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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以柔还来不及赞叹那一池乳白色露天温泉池,就被迫坐进一张白色藤椅里。
“可以开始治疗了。”他命令道。
“干么那么赶?你就是凡事太紧张,才会夜里睡眠不好,肩颈才会落枕的。”她慢条斯理地说道,转头欣赏地看着一旁的鸡蛋花植栽。
“你怎么知道我夜里睡不好?”叶刚浓眉倏地拧起,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我就是知道。”舒以柔水灵眸子里闪过一丝俏皮。
“总之,你别浪费时间,快点开始治疗,我的时间不多。”
“说得也是,无常大浪一个打来,谁也挡不住。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多。”她点头称许他。
叶刚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冷嗤道:“既然知道时间不多,你干么还言行举止牛步化?”
“因为我认真地活在当下,瞬间就是永恒。”她眼观鼻、鼻观心,一派平静自得。
“这位仙姑,在你羽化升天之前,可以先治疗好我的落枕吗?”
叶刚失去耐心地大吼一声,舒以柔却笑了出来。
从来没人叫过她仙姑!她挡不住笑声,索性对着他开心地大笑起来。
她笑声真美——像春风、像花朵绽放、像银铃。
叶刚瞪着她,脑袋里闪过一堆肉麻到他起鸡皮疙瘩的句子。
“你先坐在这里。”舒以柔起身将自己位子让给他,伸手抚向他的后颈。
他身子一震,感觉她丝柔指尖在他皮肤间滑动着。
见鬼了,他对她的抚摸有反应。
叶刚咬牙忍住一声呻吟,粗声问道:“你摸完了没?”
“摸完了。你是右肩紧绷引起的落枕,我先帮你揉开一些硬块。”她以拇指揉压他硬得像石头的肩颈。
叶刚感到一股暖流滑过痛处,他满足地长叹一声。
“现在趴在地上。”她说。
“你说什么?”如果他可以转头,他会瞪她。
“趴在地上,跟我做一样的动作。”
舒以柔首先趴在地上,双掌双膝先着地,背部压平后,开始用“呼”及“吸”两个口令来蜷曲身躯、昂起肩颈。
“落枕就是颈椎关节周围发炎,如果往反面方向伸展,就可以让那部位的肌肉松弛。过程会有些疼痛,忍过就好了。”她说。
叶刚看着她柔软身躯,像一朵在水里绽放的莲花。他咽了口口水,觉得某个部位跟他的肩颈一样地僵硬起来。
天!男人早上起床确实比较有“精神”,但是他从来不会随便对人有反应。
见鬼了,他一遇到她就像鬼遮眼,状况百出得像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
“你怎么不做?”她回头看他。
“做这个动作会治落枕?你去骗鬼好了。”他对自己无法自制的反应感到不爽,臭着脸说道。
“你没做就否定了,一点冒险犯难精神都没有。”她澄亮的眼指责地看着他。
叶刚浓眉一凛,瞪她一眼。
“你做的时候,会痛不欲生,但我保证你做了之后,疼痛马上可以减轻一半。”舒以柔对他灿然一笑,还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怎么会拥有这样纯净笑容?
叶刚盯着她,等到他发现自己跟她一样趴在地上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好依照她的指示,双掌撑地、胸部平贴在地上,下巴向前拉起。
“你现在是在报复我昨天把你当成鬼吗?痛得要死!”要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早就喷泪哭出声了。
手臂和肩颈痉挛似的痛让叶刚脸色发白,想咬人泄忿。
“我知道很痛,但是撑过去就会好一点。只要你肩颈筋络松开,不再纠结,一定会好过一点。”她坐在他身边,用手调整着他的姿势。
她柔软小手拂过之处,让他感到些许舒缓。
虽然这个动作真是让人痛不欲生,像是有人从那里打进毒液一样。但是,见她柔嫩双唇吐着糖果般的甜软语气,他就觉得非得在她面前表现出英雄气概不可。
“再一次。”她微笑地看着他又做了一次。
“再一次就好了喔。”她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你直接拿刀捅死我好了。”他没好气地说道,双臂却还是勉强自己又做了一回,才彻底摊平在地板上。
“哈……呵呵呵……”舒以柔原本盘腿坐在庭院的木头地板上,此时却笑到上半身几乎就要平贴在地面上。
“有那么好笑吗?”他慢慢坐起身子,神奇地发现——
他的落枕处真的比较不痛了。
“那招还真的有效。”他旋转着颈子,发现可以旋转个四十五度左右了。
“当然有效啊,还有一个穴位也很有用。”她抓起他的手背,往中指下方的落枕穴一压。
叶刚惨叫出声,感觉像是万蚁钻心。
舒以柔咬着唇,想忍住不笑,偏偏笑弯得像两抹新月的双眼露了馅。
“最毒妇人心。”叶刚闷声说道。
“乖喔,一会儿就好了……”舒以柔这回盘腿坐在地上,改握住他的右脚踝。
他低头望着她,她的柔顺模样让他心抽搐了一下。
“啊!”叶刚脸色狰狞,额上青筋毕露。
“这是悬钟穴,对于落枕也很有效。”她用拇指缓缓推揉着,并以轻声细语伴以一个春风笑容。
叶刚嘴角抽搐了两下,怀疑她天使笑容面具下,根本就是魔鬼一只!
