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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脱下外套,卷起袖子。“我去替你下碗面。”
她喜欢吃他煮的牛肉面。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他的冰箱中,常摆了锅牛肉;他俐落地烧水下面,而赵倩菱则站在旁边观看,一如往常般,但却少了那分心情与亲腻感。
沈正修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去碰触她大起的肚子。
“好了。”他将面端放在桌上。
“我好想念你煮的面。”她无限怀念地吃了一口。“真好吃。”
她一再提起过去,他不愿回想,再多的回忆也无法改变现况,徒增纷扰而已。
“时间不早了,吃饱我就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她丧失食欲。“我绝不回那个可怕的家。”
“我不能留你。”他就事论事。“我不希望你的家庭因此而有裂缝。”
“不要赶我走。”泪水再度涌上,溢出她的眼眶。“你真能忍心见我回去被欺凌?”
“那是你的婚姻,你得自己去面对。”他缓声地说:“躲不是个好方法。”
“是因为我肚子大了、身材走了样,你便不再爱我了、对我没有一丝怜恤的心了,对不对?”她发起脾气。“男人全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全都没心没肝……”
沈正修没有辩解,任由她发泄心中的郁气。赵倩菱抒发了一阵子,放声大哭,声音悲切,令人不忍听闻。他叹口气,一时心软。
“不要哭了,我让你住一晚就是了。”
她立即止住哭,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她要真如此认为的话,为何弃他而去?沈正修没问出口,对已定的事实,追究又能如何?房间只有一间,他让出卧室,在客厅随地一铺,躺下便能睡。
“早点睡吧!明天才有精神。”
“让你睡地上,不太好意思。”她过意不去。“还是让我睡外面。”
“没关系,我哪里都能睡。”他重申。“不过,就此一晚,下不为例。”
好香。
沈正修在一阵扑鼻的香味中醒来,肚子首先感受到而咕噜作响。他深吸了一下,香味是从厨房传来的,这是不曾有过的现象,而后他发现自己睡在客厅,忆起了他将房间让给赵倩菱的事,怎变得如此迟钝?她在他心中一直有如女皇般的重要,怎忘了她?昨夜他与她仅隔一层门,若在以前,他会欢喜得无法入睡,而昨晚他却几乎一躺下即睡着,是她已在他心中淡褪?抑是他太累了?
赵倩菱端了个盘子,笑吟吟地走出来。
“醒来了?快去嗽洗,吃早餐。”
像极了贤妻的口吻,不知为何,他眼睛一再回避她突出的肚子。
沈正修跳起来。“我没时间吃了,早上有个专案要研讨。”
“我才不管你什么案不案的。”她娇嗔。“我花了大半天弄的早餐,你无论如何都得吃完。”
无限感慨地,他一直渴盼与她共筑一个爱巢,像此刻般,她为他张罗早餐,回家时有她的笑靥以及热呼呼的饭菜等著他,奈何物是人非。
“好吃吗?”
赵倩菱关注地看着他,他的眼前换了双关切的眸子……王雅云?又是个他无力吞咽的苦果,他在心底深深、长长地叹气。
看见他皱眉。“不好吃吗?我就只会这一样,蛋炒火腿。”
“好吃。”
她的手艺并没长进,太咸也太油了,不愿见她失望,他仍将它吃完。
“我去上班了。”他擦拭着嘴。
“早些回来。”
沈正修将几张钞票放在桌上。
“这些钱给你用,希望我回来时,你已经回家了。那儿毕竟是你的家,夫妻吵吵架,很快便没事了,不要意气用事……”
赵倩菱没让他往下说,推着他的身体出门。
“快去上班吧!我的事我会自己处理。”
他还想叮嘱她快些回去,她已将门关上。
“自己小心。”
声音是由门里传出来,沈正修摇了下头。头一抬,便与一双沉静的眼睛撞个正着。他呆了呆,王雅云的身体靠着门外的一棵树上,一种矛盾的心情涌上他的心头,他见到她在愉快中,带着一股沉重。
“她是谁?”她问。
虽然已瞧见方才赵倩菱推他出门的那一幕。
“朋友。”他没多作解释。
“什么样的朋友?”她没放松。“你们的态度很亲昵。”
“一个别人的妻子。”
“别人的妻子怎么会出现在你的住处?”她追根究底。
“你何不自己去找答案。”他不想说。“我上班要迟到了。”
“快去吧!”她出奇地好说话。“我会自己找答案。”
沈正修没问她如何找法?时间已不允许他多耽搁,他跨上摩托车,骑开了一段距离后感到不对。
“你怎会知道我住的地方?”他回头问。
“你自己去找答案。”
王雅云待他消逝在视线内后,走向他的门前,按了下电铃。
“谁?”
