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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关孟海终于转过脸,正视谢仲涛,目光从他的脸上一直移到时转运的脸上,“当然可以。”
“那么,我们就告辞了。”讨厌关孟海胶着在转运脸上的目光,谢仲涛拜别,拉过时转运,大步流星地离去。
早一刻带着转运离开关孟海的身边,他才能觉得安心舒泰。
关孟海一直立在原地,望着谢仲涛和时转运相伴越走越远的身影,直到两人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他嘴角忽然扯动了…—下,脸上露出了极为古怪的笑容。
“孟海!”
正是笑意泛滥之际,从屋内传出拔高了的声音,关孟海收起笑容,跨过门槛,不远处那颗灼灼光亮的红宝石戒指发出耀眼的光芒。
“义父——”他躬身,只说两字,等待面前的人发话。
“咱家已经网开一面了。”奉德公转过身,瞥了一眼关孟海,慢慢开口,似在陈述事实,更像是提醒他,“不识好歹,枉费咱家一片苦心。孟海,天下女子何其多,不要为了儿女私情,误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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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回大地,初阳融融,一年之计,始将起头。
正是一年好时光,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终日疲倦,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来呢?
“时姐姐,你又犯困了吗?”雪离刚进屋,就见时转运掩嘴打了个呵欠,满脸倦意。
“有一点。”时转运笑了笑,揉了揉眼睛。睡意袭来,眼皮也连带着上下眯缝,完全不由她的意念指挥。
“要真挨不住,就别撑着,睡会儿吧。”见时转运眼睛已经半张半闭,好似很累的样子,雪离劝说道。
“不了。”时转运回答,站起身,向窗外张望,“雪离,二少爷他,还没有回来吗?”
已经去了两个时辰了呀……为什么全无动静,连谢安,也没有回来报个信儿?
“没有。”雪离摇头,瞧见时转运一脸紧张的神情,将热茶递到她手上,宽慰道,“今个儿,谢府的贡品要列单发货送到奉德公那边去,二少爷亲自监察,自然要多费些时候。时姐姐,你就宽心吧。”
时转运从雪离手中接过茶。她知道,知道今天的事很重要,关系重大,马虎不得,所以谢仲涛才不假。以他人之手,要亲力亲为。应该没有问题的,这么多年来,谢仲涛从来没有出过闪失,今天,也不该有例外。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忐忑不安,冥冥中,感觉注定安排了什么,即将发生一般?
不可胡思乱想——她这么安慰着,端着手中热茶,掀开盖子,热气突如其来,迷障了双眼,视线骤然模糊,恍惚中,红光袭来,犹如血色。
心一紧,手中茶碗铿然落地。
“怎么了?有没有烫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突然见时转运脸色一变,随后水沫四溅。担心烫着了她,雪离急急询问,掏出手帕为她揩拭衣裙上的水渍。
“没什么。”时转运捂住胸口,强颜欢笑,尽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不想叫雪离看出她此时惶惶不安的心情,“雪离,我有些饿了。”
“我去膳房拿些吃的,时姐姐,你想吃什么?”
“随便就好。”时转运魂不守舍地回答,等雪离离去之后,她更感觉坐立不安,浮躁不已。
没事的,没事的……她在心里不断地默念,却仍然抑止不住那股渐渐袭来的恐惧感。站定,环顾四周,又看见了那尊白玉观音像,鬼使神差的,她走过去,拿起,摩挲仍没有五官的面庞,玉石的凉意暂时镇缓了她的心绪,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谢仲涛和关孟海对峙的身影——
这一次,他回来,不是为了认祖归宗,而是旨在毁了谢家!
凉意不断从后背升起,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努力眨眨眼,眼前又出现了谢仲涛血迹未干的斩断头颅——
若是我死了,你,就可以自由了……
不、不、不!她捧着自己的头,只觉得里面像是有两方人马正在交战,轰隆隆巨响着,疼痛异常。
挣扎了好一阵,意识才慢慢清明,时转运气喘吁吁,只感觉周身大汗淋漓,比做了一场噩梦更加可怕。
握紧了手中的雕像,她转身,毫不迟疑地走出门外,向着一个谢仲涛忌讳她去的方向,一路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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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梅早已凋谢,似乎在沉睡,毫无生命力可言。
时转运徘徊在门外,过了好久,才伸出手轻轻地叩门。
门被由里拉开,露出了康总管的脸,见门外立着时转运,他一脸惊讶,“转运,你怎么……”
“康总管,我能进去吗?”时转运向里张望,低声开口。
康总管探出头,见时转运身后并无他人,心中料出了几分,“你瞒着二少爷来的?”
“若是他知晓,定不要我前来。”时转运苦笑着,“康总管,我只想看看太老爷。”
康总管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拉开门,让她进去。
时转运走到床边,见谢昭闭目安睡着,她压低了嗓音问康总管:“太老爷最近怎么样?”
康总管摇摇头,“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前几天三少爷过来,没说上几句话,就呕了血……”
“大夫怎么说?”时转运坐在床沿,伸出手,握住谢昭的手,乍感一阵冰凉,吓了她一跳,急忙探他的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恐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天了!”
