县县令荆孝儒。
  “既然是你的旧识,我就做个人情,帮他们一把。”慕容华衣抿唇一笑,衣袖飞扬,说话间已从浩然楼飞身而下。
  只听一阵叱喝声中,官兵东倒西歪地躺下一半,还有一半惊恐而戒备地盯着那半空而落的红衣女子。几乎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那名青衣男子转眼已经脱离官兵的钳制,被她轻松地挟在臂弯。
  梦无痕暗自叹息,她果然还是这烈火一样的性子,想做什么便去做了。只不过,这次即便她不出手,他也定然会插手就是了。
  拾级而下,出了浩然楼。只见那红衣女子巧笑倩兮,俏生生地站在县衙门口,四周围着一群如狼似虎,手持刀剑的官兵,却一个都不敢近前。
  “大胆刁妇,竟敢阻挠临安王府拿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兵佐色厉内荏地叫道。
  刁妇?慕容华衣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不满地皱眉。
  她被人骂过妖女,骂过狐狸精,可从来没被人骂过刁妇。这两个字,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街市上为了一两文钱破口大骂的女人,或者是冲进妓院揪着丈夫耳朵出来的妻子。
  思忖间,少女已经挣扎着爬了过来,扯住她的裙摆,哀哀叫道,“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哥哥。芸秀给您为奴为婢,只求您救救我哥哥。”
  若不是为了救他,她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慕容华衣无奈地摇了摇头,朝梦无痕望去。
  朝她微微一笑,梦无痕翻身上马。
  白衣翻飞,骏马嘶鸣,雷霆般朝这里驰来。
  一阵惊呼,官兵们四散地避开马蹄。
  混乱中,梦无痕一声轻喝,“——走!”
  “就来了。”
  拎着青衣男子的衣带,将他朝梦无痕抛去。慕容华衣挟着那少女,凌空一个飞跃,纵马疾驰,转眼间已将那队官兵甩得老远。
  觉念寺
  东厢房里,少女端着药汁,吹凉了一勺勺喂入青衣男子口中。
  “嗯,临安王府的人下手可真不留情,一身暗伤,青青紫紫的楞是吓人,就连肋骨也断了三根。啧啧,真是够呛。”慕容华衣坐在窗边,手里拿了个粗瓷杯子把玩着,说道。
  那少女鼻子一酸,眼泪禁不住滴落下来。
  “华衣——”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吗?”慕容华衣耸耸肩,指了指床上的青衣男子,道,“不过你总该告诉我,这人究竟是谁吧。到现在我都是一团胡涂,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便是荆孝儒,我和你提过的那个青河县县令。”
  “啊,原来就是他?他什么时候得罪临安王府了?”慕容华衣诧异道。
  “说来简单,青河县是临安王府的封地,临安王拒不纳贡,朝廷逼将下来,着令荆孝儒征讨岁贡。临安王府早已暗中投靠燕王朱棣,这次正好借他向朝廷立威罢了。”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慕容华衣奇道。
  “浩然楼里我问了小二。若没有弄清前因后果,我怎会堂而皇之地将人带走?好在荆孝儒家人口简单,除了他妹子外再无他人。不然真要拖家带口地将他们安全送出青河县,也不容易。”梦无痕淡淡笑道。
  愣了一下,慕容华衣佯嗔道,“好了好了,就你有理。算我没考虑周详还不成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梦无痕笑道。
  斜了他一眼,慕容华衣忽道,“不过如此看来,朱棣率兵发难之后,各路诸侯倒是云集响应。只怕再不用多久就逼到京城了。”
  梦无痕淡淡“嗯”了一声。
  “你准备如何?”
  微微一笑,梦无痕道,“什么?”
  装傻!
  暗中嘀咕一声,岔开话题道,“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兄妹?县衙是回不去了,甚至连青河县都不可能回去。临安王府的人恐怕正在满街满城地找他们呢。”
  “扑通”一声,少女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上,药汁撒了一地。
  “姑娘,求您救救我哥哥。如果落在临安王府手里,他们决不会放过哥哥的。求求您,芸秀给您磕头——”
  “唉,这是干什么。”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慕容华衣柳眉微挑,道,“既然将你们救了出来,这件事情我自然会管到底的,你急什么?”
  说罢,回头对梦无痕道,“你怎么说?”
  “青河县已经待不下去,过几日等荆孝儒身体好些,我便安排他们先去我江南的别苑。那边自然有人会安排他们的生活。”
  “如此甚好。”慕容华衣满意地一笑。
  “多谢公子。小女子来生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公子大恩。”荆芸秀朝梦无痕欠了欠身,盈盈道。
  “姑娘言重了。”梦无痕微微一笑,伸手虚扶道。
  慕容华衣斜眼望去,只见那少女清秀的脸上沾了未干的泪珠,端的是梨花一枝春带雨,再加上那盈盈一拜,分外惹人心怜。再看梦无痕温言浅笑的样子,心里忽然泛了酸,撇撇唇,别开眼去。
  转头间,正好看见床榻上荆孝儒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幽幽地睁开眼睛。
  “咦,醒了?”慕容华衣上前一步,伸手探了探他额际,“嗯,还好,没有发烧。再休养两天就该没事了。”
  以前这样的皮外伤她也受得不少,依照经验看来,只要醒来后没怎么发烧,一般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心里想着,搁在荆孝儒额头的手却被人拉开。
  抬眸,对上一双澄静的眼睛。她扬眉一笑,道,“你的这位门生可总算醒了。我和荆姑娘出去再煎几帖药,你在这里好生看顾着他。”
  说罢,拉着荆芸秀走了。
  望着关起的房门,梦无痕淡淡一笑。
  荆孝儒从黑暗中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一点气力都没有。眼睛望出去,也是朦朦胧胧的一片。合了合眼,再睁开,依稀地看见有人影晃动。又过了一会儿,一杯水递到他唇边。
  正是口干舌燥,于是立刻张嘴喝了。一杯水下去,火烧般的嗓子得了滋润,好受许多。再次抬眼,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正静静站立榻前,竟是多年未见的熟悉容颜。
  “恩……恩师。”荆孝儒激动地叫道,手指骤握成拳,整个人挣扎着就想从床上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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