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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先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真正见到修茗的时候,旗云仍然是有些震惊——数月前那个瘦弱秀丽的姑娘如今却几乎已经不成人形。躺在病榻上的身躯像是就要化作一缕香魂飘散了去。
“都是沉疴旧疾了。”修茗声音柔柔地答她:“太医倒是当真请来看过,可惜还是没办法。什么药都试了,说关键还是心疾,医不好的……”
“叶勋没有死!”旗云猛地握紧她的手,一字字道:“叶勋没有死,你爹也活得好好的,他们都没事,所以你也要坚持下去!”
修茗涣散的目光在听了旗云的话后又有了片刻的凝聚,她似乎有些茫然和不可置信:“……真的?”
“我离开飞云城之前,叶勋还专门拜托我回京后记得来看看你。”旗云见她情绪略有好转,也微微松了口气:“可惜后来事情不断,我竟然稀里糊涂的给忘了……妹妹你可不要怪我。”
“不仅不是影子,反而成了牢笼和累赘……”修茗歉疚地看着旗云,指节弯曲起来,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掌:“我把我们三个都关了起来……就像从前我娘一样,明明知道爹爱的不是自己,却还是要同他成亲……我曾经以为这是一种宽容,现在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这是最自私的惩罚,代价是所有人的幸福。”
修茗将旗云的手拉到自己颊边,像个小孩子似地轻轻挨了上去:“姐姐……旗云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她的动作是如此轻柔而小心翼翼,瞬间便击中了旗云心头最柔软的部分,连忙点头:“当然可以,你随便怎么叫都好。”
“姐姐,我把叶勋还给你……”她有些幸福地闭上眼,喃喃:“我把叶勋还给你……你们要代替我,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活到白发苍苍,膝下子孙成群……还要去看很多很多的风景,遇见很多很多的人,然后在生命的尽头,相互注视着离去……”修茗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她所有的生命都随着这些话一点点飘散了开去。旗云听得心慌,蓦地见她消失了声音,惊得低头一探,却是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旗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奈,她忍不住低下头,将脸颊埋在修茗的身侧,轻声哽咽起来——谁说她不想呢?谁说她愿意这样呢?走到如今这一步,或许是有她的决定,但更多的还是上天一再的捉弄。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过选择的机会,唯一能够坚持的,就是自己从来不愿放弃的希望。关于美好的生活,关于密水云都,甚至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理想……但是这就像梦,无论做了多少遍,都不能成为现实。
这是她们这个时代的女子的悲哀。无法自主的命运、无法为自己的前途做出判断,因为没有能力独自站立而被迫去依赖别人……却又在所依赖的对象依次离开后摔得遍体鳞伤。在一次复一次的打击之中,因为自身的脆弱而过度轻易地节节败退……如果没能生在安稳的年代,没能嫁入一户好的人家,这一生便灰暗着转瞬即逝了。
旗云觉得自己隐约像是从修茗的际遇中领悟到了什么。在不住的哭泣之中,她的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成形起来——那应该是一种意识,她不知道。
旗云想到这些,便再也坐不住。眼见修茗还在睡眠中,也不忍心吵醒她,轻轻地将手掌抽了出来,将被角替她遮盖严实,这才转身出了门去。
然而,脚步才刚刚踏出碧泉殿,报丧的人就已经抵达。
之前接待旗云的那个丫鬟又一次红了眼睛,她哭着说太医们还来不及诊完脉夫人便去了……临走前眼睛望着窗户外,也不知看向了哪里,还好脸上是笑着的,应是没有遗憾……
旗云模模糊糊地听她说着,又想到几个时辰前那个瘦弱的姑娘,那么轻柔地道出自己的梦想,一句一句听起来都像是离别前的赠言……明明应该凄婉悲哀,却听出了轻微的幸福声音……
第三十章:威仪
修茗的突然去世令旗云接连几日都有些茫然无措。好在伤是日渐愈合了起来,身子也在太医院和御膳房的尽心调理下日渐恢复,在飞云城憔悴得全无人色的脸上终于慢慢泛起了红润。
赵峥之前担忧她得厉害,开头几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后来见她有所好转,又加上旗云的再三劝阻,这才回了朝中重新料理国事。但饶是如此,仍是挂了大半颗心在后宫,如今终于见到她恢复了从前的状态,赵峥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皇上可是要去御书房?”跟在后头的太监总管长桂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这……回皇上,已有十日。”长桂道。
“……回皇上,自打……那以后,奴才就再没和齐王联系过了。”长桂老老实实地答道。
长桂张着口,惊讶又茫然的表情有些可笑。赵峥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脸去:“这没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么?”
