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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淋雪这种词儿啦,丁香丫头。”赵大夫呵呵笑,坐定,要上官白玉将手放在脉枕上。“来,白玉,我先替你诊诊脉。”
“赵伯伯,我无恙,请您过来这趟是为了……呃,丁香,你能不能去吩咐厨房替我准备一些热汤热菜?分量多一点,我有点饿了。”一方面是为了支开丁香,一方面是猜想梼杌应该也饿了,毕竟他有伤在身更需要补充体力,所以上官白玉只好又麻烦丁香跑腿。
“对哦,小姐你还没用午膳……我马上去!赵大夫,小姐交给您,一定要仔仔细细帮她看诊哦!”风一般俐落的娇影丢下话,随即又跑远了,出去时还忘了关上房门。
上官白玉起身掩好房门,接下来她要说的话越少人听见越好,她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毕竟她要央求赵大夫医治的,是妖。
“白玉?快坐下呀。”赵大夫催促她。
“赵伯伯,要劳您看诊的对象并非白玉。”上官白玉心一横,直说了。
赵大夫是上官家专属的医者,虽说府里上上下下的病痛都由他一手包办,但实际上最常需要他医治的,便是身躯孱弱的上官白玉,上官老爷甚至特地在府里为他留了一间房,方便他就近照顾上官白玉,所以赵大夫对上官白玉而言已经像是一个亲人。他和上官白玉很有话聊,聊病情、聊草药、聊天聊地,好几回上官白玉瞒着丁香救回受伤的猫狗,也都是央托赵大夫治疗,因此对于她时常捡动物回家的行为,赵大夫可说是习以为常。
“不是你?难道……你又捡了什么东西回来?”所以才会支开丁香,怕又挨丁香数落吧?呵呵。
“赵伯伯,您别吓到,也拜托您先答应白玉,不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好吗?”考量到丁香会速去速回,上官白玉也不敢拖拖拉拉,提出这项要求后,得到赵大夫颔首应允,她才压低嗓音道:“是只受重伤的妖,他伤势不轻,赵伯伯,求您一定要尽力治好他。”
“妖?你这次捡回来的东西,这么特别?”
“赵伯伯,您不要怕,他不会伤害人。”应该吧……
“让我瞧瞧先。”
“嗯。”上官白玉转向床榻方向,看见梼杌闭目养神,一副已经快被软绵绵的床给哄睡的慵懒模样,她出声唤道:“梼杌,你快现身让赵伯伯察看你的伤势。”
他大老爷毫无回应,连根睫毛也没动,她心急地再次叫道:“梼杌?”
“我什么时候答应让人类破大夫看病?”他终于肯动尊口。
“你跟我回来不就等于答应……”
“我记得我从头到尾都只说如果‘你’治得好我。”
“我又不是大夫,怎会治病?”太为难她了!
“那是你的事,我不想让第二只卑劣的人类看见我。”人类不配。
“你……”
“白玉,怎么了?”赵大夫只见上官白玉对着空床说话,脸上净是苦恼。
“赵伯伯,他……他不肯现身。”怕赵大夫起疑,她赶忙又道:“赵伯伯,我没骗您,他现在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谁奄奄一息呀?!”梼杌瞠目瞪她。奄奄一息这四字,只能用在脆弱又无用的废物身上!
“赵伯伯没怀疑你说的话,你别急,不然你粗浅地形容一下他的伤势,我在心里有个底,或许能查出病因。”
“好,这样好。”上官白玉直点头,面对不配台的病患,只好改变作法,她开始描述梼杌的情况:“他左边身子有个大洞,大概这么大……”她在半空中比画出一个成人脑袋大小的洞。“位置从锁骨到胸下,他左手臂上方也全没了肉,只剩下臂骨……”
“慢着慢着,白玉,你说他身上的伤口大到从锁骨到胸下?”赵大夫惊讶地问,她所形容的伤口简直大到离谱。
“嗯。”
“怎么可能?那么重的伤,早就见骨了吧?”
