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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家就此断了后代香烟承续圣儒之志,天下之憾也。
后来的记载如此写着。
〈天朝圣儒〉之……所有人不可能知道的后续
庞然到底是不是神仙,没有人知道。
有人谣传他是神仙下凡,也或许他真的是神仙,只是遗忘仙籍;更或者他被贬下凡却不自觉,总之,当他看见一整个墓室的人偶时,先是错愕,而后,难得地,哈哈大笑了。
他想留在这里等妻子,妻子是他厚着老脸皮求来的,女儿是妻子千辛万苦生下来的。
他一直很疼的。疼到他获知皇上竟对何儿有意时,他竟破例骂了一句:老不修!
他疼极的女儿,怎能嫁给一个色老头呢?
皇子三人他都曾传授过,他很清楚皇上想要的只是女儿的貌色,根本无力给女儿属于她自己的天地。皇家里要真有人得娶何儿,他还是属意长孙励。
幸得庞家有其他小辈愿入宫,幸得恭亲王相助……说起来,恭亲王长孙励跟他年轻时候的脾气颇像嘛,女儿恋父由此可证,他不由得傻笑起来。
恭亲王,我女儿喜欢的是我,不是你啊!
这一笑,再摸着胡子,赫然发现自己下巴光滑无须,面目竟似二、三十岁。小三见了他,不就乐得要命?
他年少只知书之乐,对女子实在不擅接触也没有兴趣,直到四十,才遇见小三……他不会贪心地去遗憾相识太晚。不管几岁遇见小三都好,这一世,有机会与她结为夫妻,他就满足了。当然,还有他最可爱的女儿与他结缘。
他笑了,看着四周完全没有动静的人偶,人偶没有生命,这种异国习俗果然没有用,由他证实了。
但这对他并无任何区别,他一向心静,跟女儿一病时就耐不住寂寞完全不同,只要女儿用不着,那人偶是不是有精魂都无所谓。
他微微笑着,心境十分平和地等着妻子。
等着等着,他看着其中一个小人偶,那人偶虽是僵着脸,但一双眼睛竟微地上挑,跟女儿的凤眸有些神似。
他一怔,上前抱起那扎着辫子的小人偶。这小人偶上的衣服……好眼熟啊!是何儿幼年的衣物啊,小三亲自做的,怎么穿在这人偶身上?
又是何儿的花招吗?是要一个人偶扮作她来陪他的么?真是乖女儿啊!爹没白疼你,不过你更可爱呢!你出生时,爹天天守在床边,看着你小小的身子在被里扭动着,你娘粗鲁,一抱你,你就哭,还是要爹抱着你才破涕为笑,虽然你后来嫌爹干巴巴的……
想着想着,那怀里的人偶竟开始幻化为庞何幼年的模样,亲热地攀上他。
他整个呆住,接着恍然大悟。
原来,异国人偶陪葬真正的意义便在此,藏着生者思念的人偶化成死者心中挂念的人,在墓室永远陪伴着墓主。
这秘密永远无法外传,因为死人无法传递消息,要不,能让女儿知道并因此安心有多好啊!
“爹!咱们爬墙去,打下恭亲王!”
他笑道:
“好好……可是这里没墙爬啊!爹当马让你骑好了。”
“那我要骑马!我要骑马啦!”
“好好——”
他等小三就好了,小三老了,再几年他等小三一块走,女儿就不要来了,就让这小人偶陪他一阵就够了。
女儿还有大好人生,绝不要来!
天朝太保守,不适合她,但愿女儿有朝一日,能如天上大鹰,四方畅游,尽情活过这一辈子,去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这对做父亲的他已经够了,纵有小小遗憾,下世会来不及再为父女,但,有这一世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爹,女儿始终是喜欢爹的!”那小人偶大声叫着。
“爹知道。”他哈哈笑着,取出小女孩怀里袖袋女儿亲写的纸条。这人偶真神,还能了解女儿的心意啊!
