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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x-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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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有声音。”林淑英一把推开老周,径直往窗户走来。    
      后来他们有没有继续,原谅我无法告诉你,因为林淑英起床的刹那我转身就跑。踢倒了竖在窗户根下的一截木头。那一阵,学校里风传林校长热爱根雕。    
    


第一集肩膀上有一条扁担 (5)

     六    
      11月了,秋风开始刮,银杏树叶落在人行道上,很多老人带领小孩,把黄色的树叶捡在手里,抱回去泡茶喝。我不捡树叶,总是在学校闲逛。身后风吹动了窗叶,把玻璃晃荡下来。玻璃落地后,马上就碎裂了。白色的碎银被脚一踢,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学校一边指派各班级利用课余时间清扫玻璃渣,一边“暗中”组织力量调查。    
      回想当时,我曾经很爱划玻璃,并从中得到了乐趣,但是后来,我不再划了,只是到处看看哪里玻璃又碎了,甚至连几何图形也不再染指。这和我发现老周的秘密有关。放电影后,第二天下午,上完课,我起身想到黄土高坡去,老周叫住了我。他在讲台上对我说,沈生铁你等一下,然后挤过狭窄的过道,快步向我走来。他好像有话跟我说。我想他有什么话好说,难道是要我和杨晓和好?    
      他越来越近了,脸上诚恳和担忧的表情慢慢清晰起来。他说,沈生铁,不是我对你有什么成见,你跟杨晓的事我过问过没有?从来没有。    
      我想听到关于杨晓的一点消息。不过我脸上表情驯顺、安静,恍若回到了从前,听他艰难地给我讲解正弦函数。那时他对我和杨晓,是赞成的,因为我数学很好,其他成绩也很不错,而且看上去很听他的话。    
      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等半天了,他总是叹气。好像跟杨晓关系不大。见我也不说话,他好像要跟我比拼耐力。可他不知道我没那个意思,他说话不说话我都不想吭声。我那堆得天高的空白试卷,他玩弄着。他仿佛钻进了我的心脏,看到我内心的惶惑,看到他自己占了上风。    
      那天,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不高,独白了很长时间,用一个术语来表达,就是“谈心”。由于我的记性已经在两个月的数学培训中被他搞坏,丧失了背演说辞的功能,所以只记得周老师的片言只语,现抄录如下(括号里是我心里的话):    
      玻璃是学校的公共财物,怎么可以随便划呢?(林校长不是公共财物,所以可以随便操。)    
      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必须要明白自己的方向,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不要整天想着搞破坏、搞破坏,而要思考怎样做一点对社会有益的事情……(一个人老了,就可以老糊涂,乱搞。)    
      不是有句名言吗,“人生道路十分漫长,但紧要处往往只有几步”。现在是你的关键时候。高考迫在眉睫,现在努力,还来得及。(过了这几步,考上大学什么的,才可以胡来,像我老周一样。)    
      ……    
      整个过程我一言不发,冷得像块冰,因为老周的态度惹恼了我。他说了那么多,概括起来只有一句话:我们互相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要是你不给我面子,也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我想,杨晓一定把我画图的爱好告诉老周了,不然他猜不出窗外踢倒木头的黑影就是我。    
          
    


第二集1999年12月 (1)

