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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长老听着她说,回想起当年,谁不是满心的感慨?当年……当年大家所要传的到底是什么?而这些年来,他们执着要传的又是什么?
“最初,柳家先祖提议在旧金山的淘金华工中成立洪门分舵,是为了保护华工不在乱世中受到伤害,所作所为不过一个『义』字罢了。所以洪门所代表、所要传承的就是一个『义』字,只要能把『义』字传下去,是不是柳家人有何分别?”柳心眉说的是她长久以来感受到的无尽压力。
身为柳家仅存的血脉,几百、几千只眼睛盯着她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她嘴里不说,可那沉重的压力,恐怕比天还大。
她始终搞不懂,为什么大家总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香火真有这么重要吗?
好。就算真给她找到一只超级种猪,让她一年一个,连生他十来个柳家子孙,倘若个个不肖,又有何用?
传承、传承……到底要传的是什么?
她不懂,她好烦。直到遇见沈冬雷,起初是他威武的形象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总觉得只要跟着他,天大的困扰都会随之消散。
她也许是傻,可她就是这么深信着,死死地追着他、缠着他,被他救了一次又一次,发现他其实也有弱点,他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可她依然深深迷恋着、不可自拔。
听见他说不结婚,不想害人家女孩子,他完全不在乎传宗接代的问题,她的灵魂在那一瞬间被彻底释放。
她这辈子就是认定他了,生死不悔。
“可是小眉儿,柳家的香火又该怎么办?”三长老为难地说。
“三爷爷,你一辈子没结婚,你担心自家香火吗?”柳心眉轻笑着问。
“我孤家寡人一个,有什么好担心的?”三长老说。
“既然你不担心,我又有什么好烦恼的呢?”柳心眉笑得似桃花初绽。“三爷爷,我想过了,不论是柳家先祖还是爸爸,他们一贯不变的就是不怕难、不畏苦,勇于冲破逆境的精神。所以我们柳家要传承的也就是这股精神,只要拥有这种大无畏精神,不管他血管里是不是流着柳家的血,我都承认他是柳家人。所以,如果我没有孩子,我就去领养一个勇敢的孩子,是不是亲生的不重要,要紧的是,他能不能理解,并传承柳家这种精神。”
传宗接代,去他的吧!
她笑得好开心、好灿烂,好像天上的太阳整个落了下来、融了进去。而这全是沈冬雷带给她的。
的确,传承的定义是什么?或许每个人都有他的答案,但绝不会单单仅指生孩子。
第十章
好不容易,柳心眉终于说服了十七位长老,不再反对她和沈冬雷的婚事。
这时,沈冬雷也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眼,服下两片巧克力、补足血糖后,他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精神也好多了。
“既然传承的问题已经解决,现在是不是该谈谈那批被偷走的古董美术品了?”他的声音很轻,言语却似炸弹那么沉,瞬间就把刚才还一片和乐的气氛炸得凄凄惨惨。
“这还能有什么办法?”大长老是最生气的人。论辈分,他在公司里算是除了柳心眉外最高的,可连他都没发现被连城那堆人摆了一道,眼看着公司保全的东西被偷了,不仅名声受损,连带的巨额赔偿金恐怕要把整个公司都卖掉才赔得了。
“如果我们旧有的势力还在,哪个不长眼的小贼敢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动手?”五长老指的旧势力,当然就是之前洪门的地下组织喽!
虽然当年先祖们是为了自我保护才组帮立派,可多年的移民生活打滚下来,哪一个手底下不是养着大批打手,地下室里存满军火,随时准备与敌对势力很干一票?
可随着时间的流转,帮派生活越来越不好混,大伙儿也不想祖祖辈辈、生生世世就干个黑道头子。
组公司,当个顾问、董事什么的,那名头多好听?介绍起来,面子上也好看。
然后再等个几十年,让他们养足了气力,说不准他们中间能再出一个华裔州长,那可就威风了。
没人想干一辈子的贼头,只要有机会,谁都想出人头地。
只是想不到,这面场梦醒得这么快,短短十余年,安心保全从创立到闯出名号、挤入全美前十的保全公司名单,再然后……梦醒愿碎,一切成空。
“就算咱们手底下的兄弟多数散了,但大半人还是在道上混啊!或许可以跟他们连络连络,请他们帮忙找出那个窃贼,我们可以付出大笔赏金,我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六长老堤议。
八长老摇头长叹。“老六,你以为那小偷是傻子吗,东西偷到手还不跑,留在这里让我们逮?”