怎么会不在意?怎么可以不在意?长桂在心中不停地质问自己,也质问赵峥——这不是他的江山吗?这不是他的子民吗?这一世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不统统都是属于他的吗?拥有了这些的人,又怎么能如此轻易地选择放弃呢?
况且,他所说的放弃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哪怕是昔日的旧情人齐王,如今……又真的会放过赵峥吗?齐王会相信赵峥是甘心退让吗?若是不甘心,那赵峥的性命岂不是……
赵峥略一颔首:“摆驾。”
于是,自昨日赵峥的一道圣旨之后,不论是前些时候上朝还是不上朝的官们,都暗暗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一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等着看看明天赵峥到底会说些什么。
“皇上驾到——”太监吊着嗓子的一声喊瞬间拉回了堂中众人纷乱的思绪,立马打起精神来跪下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蒋平倒是难得面色如常,上前两步,躬身道:“回皇上,臣近来身体不适,大部分时间都卧于床榻,臣下尚且自顾不暇,实在是没有机会去了解外面的情况,因此也无事启奏。”
“你们没错,有眼光、有气魄,知道跟着朕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的命给弄没了,知道跟着朕,这江山迟早完蛋……所以你们弃暗投明,所以你们通敌叛国,所以你们宁愿在家‘养病’,也不愿意出门去看看姜国的子民在遭什么罪!”
“皇上!”台下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越众而出,却是先帝时候遗留下的老臣肖卫:“皇上,如今……您又何必说这些?”
他的话声嘶力竭,结满皱褶的脸上涕泪纵横。赵峥不忍目睹,转过了身去。
“你!”蓦地被肖卫当众控诉,蒋平一怒,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正要说些什么,赵峥却道:“给肖大人赐坐。”
朝堂上一时又恢复了寂静。
方才的话似乎耗尽了赵峥的力气,他缓缓向后退了两步,重新坐回了龙椅上——已经有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候,在众人面前,情绪像是在大海上起伏的小舟,全然无法自控,被满腔的愤怒和悲哀掌控了理智。
台下隐隐有了啜泣声,肖卫身边的数名老臣,须发皆白,连一口牙都掉了大半,如今却一身官服立在朝堂上,当着皇帝与文武百官的面涕泪纵横。
正坐在椅子上擦拭眼泪的肖卫一见这阵势便腾起身子来,颤颤巍巍地道:“皇上这是何意?!”
这样的问话自然换不来任何回应,死亡的阴影笼罩了被御林军包围的每一个人。原本还勉励维持镇定的蒋平此时也已脸色煞白,而从方才起就一直没从地上起来的张九龄更是瘫软如一滩烂泥,几乎就要融到了地上。
蒋平猛地抬头,目眦欲裂:“皇……”话刚出口一个字,身侧宛如猛虎袭来的御林军队便将他包围起来,当先两人上前反剪住他的双手,膝下被人用力一踹,根本反抗不及便被压着跪在了地上。
张九龄被他这么一喊,吓得眼泪唰一下便流了下来:“哎呦!我的蒋大人,你就别说了!皇上要你死,你便死吧……”
第三十一章:用心
众人皆是一愣,回过神来后便猛烈地摇起了脑袋,跪在地上又是磕又是求,呜咽的一片也不知究竟在说些什么。
昔日堂皇肃穆的朝堂如今却如同审判的刑场,跪在下首的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官员便是这世间罪孽深重的犯人,正在等待着高台上的判官翻覆生死……赵峥面不改色地看了半晌,种种念头交错闪过,最终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既然不想死,那就滚吧。”
众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赵峥一眼,随即又是一大片磕头与谢恩的纷杂声音……赵峥道:“别高兴太早。你们的家朕是要抄的,从今以后,不准再踏入姜国半步!”
