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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无力地闭了闭眼。也许这也是一种缘份,飞机误点碰上这尊神,难得上趟夜班,也碰上。“说吧,单惟一,你得的是啥病?”
23,衡门之下,可以栖迟(五)
单惟一觉得自己得了癌症,胃癌!
恶心、呕吐、腹胀、食欲不振,上腹隐隐的疼痛。起初不在意,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没想到最近发作得密了起来,今晚实在撑不过去。她上网查了下,发觉自己的症状与胃癌非常吻合,整个人都傻了。“网上说,长期心理状态不佳,压抑、孤单、思念、人际关系紧张、生闷气等,都能加剧胃癌的危险性。我。。。。。。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的。”
成功揉着额头,耐着性子听完。他的胃又是一阵痉挛,猛咽了两口口水,脚尖抖了抖, “嗯,听着是有几份道理。那么,网上没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医治?”
“有,手术治疗、化学治疗、放射治疗、中医治疗、综合治疗!”单惟一一五一十地背诵。
“你选哪一种?”成功慢悠悠地站起身。
单惟一瞪大两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事不应该医生拿主张么?“我听医生的!”
“谁让你来找我的?”成功上前一步,凑近单惟一的脸。她大概也是加了一夜的班,眼底下方黑黑的,一脸蜡黄。身上穿着检修工的蓝制服,左侧心口向上印着四个字:四季空调。他翻出模糊的记忆,上次她似乎是说她在办公室做小妹的,又跳槽了?
单惟一怯怯地往后缩,“急诊室护士说医生刚出门,让我自己去喊,我追过去,看到一个白影。。。。。。”
成功打了个响指,明白了。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当然,她更不会记得她曾泼了他一身的雪碧。
“医生,我很严重么?”单惟一紧张起来,“要不要通知我家人?”
“你住在哪?”成功脱下白大褂,从抽屉里拿出手包。
“走十分钟就到了。就是因为近,我才来这看病。其实这儿收费挺贵的。”
成功把工作了一夜的空调关掉,打开窗户。东方微微发白,晨风穿过树梢吹进室内,淡淡的清凉。楼下法国梧桐树枝叶繁茂,叶片毛茸茸的,好像压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叶子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辨。
如此晴好的清晨,如此清洁的空气,他应该已经回到家,洗好吃好,躺在床上补眠。可是这个单惟一却把一切都扰乱了。有一股细细的恼火,顺着脊梁,慢慢地爬上他的脑门。
“医生,你。。。。。。为什么不说话?”这样的寂静,给单惟一不安的心又添了一层恐慌。
成功左手拿起一支圆珠笔,他转过身,看着单惟一。“你和谁一起住?”
“我哥不让我和人合租,我就一个人。”
成功不动声色,“哦,这样啊!我听了你的叙述,觉得我们可以给你换一种治疗方式,不需要住院,也不需要花很多钱,但需要你好好地配合。”
单惟一就差弯腰作揖了,“好,好,只要能治我的病,怎样我都配合。”
“煮粥会么?”
单惟一愕然地张大嘴巴。
“我们去你的租所。我们都必须好好地吃个早餐,然后才有力气面对生活中出现的意外。吃完,我给你写药方。哦,你不要有丝毫担心,我是个医生,医德不算高,但还是有的。天都亮了,你可以把门开着。有什么,对外叫一声。”
单惟一脸一红,“我。。。。。。不是信任医生。。。。。。”只是为什么要去她家?
“我姓成。”
“谢谢成医生。”
“我一饿,思维就紊乱,不能正确地诊断你的病。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也理解,你改天再来!”成功啪地声扔下笔,迷人地一笑,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不。。。。。。不为难,一点都不的。”单惟一声音越来越小,笑得讨好又小心。
“我都是为你好!”