“我是正修的朋友,请开门。”
门打开一条缝,出现一张俏脸,赵倩菱疑问地看她。
“正修上班去了。”
“我知道。”王雅云态度从容。“我是想和你聊天。”
“和我聊天?”疑惑更甚。“我又不认识你。”
“我们都认识正修不是吗?”她微笑。“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赵倩菱将门打开了些,让她进来,她扫了眼没什么家具的屋内,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赵倩菱露着戒备的神情盯着她。
“有何事?”
“刚才我在外面碰见了正修,他怕你发闷,要我陪陪你。”
“我不需要人陪。”
“我们聊聊天如何?”她轻松地说。
“我们互不认识,没什么话题可聊的。”赵倩菱排拒着。
王雅云在她明显的肚子上溜了下。“我们可以谈谈你的丈夫,还有孩子。”
赵倩菱脸色大变。
“你是丁弘致派来的?”
“丁弘致是谁?你的丈夫吗?不,我不认识他。”因她精神紧绷,王雅云猜测。“你们相处得不是很愉快?”
提及自己婚姻状况,赵倩菱浑身僵硬。
“用不着你管。”
“我没有恶意,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别人的私事,你用不着知道得太多。要是没其它的事,请出去,我想整理屋子。”
为他清扫?他们的交情看来匪浅,王雅云想从她口中多知道些他的事。
“我想和你谈正修,你们认识多久了?”
“你与他有什么关系?”
赵倩菱打量着她,她美丽雍容的外貌、娉婷的身材,令她不由自卑地缩了下肚子。
“我和正修是朋友。”她和善的态度,使人有种信赖感。“你可知道他从刑警调为交警的原因?”
“都怪爸爸……”赵倩菱说了半停住。“我不知道。”
“跟你爸爸有关对不?”她听出了些头绪。
“跟你无关。”赵倩菱开始不耐烦。“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看得出正修对被调职一事耿耿于怀,虽然他又调回原工作了。”
“他回复原职了?”赵倩菱掩不住高兴。“好极了!我一直为这事于心不安。”
“不能告诉我吗?”她的语气诚恳。“我很想帮助正修,你不会希望他心里仍有障碍是不?”
赵倩菱静默了良久。
“三年前,我和正修已论及婚嫁,爸爸却强烈地反对,他是个议员,认为小警员配不上他的女儿,所以他用他在政治上的权力,迫使正修调职,想使他放弃我。”
虽然事实已然揭晓,王雅云仍紧张地问:“他屈服了吗?”
赵倩菱看向自己的肚子。
“不,他没有。”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全怪我意志不坚,才会落得现在无处可去的困境。”
“不要难过。”王雅云劝慰。“这样对胎儿不好。”
所有的委屈与苦痛让赵倩菱无法控制地捶着肚子,将怒气发在未落地的孩子身上。
“是你拖累我,要不是你,我也不必忍气吞声,受你那个死鬼爸爸的气。”
王雅云慌了手脚,拉开赵倩菱猛捶着自己的手。
“不要把气出在孩子身上,万一有个差错,受苦的将是你和孩子。”
赵倩菱推开她。
“我已经痛苦得麻痹了。再多些又有什么差别,不要你来插手。”
“你的问题可以解决,孩子若有个闪失,将铸成遗憾。”
“怎么解决?”赵倩菱停住手。“没有人可以解决我的问题。”
“没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端看处理的态度。”王雅云让她坐下,指着她的肚子,关心地问:“会痛吗?”