“呀,我还没说完,见骨了,已经见骨了?”她猛颔首。
“那么你应该也看到他的内脏了吧?”这句话,赵大夫说出来只是单纯想表达惊吓而已。
“内、内脏?”上官白玉很认真地又将梼杌身上的伤看个仔细。“没有看见内脏,只有白骨……呀,他那个大窟窿透过去了。”补充说明。
“透过去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可以站在这里,直接看到他背后床褥的花色,中间只隔着他身上的几根白骨。”
“你确定他还活着吗?”赵大夫不敢置信。
“活着。”而且还在瞪她。
“好吧,你一开始就已经说是只妖,难怪这么重的伤势还能活。”所以他不应该太惊讶。“他的伤口有在出血吗?”若有,止血是要务。
“没有。”他的伤口干干的,类似结痂。
“他有喊痛吗?”
“没有。”他大老爷瞪完她,又闭起眼要睡了。
“若他的伤口是窟窿状,那么想以线缝合伤处也是不可能,但放任伤口不做处理,只怕一经感染,伤势会恶化,这可难办……”赵大夫沉吟半晌,思考着该如何处理最好,以人类而言,那样的伤势绝对会送命,所以根本毋需烦恼怎么填补窟窿,也难怪他倍感棘手。
“简而言之,就是他不会治,废物。”梼杌凉凉地开口,嗓音可酸的咧,幸好赵大夫听不见这番失礼的话语,只有上官白玉知道梼杌的冷哼。
“白玉,不然你先清洗他的伤口,记得擦拭的水必须煮沸过才能使用,将伤口拭干后,这里有瓶伤药能减缓伤口痛楚,并且生肌收口,你把它均匀地涂抹在他身上,再以干净布条覆盖其上包裹好。我回去查查古今医书,看看是否有提及躯体上的巨大伤口应该如何补救。”赵大夫递给她一个白瓷瓶,交代完用法后又从药箱里取出另一瓶药。“寻常人受了这类重伤,夜里都可能会发烧,不过我不清楚妖物的情况是否相似,这是退烧的药,若需要……就喂他个几十颗吧。”连重伤都不会死,可能抗药性也比人类强,人类吞三颗,他就吞个十五颗好了。
“谢谢您,赵伯伯。”
“还有,这冻疮膏给你,你的手掌已有皮肉肿胀及有紫硬结现象,千万别放着让它破烂成疮,到时就更麻烦。等会儿丁香丫头回来,我再吩咐她熬当归四逆汤让你饮下。”
“我没有事呀,不用麻烦丁香了。”
“还说没事,你脸色很糟。”赵大夫不用诊脉也能从她的气色观察出来。
上官白玉不敢再狡辩。通常在寒冬时节也是她最受煎熬的日子,一个月里没躺上十五日已属万幸,今日吹了太久寒风,怕是夜里又会发烧。不过比起自己的身体,她反而更急于想多探问一些照料梼杌的注意事项。
“赵伯伯,当归四逆汤他能喝吗?还是有什么药是他能内服的?”
“你和他病因不同、病程不同、体质不同,不能用同一帖药,况且他伤势严重,还是别胡乱服用比较好,让他多吃多休息,我想会对他有帮助。”
“好,我知道。”
“若他情况有异,你随时遣丁香丫头过来找我。”
上官白玉又道了声谢,此时赵大夫的表情却突然变得严肃,她有些困惑,还没开口问,就听见赵大夫说:“你这次救回来的,是无害的小花妖吗?”
他知道白玉能见到花草之类的精怪,听久了也就对她的异能不感到奇怪,但他觉得白玉这回的态度不似以往,而且她方才喊了“梼杌”……这名字他知道,只不过那对人类而言应该是遥不可及的传言。
凶兽,梼杌,不可教训,不知诎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狠明德,以乱天常……
书里只记载短短几句,将梼杌的恶一笔带过,说得多轻松、多含糊,但最后“以乱天常”四字,又是多严重的控诉。
她带回来的,会是恶名昭彰的梼杌吗?
“呃,不是小花妖,是大一点点的‘小妖’,但是无害。”不想让赵大夫太担心,上官白玉粉饰掉许多实情。
梼杌又睁开眼,躺在舒服的人界床榻上,他都快要睡着了,可是任何坏话都逃不过他的双耳。“小妖?!几十万年来从没听过哪个家伙胆敢将这两个该死的字冠在我头上!”
“真的是小妖?”赵大夫再次确认。
“嗯,小妖。”上官白玉一阵心虚,不得不借着最用力的点头来鼓足勇气说谎。
“男的女的?”