“马儿,爬墙去!打垮恭王府!”娇娇的男装小女孩又大声叫道。
“好好……你说什么都依你……”
特别番外(二) 火烧京师
前一夜的小雪,为大年初五的京师铺上一层薄薄的银辉。
路上的行人没有往常多,该回家过年的都回去了,这日子会在京师的大半是本地居民,或者是来不及回乡的老百姓。
这一天,百和戏班的人忙里忙外严阵以待,后台难得没有平日的手忙脚乱,反而人人都沉默得冷汗直流,有的人手还抖着上妆。
“老板,这是怎么了?你这戏在京里唱了好几天啦,怎么今儿个特别紧张?”买票的百姓打趣着。
这问百和戏班远从它国来的,戏班子里的人也只会说几句天朝话,唱的戏他们完全听不懂,但剧情精采简单很容易就猜出来,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捧场的,像今儿个,几乎就要满场了。
“当然紧张了,今天恭亲王要来看戏哪!”
“恭、恭亲王?”平常京里权贵是会来看戏,但还没有这么高级的皇族来过。“不对啊!听说皇宫里有专属的戏班,那戏唱得不知有多好,恭亲王不留在宫里,却来你们这儿?”这戏他看过,说得难听点,大家来看戏都是来讨新鲜的,恭亲王会来这种戏班?说笑的吧!
班主也颇为同意,光是言语不通,风俗习惯不同,就是很大的问题了,万一讨好不了恭亲王……
想着想着,那恭王府的轿子已经停在戏楼门口。
班主匆匆奔了出去,正好看见一名年纪小小、穿着狐毛镶边红披风的小少爷出了轿,小少爷好奇地东张西望,然后转过头与班主打个照面。
班主目瞪口呆。那小少爷的半面让银绒绒的狐毛掩去,但还是看得出这小孩子惊人的美貌。
那双凤眸尚有稚气但充满古灵精怪的灵动,忽然,她朝班主掩嘴吱吱笑着,笑得可爱极了。
班主有点挨不住,腿发软了,他身边的楼主更是先一步跪在地上了。
“我的老天,小祖宗又出现了……明明就不行了怎么不快去死死算了……”他喃喃着:“上回那戏班子在庞府被你闹得鸡飞狗跳还不够吗?”
班主闻言有些疑惑,但又很快被轿里出现的另一个人给吸引了。
那人,是十八、九岁的模样,眉目清朗,神色带点儒雅,他穿着墨色华袍,淡淡地扫了楼主一眼,而后对着那小少爷温声说道:
“勤之,别这样笑。”
庞何立即抿起小嘴,收敛起来。在爹面前可以胡作非为,但在师父面前还是要小心点,上次她也只是闹闹戏班子,晚上她爬墙过去找师父玩,就见师父的睡房关得紧紧的,她怎么敲怎么撞也没人理。
这一关就是七天,害她以后不敢太过火。
她掩嘴咳了一声,见长孙励关心地看向她,连忙道:
“没事没事,我好得很,师父不能反悔的!”
长孙励摸摸她的额头,牵起她有些凉意的小手,步进戏楼里。
她又偷笑,感觉有阵阵暖气输入她体内。师父的内功她也好想学哪!点穴功更想学,吱吱吱。
来到二楼,楼主非常殷勤地伺候一切,捧上茶水,端上小孩子爱吃的甜叶,小心问道:“王爷,可以开戏了吗?”
“开吧。”
“那王府的侍卫……”
长孙励没回头,道:
“就让他们在楼下看吧。”
“是是。”楼主轻轻掩上门。
庞何还是第一次出来看戏,她倚在栏上,正好对上楼下几十双眼睛。她一愣,立即又缩回来。
“师父,他们在看你耶!”她有点怒。她眼睛只有一双,看师父都看不够呢,这些人竟然拿十几双眼在偷看!
长孙励闻言,失笑:“是啊,他们都在看我。”轻轻拍开她要拿甜果的小手,道:“当初你跟我说为什么会去闹留在庞府的戏班?”
“因为我偷听到楼主跟戏班里的人说,我爹是天下圣儒又是太傅,虽然年纪老了,但面目看起来比同龄的人还年轻,如果能想法子睡上爹的床,那就真是吃喝不尽一辈子了!”她一想到就想暴走。“我爹说过,那张床只有我娘跟我才能上去睡的!爹让别人睡,我就把他胡子眉毛拔光光!”