    第三章    
      一    
      1999年12月,我站在走廊上,旁边有两个人抽烟,他们不时用死人一样的表情看看我。白天已经冰冷的水泥栏杆,更加冻人。远方的城墙闪着霓虹灯光,灯光勾勒出箭垛的形状,但谁都知道箭垛之后没有箭手。夜风不大,也不是太冷,吹得我受伤的地方很舒服。我举起左手,发现手背的口子已经结痂,应该是淡黄色的凝固体,还不是很硬。也许凉一点会对伤口愈合有好处。屋里闷热浑浊的空气只会滋生无穷的细菌,说不定能让我一夜之间腐烂完毕。    
      于是我长久地在走廊上站着。谢非后来也不在楼梯上看书了。抽烟的人回去睡了。我又走到天楼,在那里坐下,迷迷糊糊地想着杨晓,和一些别的东西。后来我好像睡着了。天气很冷。天楼四周有半人高的护栏,挡住了大部分北风,还是冷得要命。大概凌晨三点,我被冻醒了。胃里猛然一阵抽搐,我还没睁开眼睛,已经跑到天楼边沿,趴在栏杆上呕吐。吃过的食物很大一口地排了出来。脏东西经过四楼、三楼、二楼,四散落在水泥地面上。我趴在那里,使不上什么力气。    
      我喘了几口气,定了一会神,积攒了一点气力,准备回到温暖的房里。这时我才发现,黎明之前确实比别的时候更冷,更黑。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是廖福贵来了。他说他在找我,问我怎么了。我说刚才吐了一下。    
      廖福贵说,等下。说完他又跑下去了。再来的时候,他端着一个饭盒,饭盒里是满满的热水。嗽口一下。他说。    
      我嗽了之后,发现有点咸。你放了盐是吧?我话没说完,又趴在水泥上,将剩余的胃液和半消化的食物,排出了体外。有些被风吹斜了路线。这是我后来的想象。当时我只是趴在那里,使不上什么力气。廖福贵一把将我扛了起来,扛回床上躺着。    
      我让他再给我打一碗水来,但不要再放盐了。这一生,我都希望不要再喝任何有咸味的液体。我曾经说过,在我的儿童时代,经常是其他儿童暴打的对象。我妈想尽一切办法,促进我的发育,增长我的力气。我妈说,我小时侯瘦骨嶙峋,只有肚子很大,仿佛身怀六甲。脸还有点发绿。背上有一些斑驳的青印。整个人像一只青蛙。我妈说,有一个偏方,可以让我慢慢变壮。也许是她少女时代听湘西老家的巫婆说的。我不肯定,反正她就那么做了。    
      她说,喝母猪尿能改善小孩的体质。她说,喝了母猪尿,就没人能打过你了。她让我爸在他们房间旁边打了一个小土圈,养了一头母猪。每天睡觉之前,把一食盆水放在猪圈的一角。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披衣起床,拿一个搪瓷杯子,去接母猪的晨尿。不一会就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递上那一杯黄澄澄的液体说,趁热把这喝了,就长得壮壮的。母猪尿又臊又臭,我用手臂挡住嘴巴,表示我不想喝。她就拉我,可是我蹲在地上,让她拉不起来。但母亲有农村妇女的体魄和气力,她才不想用拉,只将我拦腰一抱,放在床上。    
      你把他腿按住,她对我爸说。我的腿就被死死按住。我很大声地哭,嘴巴张得很开。我妈乘机把一根筷子卡在我的上下齿之间,迅雷不及掩耳。这时我再哭也没用了。    
      她端起杯子,把一杯黄尿,慢慢倒进我无法闭合的双唇。我想吐,可是只有舌头独自在转动,无法和嘴唇配合。只感到那股液体顺流而下,温热,有点咸,甜,更多的是骚。她放了盐和砂糖。也许没有放盐,因为尿素本身就是咸的。    
      等到确定液体已经全部流进我的胃部,我妈才示意可以放开我了。我也才哇哇地哭起来。我的胃里一抽一抽的,马上要吐出所有的内脏,所有的血。妈妈抱住我的头,擦干我的眼泪,说别哭了,别哭了……然后她飞快地泡了一杯盐水,让我漱掉口里腥臊。    
      我妈说,一天三次,每次两勺,喝一个月就好了。开始几天我还哭,还闹,后来我想,反正牙齿被撬住了,哭也没有用,腿被按住了,闹也没有用,还不如乖乖地喝糖尿、漱盐水。每当我闭上眼睛喝掉焦黄色的尿液,我妈就很高兴,那天对我爸说话声音也会低点。我想她大概提前看到了若干年后威武高大的我。而我呢?虽然我现在长得高了很多,但还是希望我妈当年不要为了我,去养头母猪,天天给我喝她的尿……    
      后来,他们把母猪杀了吃掉了。母猪皮厚肉粗,我那次是第一回知道。要是让我妈知道我受伤的模样,她说不定又会告诉我,告诉我尿液可以消毒。而我也许会为了不伤她的心,真的用尿液代替红药水,就像小的时候,梦见洗澡,拉了梦尿,醒来后,发现棉被已经湿透了。    