“已经习惯了。”赵倩菱怀疑地看她。“你说我的问题能解决?”
“不错。”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不过,你得先说出你的问题所在?”
“我如何能信任你?”
“这是很难用言语说出来的,你何不将我当成朋友,有个倾诉的对象,要比敝心在心中舒畅多了。”
自从结婚后,赵倩菱几乎将自己孤立起来。失败的婚姻使她不愿与昔日的朋友联系。她不知道是否该相信眼前的女人,但心中的苦楚……她的确很想找个人吐露。
沈正修回来时,就看到这样幅景象,两个女人宛如多年好友般头靠着头,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谈论什么。
“你们认识?”他惊奇地问。
“就在今天。”回答的是王雅云。“你不是要我自己找答案吗?”
他实在无法不惊讶。“这便是你的方法?”
“有什么不妥?”
“女人真是令人难解的东西。”他嘀咕。“一会的工夫,便能混得如此熟稔。”
“抗议。”
两人齐说,说毕,她们因默契奇佳而大笑。沈正修更是难解,何以一天的时间里,即能让两个不相识的女人好得有如多年至交。
“快吃饭吧!”又是同声。
桌上摆满了菜肴,她们两人全不善厨艺,想必是由外面叫来的。
长久空寂的屋子,因多了两人,而显得热闹起来,沈正修嚼着美味的食物,无法不升起忧患意识;她们距他太远了,投注愈多,疼痛将更巨,他不要再次摔得鼻青脸肿。
“吃饱了。”他放下筷子。“倩菱,我送你回去,你已逗留太久了。”
赵倩菱转开头,难得的好心情不见了。
“我不回去。”
“我赞成。”
王雅云附和,她们竟连成一线,沈正修连眨了几次眼。
“这屋子的事由我做主!你一定得回去,别让你的丈夫担心。”
“他才不会担心,只有没钱的时候才会想到我。”
“终究还是会想起你,不是吗?”他不想介入别人家庭的纷争。“我不能再留你。”
“不!不!不!”赵倩菱大声地说:“我是绝不回去的,我要与了弘致离婚。”
沈正修吓一跳。
“婚姻岂是儿戏,怎可说离就离?不能再提了。”
“有什么不可以。”王雅云出声声援。“会打女人的男人根本不能算是男人,早点脱离是早些开心,绝不能姑息……”
他忙捂住她的嘴。
“不要火上加油,你不能破坏一桩婚姻,那是有罪的。”
王雅云拿开他的手。
“亏你还是个执法的警察,怎么脑筋这么腐朽?不好的事物当然要铲除,纵容那种恶男人为所欲为,才是有罪。”
“我要告他,我身上伤痕累累,没一处是完好的。”赵倩菱坚定地说:“我要提出告诉。”
沈正修控制不住场面。
“我不管你们怎么做,但别将我家做为革命的场所。”
“你不能置之度外。”王雅云代为说情。“你难道没有一丝不忍之心,你能见她生活在地狱中,而不伸出援手?”
“我们谈的是一椿婚姻,很严肃的,岂可意气用事。”他正色地说。“在结婚之时,即该认清一项事实——夫妻是一体的,又不是换家具,说不要就不要,大家皆是成年人,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他义正辞严,却令赵倩菱痛哭失声。
“是我意志薄弱才会屈从爸爸的决定,难不成我将因一时的错误,而一辈子受控于那个混帐的男人?不,我不甘心。”
“你不必背负这个错误,女人绝对有追寻自我的权利。”王雅云站出来说话。“变质的婚姻,有必要推翻,人活在世上是要开开心心,不是来被颐指气使、受凌虐的。”
她侃侃而谈,他完全屈居下风。
“这是不对的。你难道不明白夫妻是百年修来的福分?怎能轻言分开?”
“你真是食古不化。”她气恼。“我要怀疑你是不是古时候大男人主义下的产物,想一再地压抑女人的自觉。”
将他也扯了进去,沈正修只有苦笑的分。
“你们去闹革命吧!女战士们,但求不要替我惹来麻烦。”
王雅云微微一笑。
“由不得你选择了,你已经沾上了,还有脱身的余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