九长老跟着说:“况且柳老爷子过世前曾说过,要脱离黑道就要洗得干干净净,不能再有任何的牵扯不清,我们现在再回去找以前那些同伴合作,外人会怎么看我们?安心保全十余年的清誉也全完了。”
“那怎么办?坐在这里等着债主上门讨债?”十长老双肩都垮下来了。
十七个老人也算是走过了无数风雨、突破层层艰难,这才拥有了如今小小的地位,想到半生努力将付诸流水,那心头简直就要滴出血来。
“除了报警,祈祷警方将东西追回来外,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二长老颓丧着脸。
“这次是我们的疏失,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就接了这样一件委托。”三长老说。
“都怪老四,宠儿子也不是这种宠法,竟让他干出这种事来,这件事要连城全权负责。”大长老愤怒地拍了下桌子。
一时间,指责四长老和连城的怒骂声又纷纷响起。
沈冬雷朝天翻了翻白眼,这些人的想法还真是一致,就想着要捉小偷,再不就想怎么赔钱了事。
但承保的东西被盗,真的只能以这些方式解决吗?
“好啦!别吵了。”他低吼一声。
不过可惜,他现在气虚体弱,就算扯开了喉咙也压不住满场混乱。
也许该随身携带一个麦克风,这样讲起话来别人才听得见。他叹口气,心里想着。
倒是柳心眉火力十足,炮火凶猛地踢歪一只会议桌的脚,大叫:“不行。安心保全,保的就是自己和客户的安心,做不到这一项,那不如把公司关起来算了。”
“大小姐……”十二长老开口想劝她别意气用事。
柳心眉却豁出去了。“十二爷爷,当年保全公司成立时你也在场,公司的宗旨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们要顺利完成客户的委托,不让他们担惊受怕,所以才取名叫安心保全。现在却把人家整批货物都弄丢了,这还不急死人家?”
“这也不能怪我们,谁晓得那小贼是哪里冒出来的?竟敢动我们的货,大小姐放心,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们也非捉到那个小偷不可。”十四长老发誓,他跟那小偷耗上了。
“我管那个小偷怎么样?他要死要活都与我无关。”谁知柳心眉会脱口而出这番话,倒把十七位长老的脸吓成了一片青黑。
“大小姐,你……你难道不准备追查小偷的行踪?”十三长老颤着声问。
“追他干什么?能一举偷走我们公司保护的所有货品,可见他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一旦得手,立刻离开。他现在肯定已经跑出旧金山,动作快一点的,说不准都离开美国了,还追什么追?”
“那就任他将我们耍得团团转?”大长老不服啊!
“不然呢?技不如人是我们不够高明,我们自己要检讨。现在要做的是找到客户。向他赔罪,请求他们的原谅。”柳心眉说。
“那么一大批古董美术品,价值几千万,哪是几句赔罪就可以解决的?”十四长老摇头叹口气。“大小姐,你的想法太不实际了。”
“那倒不一定喔!”沈冬雷慢悠悠的声音再度响起。“做生意除了利益外,还得看诚信。你信用好、肯负责,别人自然乐于跟你合作,反之,那就别忙了。”
一听到他这种低沈中又带着一丝悠然的声音,柳心眉才被打击得针针孔孔的自信心再度迅速膨胀。
“雷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她飞快地扑到他身上,又是捶背又是揉腰又是捏腿的,在外人看来,她可真是将他侍候得有如古代的皇帝。
独他沈冬雷,有苦自己知。
她的温柔体贴、细心周到他是很感激啦!只要她别趁着帮他捏背时,两手顺着他的背来来回回、又揉又摩,拚命狂吃他的豆腐,他会更感激。
“嗯!”他轻咳一声,赶紧把腿并拢,省得她捶呀捶的,直捶往那不该捶的地方去。
真是的,这家伙就不可以有一时的正经,别来占他便宜吗?