单惟一感激不尽地笑笑。
确实不远,出了医院大门,经过一家小超市和一家水果鲜花店,拐进巷子里,进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小区。几幢上了年纪的公寓,墙角冒了一簇簇青苔,绿茵茵的。原先刷的墙漆早没了颜色,一块白,一块黑,像老人脸上长的色斑。
“我住在三楼!”单惟一回了下头,她不确定成功是不是真的要上去。
成功点头,让她继续领路。
单惟一躬着身上楼,肩胛骨把衣服都撑得突出来,从背后看,像个发育不良的高中女生。生活有这么艰难?成功蹙起了眉头。
门一开,成功先舒适地深吸了一口气。单惟一虽然很傻很天真,但是个勤快的女子。三四十平米的小公寓,收拾得有模有样,每一块区域都各尽其能。粗陋的家具搭配一些简单的小布艺,一下子就多了点别致的情趣。
让成功感到惊奇的是,小阳台上栽了几盆植物,不是花,不是草,而是蔬菜。每盆都用细细的竹枝搭成架子,藤蔓攀附而上。一盆是小番茄,红红的果子挂满枝头。中间的盆是丝瓜,嫩黄的花朵朵挤着。一盆是黄瓜,青色的瓜身上缀着隔夜的露珠,在晨光里,青翠欲滴。
咕咚,成功羞耻地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他朝厨房看了一眼,单惟一正趴在水池边忙碌。犹豫就是一秒钟的事,他随手摘下一根黄瓜,用袋中的手绢擦了擦。他相信,这绝对是有机食品,露水是沾了尘埃,但不代表自来水就有多干净。何况人在饿得要晕厥时,是不会考虑太多的。
“你。。。。。。摘黄瓜了?”单惟一把电饭锅插上电,甩着两手从厨房出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成功看看咬了一半的黄瓜,说实话,味道比超市买的是好一点。“嗯!”他没否认,罪证在手上呢!
单惟一心痛地跑上前,摸摸瓜藤,都快哭了,“它们还没长大。”
“长大后,你准备用来制作标本?”
“不是。”
成功哦了一声,两口解决了剩下的黄瓜,“那你就假装它现在已经很大了,反正命运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单惟一较真地把眼瞪得溜圆,“我试种了几次才成功,我要记录它长大的过程,拍下照片,发到我的微博上。”
成功用一种崭新的目光打量单惟一,“你原来还是个微博控。”
单惟一小小的耳朵通红通红,小脸上难得闪烁着自信的光辉,“我还不太会玩。”
“你喜欢农艺?”成功缓缓地把视线挪向小番茄,看上去也不错的样子。
单惟一仿佛遇到了知音,激动得讲话都发抖了,“嗯,我最爱看央视七套的农艺节目,里面有讲果树的栽培、蔬菜的种植。。。。。。夏天的时候,葡萄累累地挂着,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那种甜香。苹果成熟时,一颗颗,红彤彤的,我情不自禁都会咽口水,还有草莓、梨、山楂,漫山遍野,看过去,真的好美,让人想画画、想唱歌。。。。。。”
砰!厨房里突地传来一声巨响。
成功看看单惟一,单惟一捂着嘴巴,一脸惊惧。
下一秒,成功就往厨房跑。微波炉的门开着,从里到外,蛋壳,蛋液,爆得都是。
“你在微波炉里煮鸡蛋?”成功问。
“我想。。。。。。单吃粥没营养,就煮了鸡蛋。本来想煎的,但。。。。。。我不能冷落你太久,图省事,就。。。。。。”
“你简直是无药可救。”成功暴跳如雷,挥着手臂高声咆哮。蛋壳受热就会膨胀、爆炸,这是件非常危险的事。这么简单的常识,白痴都懂的。
单惟一扶着门框,面如死灰,“我病得已经这么严重了?”
“是的,病入膏肓,神仙都无回天之术。”成功咬牙切齿。
单惟一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眼皮坚强地眨了几眨,整个人一软,晕倒在地上。
24,衡门之下,可以栖迟(六)
这个早晨注定是混乱的,所以时光流动得有点缓慢。
他们又回到了急诊室。
成功沮丧地看看角落里一脸灰白的单惟一,坐姿笔直,双膝并拢,紧绷的表情下面隐藏着强撑的坚强。她应该能察觉他的注视,但她不回应。在她那本不太厚、词汇也不丰富的人生字典里,他该列入“坏人”这类。
“你缺德不缺德呀,人家一个慢性胃炎硬被你说成胃癌,瞧,吓成那样。”忙碌了一夜的急诊医生递上两个药袋,难得抓到成功的尾巴,趁机揶揄一把。
成功恨恨地咬牙,“别质疑我的水准,我可什么都没说。”
“呃,那成理事是做了一次雷锋?哈,说个笑话给你听,有一女人上厕所,蹲下后发现没手纸了,正着急时,从挡板的下面塞过来两张纸。她一慌,问道:谁。对面一男人回道:雷锋!”