难得逃出一条命,此时谁还会在乎抄不抄家?忙不迭地又谢了几次恩,诸位官员将头都磕得肿了,这才稍稍停顿下来。抬眼一看,却见赵峥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被扣押的两人身上:蒋平与张九龄经历方才的一番挣扎已经没了力气,头发狼狈地粘在额前颊边,肥硕的脸上满是大汗,脸色却是死人般的青白。
他仰头,看着顶上金光璀璨的屋宇,苦笑了片刻,便闭上眼睛。
……
旗云眼中泛起爱怜,微微俯下身子去观察他的睡颜,长发却随着动作轻盈地落了下来,拂在了赵峥的面上。痒痒的触觉令他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睁开眼,就望进了旗云温柔深邃的眼帘。
“你是不是都没休息?怎么气色这么差?明明昨天都还好好的。”旗云蹙起眉,抓着他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等醒来再说。”
赵峥苦笑,问她:“回哪去?”
“只是……”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旗云,将她扣在自己腕间的手轻轻反握住:“只是,恐怕连你也要离开了。”
赵峥不答,只问了她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若离开了皇宫,离开了贵妃这个头衔的束缚……今后,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我这些日子不停地问自己,想要什么?想过怎样的生活?可是我发现……我答不出来。”
“旗云,我是一个没有希望的人……不单单是因为我的身份,更因为这么久以来,我已经忘记要怎么去对生活报以希望了。”他按着她唇的指尖微微移动了一些,擦过她温暖的面颊,那里刚刚流下了一滴眼泪,湿润的痕迹沾在他的指尖,凉凉的。
“齐王是个好皇帝,他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将曦朝的江山交给他,会比留在我手中更好。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能退位让贤?难道就因为他是齐王而不可吗?天下之大,又有何人不是由父母所生、天地所养育?人人生而平等,又哪里应该分什么齐国、姜国?”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所谓的家国荣辱,无非是历史上的掌权者给自己的野心编纂的美名罢了……只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这天下是姓齐还是姓姜,又有什么差别?”
赵峥一窒,还未想清楚应该如何回答,抬头便看见旗云满是泪痕的面颊——那么温柔明媚的容颜,却在入宫之后一再被泪水洗刷,到如今连眉宇间都刻下了淡淡的忧虑,无处不在地笼罩着她,全然不是数年前初见时无忧无虑的模样。
“你答应过我不离不弃的。”旗云擦掉眼泪,坚决而又温柔地道:“你答应过的,不会离开我。”她停顿了片刻,努力绽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你不是说会给我和孩子一个有希望的未来吗?我可记着呢,一天都没忘记过。”
赵峥没有说话。良久,才将手掌从旗云的腹间移开,轻轻地揽住她的肩头,让她靠进自己的怀中。习惯性地抚了抚她的长发,他低声问:“那叶勋呢?”
旗云身子一颤,这样的问题早在他们圆房的那个夜晚就已经被问过一次。那时她回答说,自己要陪在赵峥身边,但是却会一直爱着叶勋……虽然很矛盾,但却是她当时真正的想法。她从来没有后悔把自己彻底地给了赵峥,因为这的确是一个值得人用心去珍惜、疼爱的男人……假如没有叶勋,或许自己会爱上的人是他也不一定。
没有叶勋,她的人生不够圆满,难道失去赵峥,她就真正地可以快乐了吗?
她说着,温柔又动情地说着。半晌,再抬起头来,就见不知何时起,赵峥眼中竟然也蓄满了泪。
第三十二章:参商
谈话是在无法继续的时候停止的。旗云说不出话,赵峥也无法理智地回答她,索性两个人就不再勉强下去,各自回了各自的宫殿,关上门,又是一夜无眠。
她推开窗,月光温柔地倾泻而入。窗台外新开的花被窗扇推开时所带起的风扬起一阵清香,那种香味淡雅到了极致,只轻轻一嗅便没了踪影。她正想凑上去仔细地端详,耳边却忽然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