因此,当他的秘书许易伦从前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老板一脸被严刑逼供的模样。
“叶先生,你没事吧?”许易伦吓到脸色发白,连忙赶到跟前。
舒以柔手上力道改为轻揉,因为专心在治疗,以至于连看都没看来人一眼。
“没事。”叶刚看了秘书一眼,突然觉得他的效率太好。
“这是您要的止痛药。”许易伦将水及止痛药递到叶刚手边,忍不住偷看她一眼。
女子自然地盘坐在地上,笑容盈盈像朵花,让人忍不住也回以一记笑容。
叶刚看着秘书近乎傻笑神态,立刻心生警惕。他刚才该不会也是这么傻不愣登地冲着她笑吧?
他头一仰吞下药,灌完一杯水后,他沉着脸,双臂交握在胸前。
“请司机备车,我二十分钟后要上车。”叶刚说。
“是。”许易伦拿起手机吩咐。
“那我先走,不打扰了,祝你早日康复。”舒以柔睨向他,声音徐缓得像春风。
“你叫什么名字?”叶刚一个跨步挡住她的去路。
许易伦一见老板显然正在把妹,虽然非常地想留下来观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却立刻知情识趣地在下一秒消失。
“舒以柔。”她说。
“我是叶刚,明晚请你吃饭,谢谢你帮我治疗落枕。”他说。
她慢慢地摇头。
他双唇紧抿地看着她,浓眉狠然一拧。
“我明晚就不在这里了,不然我好爱这里的料理。”她叹了口气。
“你住哪?”他松开浓眉,语气急促地问道。
“东京。”
“那我过去找你。”
“不用这么麻烦。”她又没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我坚持。”叶刚朝她逼近一步,近得能呼吸到她身上的精油香气。
她仰望着他,目光看过他刚硬的脸颊线条。
“你不要老是太坚持。你就是因为太坚持,所以才会肩颈像石头,睡觉睡到落枕,偶尔还是要学习放下。”她脱口说道。
“我跟你很熟吗?”叶刚的防护罩马上升起,黑眸森然地看着她。
“不熟。”她回望着他,仍是一派自在神色。
“既然和我不熟,就没资格猜测我的想法。”
“既然不熟,你也不用请我吃饭。我们萍水相逢,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轻轻柔柔地说道。
叶刚瞪着她圆润的五官,颊边肌肉抽搐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会被她堵到说不出话。
“总之,我会找到你。”他对着她说道。
“总之,祝你早日康复。”她不置可否地一耸肩,举手跟他一挥。
叶刚看着穿着一身软质棉衣的她,足不点地般轻飘飘地向前走,他很好奇这女人有没有慌乱的一天。
万一现在火灾还是地震,她还会维持那种连乌龟都要唾弃的速度吗?