“去,去,你多久没刷牙了,这么臭!”成功给了急诊医生一拳,乐了。
急诊医生收拾收拾下班回家,成功领着单惟一出来。他让她照着药袋上的说明吃药,不能多吃也不能漏吃。然后,她朝大门方向走去,他去停车场。两人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当成功把车开出来,出大门时,发觉单惟一倚着路边的一棵大树,头仰着,眼紧闭。初升的阳光零落地从树梢间照下来,她的脸一半儿明一半儿暗。她仿佛在深吸早晨清洁的空气,又仿佛在感慨自己绝境逢生。
这时,成功应该脚下油门一踩,车嗖地下从她面前驶过。但是,那脚像不听使唤了。成功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紧了松,松了紧,最后,关了引擎,推门下车。从道德上讲,他欠她几句解释。
于是,当单惟一睁开眼,面对的又是成功这张放大的俊容。她条件反射地抱住了树。
她的眼角湿湿的,来不及躲藏的泪珠挂在睫毛上。
成功怔了下,疯了,他居然有种莫名的罪恶感,“那个。。。。。。我和你讲,我并不是故意吓你的,因为我的胃也不好,你讲的症状我都清楚。我。。。。。。是想等吃早饭时,好好地给你讲解。。。。。。”那种烦躁、无力的感觉又上来了,怎么听着都像诡辩,“就是这样吧!这种胃药呢,疼得不行的时候吃两颗。但,是药就三分毒,我不建议你吃药,尽量调整饮食。胃病是慢性的,没有良药能彻底治愈,食疗最佳。你吃饭不定时?”
单惟一松开树干,双手背在身后,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现在是空调的销售旺季,售后服务部最忙,又是送货,又是安装、维修,单子多成了山,走路都要小跑。。。。。。”
“那就把饭钱直接给省了?”和单惟一讲话,成功不知觉就要拨高音量。
“我想好好地做一份工作,在一个地方呆久一点。不耕耘哪有收获。北京这么热,如果工作再失去,日子就更难熬了。”
“这种白痴样的工作有什么好珍惜的,到哪找不到。”吼完,成功立刻就后悔了,他佯装咳了几声,把火气处理成温和,“男人才在外打拼,姑娘家还是离父母近点比较好,方便有个照顾。”
“哪份工作不辛苦呢,成医生胃不好,不也坚持在上夜班。”
成功笑了,这个单惟一反将他一军,心情奇特地好了,胃仿佛也不那么疼了。怨家确实宜解不宜结。“是啊,是啊,都不容易。去书店买本养胃的食谱,有时间就照着做做。下次有病要来医院检查,上网是没用的。不然,你不是病死的,是给自己吓死的。”
“谢谢成医生。”卸去心头大石,单惟一不那么惊慌失措、战战兢兢,小脸上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灿烂笑意,如羞答答的迎春花徐徐绽放。
成功一路愉快地飞车回家。
成功自己在外有公寓,成夫人嚷嚷着家里太清静,要求成功一周里有一两天住在家里。成夫人在图书馆工作,现在是半退休状态,以养花、瑜伽来充实生活。原先,成功家和卓明在一个胡同里。因为成夫人和成玮都不喜欢四合院,成书记便把家搬到一幢哥特式的带院子的别墅。别墅有点年纪,解放前,是一位德国的传教士住,那人是园艺爱好者,花圃侍弄得很有特色,每个季节,都是不同的风景。文革时,这里奇迹般的一点都没受到毁坏。这花圃让欧灿很羡慕,不止一次向卓明念叨也想换个环境。卓明喜欢四合院,现在更有喜欢的理由。帆帆太小,屋里屋外的,撒开小腿地跑,要是有个楼梯,多危险。这一说,欧灿以后就没再提过这话。她是聪明人,懂得适可而止。
家里有客人,还是贵客。只有贵客,成夫人才会热情地领着参观她的花圃,并作详细的讲解。
“这是刘阿姨,这是她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