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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发起颤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的脸很丑很丑……”
“我虽是鬼,却没有想过要撕下你的脸皮。”
真的是鬼!
“鬼啊!有鬼……有鬼啊!”他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连滚带爬地缩在床边角落里,大头没处藏起,只好塞进不停发抖的双膝里。
他完蛋了!完蛋了!
这就是他离家出走的报应吧?让他遇见一个鬼……鬼耶!开春嘴里那种会吃人的鬼耶!
“我……我的肉好硬又好干,一点也不好吃,真的!好吃的是开春,你去吃他,不要吃我!他长得好看又聪明,你吃了他,一定会变得跟他一样讨人喜欢;我的头又大又硬,一咬就会咬断你的牙齿,拜托,不要吃我……呜呜……”谁来救他?娘?爹?还是奶娘?他真的在作梦了!根本没有人会来救他,呜呜,是他歹命,是他自找的。
“你的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了。”那鬼像无视他的哀泣,冷冷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我走,虽说浪费了七年,但从头再来一次,说不得还赶得上你九十三年后的百花宴!”
他打断那鬼的话,直觉问道:“跟着你走,那不就是死了吗?”
“你也差不多要死了……”那鬼的身子微微震动一下,像听见什么,空白的表情微微有了恼怒。“有人快找着你了。”
“有人找我?”他惊讶得忘了哭。有人发现他离家出走了吗?是谁?是爹,是娘,还是梅儿?他还以为就算他离家出走几天,也不见得有人发现他失踪。在邵府里,是谁偷偷在关心他?
趁着邵兰草呆楞的时候,那鬼继续说道:
“你还是跟我走了吧,我替你排好投胎的时间,这一回,我保证不骗你,让你有一具美丽的躯壳跟脸皮。”见他一脸惊惧,鬼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是很讨厌你的大头脸吗?重新投胎后,我还你原本面貌。”
“我原来的面貌?”他呆呆地问。
那鬼显然发现与一名七岁孩童不易沟通,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直截了当地说道:
“邵兰草,你忘了前世与我的勾结吗?投胎转世之前,我诳骗你说灵石中的魂魄已收在我袋中,届时只须将她放在与你同一具的母体之间,出生之后必成姐妹,你守着她八年、十年,保她未死,也算是完成了你的任务,你就可早夭回天上,重作你的兰花神仙,而不必浪费百年的时间去寻她。你被我骗了,投胎之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原想你极为骄傲,必会承受不住而选择再投胎,就算欺骗你一回,也用不着几年,但我却忘了人间的婴儿一懂了说话,便开始忘却前世种种……你跟我走,这一次,我不骗你。”
邵兰草呆呆地看着那鬼,努力吸收这番话。
“你在跟兰花神仙说话?”他重复。
“是的。”那鬼点头。
邵兰草用力吐了一口气,忍不住抹去满头的汗。
“鬼大哥,吓死我了,你是在跟……”他转着他那颗大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娃儿。“你是在跟她说话吧?那,可不可以先放我走?”
他宁愿在路边挨饿受冻,也好过在梦里跟鬼相处。这鬼的容貌虽不可怕,但任谁知道见了鬼都会活活吓死吧?他还算胆大……唉,就可怜了那个还在睡大头觉的小女孩了。
“现在她只是一具空壳子。我是在跟你说话,兰花仙子。”
“我?”他傻傻地重复。
张大眼睛慢慢地把自已的大头往左边移去,发现那鬼的视线跟着他的大头跑;
他又偷偷往右边移动,鬼仍是锁着他可怜的大头,这鬼真的以为他是兰花仙子?
“我明白了!鬼大哥,你一定搞错人了,兰花仙子指的是开春……对,一定是他!前两年有算命仙来咱们家算开春有没有当官的命,那老头儿说开春的前世跟兰花渊源很深。”他拍着自己瘦弱的胸,傻笑:“原来不是找我,是找开春的,呵呵,老天爷还是很公平的……”
他丑,但是可以活下来;开春好看,所以得早夭……早夭?那是不是表示以后爹娘的疼爱都会摆在他身上?是不是表示他不会再被开春欺负得离家出走?是不是表示他以后可以再也不用见到开春……
不要再见到那个成天爱欺他的臭哥哥……想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开春虽然待他不好,但总算还是兄弟;他的书念得是没有开春好,却也知兄弟相残是人间的悲剧,他没有杀开春之意,但若眼睁睁地看着开春被这鬼撕了脸皮,他这当弟弟的好像也算……见死不救吧?