好不容易才走到门边的舒以柔,缓缓回过身。
“我忘了告诉你,左边鼻孔吸进的是阴气,可以帮助你放松。如果晚上不好睡,可以只用左边鼻孔呼吸,最好睡前两个小时,就不要再工作了。”
“知道了。”叶刚锁住她的眼,想知道她怎么能对陌生人如此友善。
这样的她如何身处在这总是把真正情绪隐藏在笑容背后的日本社会?他们会认为她是异类,而他没法子忍受这个小女人被孤立的感觉。
“我又鸡婆了。”她见他盯着人良久不放,像个小孩一样地吐吐舌头。
“这事,我们下次再讨论。”他要弄清楚自己对她的保护欲打哪来。
舒以柔讶异地对上他的眼,被他神色里的势在必得一惊。
她的第六感很准。他一见即知是那种事业有成、日理万机的人,除非是真正在意了,否则不会追逐一个陌生人硬要请吃晚餐。
但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
舒以柔不愿再多想,礼貌地一颔首后,她走出VILLA,走向早餐室。
享用一顿美味早餐后,她就要回房收拾行李,准备退房了。谁要她动作慢吞吞、却又不喜欢被催促,所以总是要提前做好准备的。
只是,叶刚方才做瑜伽的姿态真的很好笑,好像武侠小说里被点了穴的人,全身筋络都被魔教教主震碎一样。
舒以柔粉唇一扬,轻笑出声,开心程度像是得到十天度假券一般,浑然不觉身后有一双如影随形的黑眸,正尾随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为止……
第2章
晚上五点,舒以柔站在她所拥有的古书店里头。铃铃铃铃铃铃……电话在十坪店内嗡嗡嗡地迥响着。
“可以不要响了吗?”舒以柔叹了口气,瞥了电话一眼。
电话应声而停,她开心地一笑。
她不喜欢电话一响,神经绷紧的感觉,偏偏现代人又少不了电话,朋友都说她这种没有手机的人是原始人。
原始人又如何?总比过劳死的现代人来得好啊。
舒以柔整理好位在店内最后面的书籍目录之后,缓步经过摆设着作家手稿的玻璃墙,最后停在书店中央沙发区旁边的木桌子前。她随手将书摆放整齐,也顺便把一些没看过的书简单翻阅过一回。不小心拿到一本二十世纪初被称为天才雕版师埃德蒙·杜拉克的童书,一打开,她就完全忘了自己原本在做什么,只知道埋首在其间,对于画中小动物的表情着迷不已。
铛铛铛!
立钟敲六点钟响的声音吓醒了舒以柔,她转身将手边东西整理好。因为七点就要准备结帐、整理店面打烊,而她动作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她小时候有心脏病,任何一点大动作都会引起不舒服,情绪也不容许有太大波动,直到十五岁时动了手术,身体才慢慢恢复正常。只是,徐缓过日子的习惯却再也改不掉,也就这么陪着她一路走过高中、大学及母亲过世。
喀、嚓!
门上竹片响了两声。
“您好。”舒以柔回身打了声招呼,嘴巴却忘了合拢。那个那个——叶刚来了!“你真的来了。”她脱口说道,心脏坪坪乱跳。
叶刚几步便缩短了彼此距离,黑色衬衫解开上头两颗钮扣,少了生意人的精明、刚硬的锁骨显得侵略性十足。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粗声问道。
“电话铃声自己停了。”
她睁大眼看着他,在远离了度假松散气氛之后,她的感觉神经变得更加灵敏,自然无法不去注意到他的男性气概。
她一直以为小说里所形容的剽悍男子汉应该只会在日本时代剧里出现,至少她从未在现实人生里看过,直到遇见他为止。
“电话至少响了二十声。”他不快地抿紧双唇。
“那样很久吗?”她问。
“废话。”他没好气地说道,很快地将这间古书店打量过一回。满墙的古书,小巧精致又舒服,从待客沙发的泰丝抱枕到墙上披挂的手染布及答里岛木雕,无一不是她的小缩影。
“你怎么知道我的店在这里?”她问。
“你住宿后的问卷资料填得很仔细。走吧,我预定好餐厅了。”他握住她的手肘,定定地看着她的眼。
“你怎么能看到我填的问卷?还有,什么餐厅?”
“我有我的管道可以看到。还有,我昨天就告诉过你,我会找你一起晚餐。当时,你并未反对。”叶刚说道。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不会找我。”舒以柔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承认甚少看走眼的她,这回真的踢到铁板了。
“你太低估我的决心了。”
“但我也不认为你会坚持很久……”舒以柔嘀咕一声。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