“……女的。”天大的谎言,一说不可收拾,说一个谎言就得用另一个谎言来圆。“长得很漂亮很迷人很可爱很讨喜的……美丽女妖。”若让赵大夫知道是男的,更麻烦。
上官白玉一说完,马上捂住自己的双耳。果不其然,耳边立即爆出一阵怒咆,震得屋梁抖落些许灰白尘埃。
小妖!女的!漂亮!迷人!可爱!讨喜!美丽!
光这十四个字,就足够让他将上官白玉撕成十四块碎片!
“怎么了,白玉?”赵大夫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他在跟您道谢,用甜美的声音说……赵大夫,谢谢您……”总不好将梼杌一连串的愤恨咒骂源源本本地说给赵大夫听吧。
“是这样吗?”赵大夫听不到梼杌的声音,只能透过上官白玉的嘴传达意见,“那你跟她说,不客气,好好养病,不管是女人还是女妖都会在意外貌,我会尽可能找到方法帮她治好伤,也会尽量不让她身上留下丑陋疤痕。”
上官白玉缩缩肩,因为梼杌吼得好大声,而且从床上跳起来,伸出利爪要扫向慈眉善目的白发老人,这一捉,绝对不会只在脸上留下五爪痕而已!
“赵伯伯!她说谢谢您谢谢您谢谢您谢谢您……我送您出去!我送您出去……”上官白玉用娇小身躯挡在赵大夫身前,慌张地护送他退出这间房。
“老夫不用再仔细替你诊察吗?”赵大夫被她推出门外,一头雾水地回头问道。
“不用不用不用,白玉无恙,赵伯伯慢走!”上官白玉笑着掏出绢子挥舞,下一瞬间立即转身关门,然后发出细微的惨叫,在门外的赵大夫当然不知道她的颈子已经被梼杌巨大的手掌握住。
他停顿了一会儿,没听见其他动静,便以为没事了,拈着白胡回到自己温暖的屋里去查医书。
房间里,上官白玉命在旦夕。
梼杌只要再用点力,就能像捏破鸡蛋一样捏碎她的颈子。
“女人,我看你活腻了是吧?想死直接跟我说一声就好,不用拐弯抹角地激怒我。”
“唔……”上官白玉无力挣扎,活命的空气进不到肺叶,向来苍白的脸庞涌起异常鲜红。
“到地府时,鬼差问你怎么死的,别忘了报上我的名字,他们自会告诉你,你死得有多值得骄傲。”他收紧五指,铁般的长爪和指腹都深深陷入她柔软肤间,刺穿出温热血液,沾了他满手湿粘。
好痛!上官白玉呜咽,却无法开口。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梼杌突然放开她,瞪着自己鲜红的右掌。
怎么……会这么温热,和他向来冷冷的血液温度迥异?
上官白玉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气息,直到黑暗和晕眩消失,直到肺叶不再疼痛,但她的身子又猛然被梼杌高高提起,小脸与他平视,他的脸靠近她,她以为他要张开獠牙咬断她的咽喉,但方才尝过的痛苦没有二度降临,肤上传来舔吮的湿滑感,她惊吓地瞪大眼,赫然看见他唇边有抹艳红,是她的血。
“你……”
他舔舔唇,似乎很喜欢血的味道,意犹未尽地又舔了她一口,上官白玉吓得直打颤。
“你是吃人的妖怪?”她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个早就该问,但却一直没问过的重大疑惑。
方才还气得面目狰狞的梼杌终于露出笑脸,她眼底的恐惧、忧心,以及迟钝的反应,让他心情大好。
“不。”梼杌的薄唇扯出笑痕,舌头吮净唇边血迹。“我是杂食性。”
言下之意,人也吃,菜也吃,水果也吃,营养均衡不偏食。
“那……你是在试味道吗?”
“我原本是想捏死你,惩罚你多次出言不逊,不过你的味道很顺口,我喜欢,但是这么美味的食物若仅有一丁点大就太可惜了,再养胖些,我也能多吃两口。”梼杌抚摸她的脸颊,一点也不丰腴,多暴殄天物,再多点肉口感会更好。“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把自己养出肉来,到那时……我再好好品尝。”现在,浅尝即可。
上官白玉脸色微青,看着他,没有接话,显然是吓得不轻。
“你现在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了吧?笨女人,连我梼杌也敢捡回家,想后悔也来不及。”他哼哼直笑,笑她过度愚蠢的慈悲心,做出此生最错误的决定。
“我让你吃掉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上官白玉的声音勉强算是平稳,没有太颤抖。
“有遗言就说。”他大方地听一下好了,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