“冬雷,你有什么计划,快说。”最后还是十八长老,此刻身分地位最特别的人,出言解救沈冬雷的危机。
“爷爷。”沈冬雷急忙两手捉住她两只造反的小手,不过她一直靠过来的身体他就没办法了。“我的意思是,偷走货品的人肯定是道上叫得出名号的盗贼,才能在不惊动警铃,并顺利摆平所有保全人员的情况下,将整批货品尽数带走。可那么多的东西,他一个人带有多辛苦,所以我推测这家伙下手前,早探明了我们的保全方法,并且找出漏洞,才能这样快速地偷走东西进行销赃,取得款子,他才好尽快离开美国躲起来。那么一大笔金钱,够他享受上一辈子了。”
“照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没有机会捉到那个小偷了?”十八长老恨哪!
“捉小偷干什么?”柳心眉真是搞不懂,这些人的脑子怎么不管如何说就是不开窍呢?
“我们不捉小偷要做什么?”八长老一脸疑惑。
“找那些货品啊!”沈冬雷说。“那小偷人是跑得很快,可东西跑不了啊!他要尽快离开,便得就近找个管道将东西全卖了。而对于旧金山暗地里的销赃手法和地点,有谁比我们更熟悉?那过去可全是我们在干的耶!”不过现在他们漂白了,不再进行违法行为就是了。
“雷哥哥的意思是,请那些老前辈帮我们把那些货品找回来。”柳心眉笑开怀了。“有那些前辈帮助,这次的任务砸不了了。”
“你想得美喔!我们只是找他们探听消息,别忘了,先董事长说过的,要漂白就要彻底一点,绝不准有那种半黑不白的情况发生。”
“那你还要人家去探听消息?”
“今天你是客户,去跟那些人买东西有什么不对?”
“噢,我了解了。雷哥哥的意思是,想藉此将那些被偷走的美术品都买回来,再送回失主手上,我们再向失主郑重道歉,请他原谅我们这次的失误。对不对?”
“对啦!算你聪明。”沈冬雷一个闪身,又避开她一记狼爪。
“啧!”柳心眉在心里暗叫一声可惜,差一点点就可以扑进他的怀里又蹭又磨一番了说。
“想不到还要拿钱把东西给赎回来。”大长老真感无奈。想当年,他们个个威风凛凛,谁敢犯到他们头上,拿命来见。曾几何时……唉,长江后浪推前浪,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
“虽然会损失一点声誉,但我相信只要后续动作处理得好,应该可以挽救得回来。至于赎东西的钱,我相信那一定比赔偿金低得多,至少是公司负担得起的。”沈冬雷分析道。
“那群老贼头如果敢给我坐地起价,看我不扭了他脖子!”八长老火大地吼一声。
“八爷爷,别这样,我们是正当生意人,不能威胁恐吓的。不过他们如果坐地起价,了不起我们来个凭空杀价,总能谈出一个合理价钱的。”柳心眉劝道。
“那事情就这么办了,我们不管那个小偷,眼前先以找回失物及安抚失主为第一优先要务。”沈冬雷说。
“可以。”这回,总算所有人都同意了,总算——
结果,因为一桩古董美术品失窃事件,安心保全彻底分裂成两个派别,各以不同的方法处理这件可能危及整个公司的大事情。
以四长老和连城为首者,拚命找着那个该死的小偷,几乎要把整个旧金山翻过来了。
至于沈冬雷和柳心眉,则是怀着沉重又惭愧的心情去向失主道歉。
当然,丢了东西的人不会给人太好的脸色看,尤其面对的还是收了钱负责守护东西安全的保全人员。
所以沈冬雷和柳心眉受的气要说多大就有多大。
可他们能怎么办?事情的过失责任确实在他们身上,也只得任打任骂了。
不过也因为他们诚恳的态度和不屈不挠的纠缠精神,让失主暂不提出赔偿要求,并且答应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找回失物,倘若东西能完璧归赵,届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如若不然,那么安心保全就准备把自己卖了去偿还赔偿金吧!
能够多争取到三个月的时间,沈冬雷和柳心眉已经很满意。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