“那个……咱们打个商量,鬼大哥,你让我好好想想,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开春的下落,我……我先走,好不好?”
“你自然是要先跟我走的。”
“咦?鬼大哥,你别误会,我是说,先让我从梦里醒来吧!”拜托,谁来把他摇醒吧!他只不过是贪睡了点,只不过是跟那个大姐姐多说了话,这鬼就莫名其妙地跑来打扰他们……啊啊,该不会那大姐姐才是兰花仙子吧?
当神仙的,一定都是美美的,他虽没有见过大姐姐的容貌,但想必有几分神仙的长相,不像他的头大大的,开春老爱敲着他的头贼笑。可恶!开春若在场,一定能够智退这鬼大哥;而他够笨,就没法逼退对方。
“走吧,反正依你这样,也活不久了。他来,也是不及。”那鬼又探向他。
邵兰草心一急,转头就跑。
那鬼微讶,叫道:
“我让你生得漂漂亮亮,不好吗?”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是!你找错人了,救命啊!娘!娘!”
“人间七岁,不过小小孩童,难以沟通,我将你拘上轮回道,你自然明白这一切始末,若是因我而让花神竞试出了错,我可会受罪罚的。”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啦!神不会作弊!我娘说神都是很高贵的,你想骗我入地狱,我没那么笨!”邵兰草边跑边叫,他不知要在梦里跑多久才会醒来。他费力地跑着,心口逐渐喘起来,头好痛又好冷──
完了,他不会冷死在梦里吧?他好想醒来,又好想回头找那大姐姐,呜呜……
他想回家了,他不要离家出走了!
忽地,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下,那鬼趁机抓住他。
“糟了,他来了!”那鬼微恼道。
他?谁会让这鬼大哥怕?“你放过我,好不好,鬼大哥?”他哭道。
“就算我放过你,你也不见得能活过今晚!”那鬼恼道:“他日日与你近身,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你离开他的机会,才能钻进你的梦里找你,偏你又失去记忆。现在你听我说,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在地府等你,你不想以邵兰草的身分活下去,便在今晚放弃生机,我为你重觅另一具美丽的身躯,你好重新开始你的任务;我可以在其中动手脚,让你就算长大也不致遗忘你在天上的记忆。另一个选择就是你继续以你邵兰草的身分活下去,小心地养着你怀里的小石头──”“啊?”鬼大哥说了一连串,在天地摇晃之间,邵兰草只紧紧抓住最后一句。
“连你也知道我有一颗小石头?”那颗小石头很宝贵吗?连鬼也想抢?
“那颗石头随你出生,跟着你在人间上受你喜怒哀乐的影响,你须好好养着它──”“养?鬼大哥,石头也要养?啊啊……我头好痛好痛,好痛啊──”他抱着头,痛哭起来。
那鬼对他的喊疼没有任何的感觉,只快速说道:
“你的喜怒哀乐影响你胸前那颗石头,你若要让她甘心成人,就得细心注意……听不懂?”鬼略大声地喊道:“你若要你的大姐姐自愿走出梦中,就好好地养着你的石头,因为……”
鬼大哥的话愈来愈模糊,最后他整个身躯抽搐了一下,听见有人喊道:
“大夫来了没?”
开春?那他是醒了吗?他想睁开眼睛,却发现头痛欲裂。他的头又被开春打了吗?就算他头大,也不能任着开春这样玩啊!
“来了,来了!夫人,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让我来抱着二少爷?”
咦?娘在抱他吗?邵兰草顿感脸颊靠着软绵绵的身躯,跟大姐姐的感觉不一样……是娘在抱他吗?他痛得眼睛张不开,却闻到了娘亲的味道,他好感动。开春在的时候,娘先抱的一定是开春,虽说人心本来就是偏的,但他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
“哼!”邵开春童稚好听的声音冷冷响起──
“你这奶娘要抱他?什么时候不抱,这种时候才来装模作样,怎么?兰草离家出走的时候,你这贴心的奶娘就没有注意到吗?”