      廖福贵又打了水来。他只穿一条内裤,我看着觉得有点恶心,就闭上眼睛。有些人被我们吵醒了,发出翻身的响动。我有点感激廖福贵,对他说谢谢。尽管我头昏脑胀,我觉得我应该表现好一点,免得他以为我有什么大问题。    
      我希望廖福贵躺下来,躺在我身边,因为我很冷。我想我一定是着凉了,摸上去发烫,却一阵一阵地打着哆嗦。可是廖福贵偏偏不躺下来,他还要拉我起床,去医院看病。我不能要求一个男的说:你陪我睡会儿。所以我只是咬着牙齿,告诉他我睡会儿就好了。我太阳穴和后脑勺都很疼。我说廖福贵你睡吧。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缕晨光透过没关严的窗户照进来。看看四周,空无一人,我知道他们都上课去了。想看看几点了,可是四周都没有表。我只好那样躺着,一动不动。一切都很安静,有一段时间我感觉到了饿意,才听到肚子里传出的声音,但是我挺了一会,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铃声急促地响起来,我不知道是第几节课的。应该是第三节吧?是下课还是上课?    
      铃声未落,有人敲门。我只好披着被子,拨开门闩。眼前是那个瘦得像门缝的女生。我赶紧跑到床上,盖严被子。这一阵剧烈的动作搞得我气血上冲,眼前有点发黑。但是我并没有晕过去。我好像从来没有晕过。    
      是李小蓝。她冷不防这样问我,你跟人打架啦?。    
      你怎么知道我跟人打架了?    
      你这样子谁看不出来啊。    
      那你怎么又知道我宿舍啦?    
      杨晓告诉我的。    
      杨晓?    
      我是杨晓同学,你们俩的事我都知道。    
      她干嘛让你来找我?    
      她不但让我来找你,她还让我带你去医院咧。    
      她也知道我打架啦?    
      先别问这么多了,我们先去医院吧。    
      我不想去医院。杨晓干嘛让你来呀?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先起来再说。你不起来我说了也没用。    
      ……    
      见我没反应,李小蓝说,走啦。杨晓说,要是你肯去医院,就给你封信,要是你不想去,就算了。    
      妈的,来这一招。那走吧。我说。李小蓝果然给了我一封信,我不想在她面前看,可是光是拿在手上,我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差点哭了起来。李小蓝扶住我往医院走去,一路上惹来许多好奇的目光,其中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医生说我轻度脱水,必须输液。我乖乖地伸出右手让她扎针。扎了之后,她又包扎了我左手的伤口。给我脸上抹了很多蓝药水、紫药水,在我身上被踏青的地方搽上红花油。李小蓝目睹了全过程,看着我把上衣撩起,露出脊背,看着医生往淤血的地方涂药。她一直皱着眉头,又不愿偏过头去。    
      李小蓝说,我给你去买点东西吃。我乘机拆了那封信:    
      沈生铁:    
      我看到我爸在整理你旷课的次数,还有你划学校玻璃的事,他也知道了。可能他要学校处分你。我不知道你怎么办。今天我让李小蓝去告诉你,让你注意点,可她说她没有说,所以才写这封信给你。没有别的意思。    
      杨晓    
      1998·12·25    
      我把信翻过来,看到背面还有两行字:    
      听说你被人打伤了,去医院看看吧。好一点。杨晓即日。    
      我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关心,什么都不愿去想。闭上眼睛,手放在躺椅扶手上,想象滴液如何一颗颗地注入我的血管,想象自己的脸涂满药水后如何五彩斑斓。李小蓝没有站在一边,我刚好可以什么都不说。不想说话的时候就可以什么都不说,这感觉太好。我满足地靠上椅背。    
      我好像睡着了。我一定睡了一会吧。当天我有点迷糊,记不大清楚。只记得再看到李小蓝时,她正掀开门帘,阳光那一瞬间照亮了医务室,但门帘一落,屋子里又是阴凉的一片。李小蓝手里提几个苹果。她拿出一个说要洗给我吃。我不吃。    
      早知道她去买苹果的话,我说什么也要打消她这个念头。我说我不吃苹果。李小蓝说了一大堆话开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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