长孙励淡淡道:
“这就是了。这是那楼主拿来的东西,你就别碰了。”
哇,原来师父比她还小气。她看看盘子里的果子小巧可爱,但也不会很想吃,于是托着腮,开始看着戏。
往年初一初二,爹都进宫去。明明是一家子受邀,爹都说宫里闷,唱的戏都是祝贺天下太平之类的,让她待在家里跟娘玩。
去年爹找了戏班入府哄她开心,结果唱的是一名书生游天下最后变成天下圣儒的戏,无聊得要命,最后她睡倒在爹怀里。
原来戏是很难看的,她这么想着。
今年初一初二,本以为爹不在还有师父在,哪知师父是皇族,比爹还惨,待在宫里四天才能脱身。
可怜的师父,在宫里看完一出,还要陪她再来看一出,她掩嘴偷笑,因为她是未来的师娘嘛!
她忍不住又咳了一声。
不等长孙励说话,她道:“我好多了好多了……戏开了戏开了!”她赶紧认真看戏,免得又回去躺着。从小除夕躺到昨天她躺得都累了。
长孙励看着她的侧面,暗叹口气,把她整个小小的身子抱过来,让她舒服地坐在自己的怀里看戏。
吱吱吱。她眉开眼笑,当师娘就是有这好处啊!
“翻书房的李大人也来了?”长孙励看见楼下的官员,不由得扬笑。“勤之,你仔细听戏,看你能听懂多少。天朝里有专门译文的人才,可惜,会说的有限,你瞧,那李大人在翻书房做了许多年,文笔极好,是翻书房里最好的人才。”
她跟着瞧去,看见一个老老的老头。她没什么感觉,但既然师父说这老头人好,那她绝对会尊重这老头的。
长孙励又在她耳边说着:
“各国海运不便,在天朝里难得见到异国百姓,更别说是这种戏班子了,这次有机会你好好听他们的戏,看你学得如何?”
她应了一声。以后她是要跟师父出海当海盗,自然要多懂一些言语的。她看见台上炫丽的云彩四溢,不由得惊奇万分,马上就吸引她这个小孩的注意力。
去年庞府里可不是这样唱的。她目不转睛,看得津津有味。
长孙励见状,微微一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他瞥见那桌上甜果。宫里的甜果不知好上多少倍,但他阻止她吃的主因,是要她别碰咒她死的人送的食物。
他还不致无理到处治那楼主,但有人咒庞何早死,他心底总是不悦的。
“师父……你有没有一眼就喜欢上哪家姑娘过?”她头也没回地问,目光还停在戏台上。
“……嗯?怎么这么问?”
“那戏是这么唱的啊。”她只能听懂七、八分,再加上剧情简单,她看得很通也很感兴趣。
一眼就喜欢上呢……虽然她喜欢师父,但也是从师父待她好,肯教她功夫开始。她忘了追问答案,因为她又看入迷了。
她看得入迷,楼下百姓也看得很入迷,只是他们的目光是往上抬,看着二楼那株相貌出奇的小红梅。
每次她看着看着咭咭开心笑出来时,楼下百姓也会转头看看戏台上演到哪一段精采处,而戏台上的戏子虽然如往昔的演着,但眼角一直瞟着二楼,一看见那跟恭亲王坐在一块的小少爷小嘴扬着,他们演得更为卖力。
“咦!”庞何指着戏台,问道:“师父,那红红的背景是指京师在着火吗?”
长孙励随口道:“是啊。”
“为什么他们一见钟情要成亲,京师就着火了呢?”
长孙励闻言,轻咳一声,委婉道:
“自然是爱得浓烈,连他们所住的京师也因此感受到那无法抗拒的……咳,爱。”
庞何喔了一声,目光虽然还停在戏台上,心思却开始移到师父身上。
京师着火?她跟师父根本没这感觉吧?她低头看看自己坐在师父腿上,师父的双手却没有抱住她,反而很规矩地放在两旁。
她想起师父说要等她长大指婚的那一夜,她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第一次这么期待未来的生活,隔天师父亲自跟爹提时,师父看起来却是清爽得很,一点也不像她眼皮重重。
京师着火?她悄悄往后靠,靠在师父宽宽的胸膛上。
掌心轻碰她凉凉的额面。“不舒服么?”
“没有没有。”她答得很快:“我只是在想,我跟师父什么时候才能让京师着火?”她把师父的手拉下来,用两只小小手包住他大大的手,然后放在自己的怀里。她吱吱笑两声,随即又掩嘴道:“师父,我不是故意这样笑的。”她习惯这样笑了。
“我是要你别对旁人这么笑,你跟我私下时,爱怎么笑便怎么笑。”那声音带着异样,像是有点独占欲的味道。
她一时好奇,回头看了一眼长孙励。
他依旧是平常那样温温的、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