咦,被他们发现离家出走了吗?是娘找到他的吗?他还以为自己没人理,是个可怜的大头小孩,原来都是他多想了,呜呜……娘疼他就好了。
“好了好了,开春,也不光是你奶娘的错,咱们家里都没发现兰草这孩子离家出走,是你这哥哥细心才知道他偷偷离家,也亏得你们是双胞胎,你才知他躲在土地公庙旁……”
骗人!是开春发现他离家出走还找到他的?
“是啊是啊,若不是大少爷背着二少爷回来,咱们还不知道要上哪儿找人才好呢。”
不会吧?别来吓他啊!开春平常只有欺负他的分儿,哪里还会注意到他;再者他们虽是双生兄弟,但从小到大可一点也没有什么心有灵犀啊!
他勉强从娘亲怀里张开眼睛,瞧见自己竟然回到了府里。模糊的视线瞧见梅儿、奶娘,还有开春,“兰草,你这孩子要出走也不吭一声,要咱们上哪儿找你?”
“娘……”
“幸亏你哥哥厉害,找着了你,不然你在路边流着血昏迷,只怕现在早就……”
“娘,不哭,不哭……”邵兰草结结巴巴道,瞧见梅儿拿着帕子压在他的额间。
他想起白天跟开春抢着他的小石头,头不小心撞到门槛上,大夫虽帮他包扎过,但他总觉还是隐隐作痛,难道他的头又裂开了吗?
“啊……我的小石头呢?小石头呢?”他焦急问道。
“在这儿呢,大惊小怪的。”邵开春从怀里掏出一颗平凡无奇的石头,走上前塞进邵兰草的双手里。见他看着自己,便大声说道:“我可没动手抢,是我背你的时候掉下来的。”
邵兰草紧紧握住小石头,只觉得他这一回离家出走后,好像都变了。
开春何时待他这么好过?还一路背他回来呢……他呆呆地瞧着邵开春小白衣上沾了几滴血。是背他的时候染到的吧?
“你……你不是鬼大哥变的吧?”他呐呐地问。
“什么鬼?你这孩子胡乱说话。”
“娘,我的梦里有一只鬼,他说他在地府等着我……好痛喔……”他的头又开始痛得难受起来,他听见邵开春又连忙吩咐好几个人驾马车去请大夫,他好感动。
难道他一直误会开春?其实开春心不坏,待他很好很好的?
“娘,先让兰草躺下休息吧。”邵开春说道,帮忙扶着邵兰草躺在床上。
邵兰草见状,赶紧拉着他的手臂,感激地说道:
“开春,那鬼大哥说有人来找我,我谁都想到,就是没有想到你会来找我。”
邵开春扬起眉,说道:
“咱们是兄弟嘛。”
“是是,咱们是兄弟,所以我好感动、好感动。那鬼大哥就算来索命、就算他说我是仙子降世,还要给我一张美美的脸皮,我也不要跟他走了。”他急促地说道。
“哦,那才对。”邵开春任他细瘦的双臂环过自己的颈间,也不推开,小心地调整他头下的药枕。
直到邵兰草痛痛地半陷进昏迷,嘴里还喃着:“以后要当好兄弟……”
“当然是好兄弟啊,兰草,你可要撑下去喔。”邵开春俯下仍嫌稚气的俊美脸庞,在邵兰草耳边咧嘴低语:“你不撑下去,以后我还能欺负谁呢?”语毕,他拉下邵兰草的双臂塞进棉被里,站起身瞧见娘亲有意再抱着他哄,不由得脱口道:
“娘,兰花被施肥太多,可是会死的。”
“什么?”
邵开春一楞,显然未料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
“没,我心一急,口无遮拦。”他摇摇头。又皱起眉,瞪向下头的人,喊道:
“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先去烧点热水备着!以后谁再不给我好好照顾兰草,我就报备爹,让你们全滚回家吃自己去!”
天初亮,冷冷的风吹过,一身白衣的俊美少年穿过院子,快步走向东边的屋子。路经中途的一个小花园时,他看向几朵快到花季的大叶春兰,忽地改步走上前,用力摘下丢置于地,才又走回原路线,直接踹开房门。
门内暖气甚足,他不高兴地走向内堂,瞧见一名少年的身子紧紧地裹在棉被里,大头有些不自然地歪在一旁。
若是陌生人瞧见,还当这少年是死了,偏他跟这少年相处快十七年,知道这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