心房一震,时转运看着谢昭衰老的面庞,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转运,这段时日,我们都看得出来,二少爷对你在慢慢转变。”康总管开口说道。他也算是眼看着转运长大的,因为她特殊的身份,所以不同于一般下人,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命运,才有了这般的坎坷,“太老爷说,他想通了很多,只要你们都好,即使二少爷对他的怨消不了,他也无所谓了。”
“康总管——”时转运转。过头,凝视康总管的眼睛,“我有一个疑问,想要你解答。”
“你问。”
“太老爷和二少爷,他们究竟为何结怨?关孟海,他是谢府大少爷,为何又对谢府敌视?”情知这件事是忌讳,可是,她真的想要知道,想要了解,想要解开这一切的疑惑。
她一语方出,康总管脸上风云突变,扫了一眼时转运,“抱歉,转运,有些事牵连得太多,我不能说。”
“不能说吗?”时转运自言自语道,凝视康总管,后者则避开她的眼神,刻意地掩饰着什么。
有人在敲门,康总管趋步上前开门,门外,是一脸焦急的雪离。见到了时转运,她松了一口气,“时姐姐,你果然在这里。”
“怎么了?”时转运将谢昭的手放回被中,又仔细将被角掖紧,起身走到门边。
“刚才二少爷差人报信说他即刻回来。我回房找不到你,猜你是到这里来了。”
“要回来了吗?”
“嗯。”雪离点点头,看了看旁边的康总管,犹豫了一下,“时姐姐,你还是快回去好了,要是到时候二少爷发现你到太老爷这里……”
吞吞吐吐地说着,直到见时转运迈出房门,她忙跟上,一颗心才算放下。老天保佑,上一次二少爷震怒的模样至今还记忆犹新,她现在想起来两条腿都还在打哆嗦。
“时姐姐,你要去哪里?”才想着,却见时转运并不是向连涛阁的方向走去,雪离快走了几步,侧目,看见的,是她凝重的表情。
“我去前厅等二少爷。”即使是雪离说谢仲涛马上就要回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安心,无法释怀。除非亲眼看见谢仲涛,否则,她将无法安定自己的心神。
“什么声音?”有什么呼声隐隐约约从前院传来?时转运停下脚步,侧耳聆听。
“好像——有人在喊?”模糊的声音忽远忽近,雪离仔细听了听,不太肯定。
平日肃穆的谢府,什么时候多了这般喧哗?
“怎么了?”身后有人问话,她们回头,却见康总管快步走来,“我去看看,前院的人怎么回事,都没了规矩,扰闹得这么厉害。”
“不是下人。”
“转运,你说什么?”她突然开口,没头没脑的,康总管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下人!”时转运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在雪离和康总管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忽然向前奔去,又快又急。
“时姐姐,时姐姐!”
身后传来雪离的叫声,她却置若罔闻,只凭着自己的意念,一个劲地向前奔走。
越是接近,声响越大,越是清晰,待她穿过前厅,奔到房廊下,眼前的情景令她措手不及。
第九章
大门紧闭,锦衣卫如潮水一般蜂拥而至,封锁了所有的出路。一队人马,将谢仲涛封堵在一个小小的圆圈中,如林刀枪,齐齐指向他的咽喉,令他进退不得。
眼下的情形,令时转运不自觉地又想起那个噩梦,那个令谢仲涛人头落地的噩梦。
“老天爷——”身后有康总管抽气的声音,“你们要干什么?!”
驻守谢府大门的锦衣卫左右散开,正中间,走出了身着官服的关孟海。他看了一眼谢仲涛,再望向站在房廊下面色苍白的时转运,冷冷开口:“谢府进献朝廷贡品,古玩玉器,尽数伪造。谢仲涛欺君妄上,论罪当诛!”
“关孟海,你信口雌黄!”谢仲涛怒视关孟海,愤然大喝,脖颈处的兵刃又上前了几分,逼得他不得不住嘴。
“我信口雌黄?”关孟海反问,随即拍手,身后随从抬出一个大木箱。他掀开箱盖,指着内中物品,“你居然敢用赝品充好,胆子果然不小!”
“愈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若存心给我安上罪名,调包之计,对你来说易如反掌。”谢仲涛冷笑,“怪我麻痹大意,当奉德公已放我一马,所以掉以轻心。我早就该料到,旧恨新仇,你怎么可能放弃大好机会?”
听闻他言,关孟海一步步上前,示意周遭锦衣卫散去,他站定在谢仲涛面前,瞟了一眼远处的时转运,凑近谢仲涛的耳朵,以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语道:“你说得对,我不可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除非无路可退,否则决不轻言放弃。’你根本就配不上转运!”
谢仲涛瞪着关孟海,挥拳打向他,却被他牢牢拽住。
“只要你死了,只要谢家不复存在,转运她才能不受你的禁锢,不受谢家的拖累。”只有他能够帮转运出头,为她重获自由。
甩开谢仲涛的手,他慢慢后退,左右人马立刻上前,再次团团围住谢仲涛。
“奉德公有令,如此大逆不道之徒,即当就地正法,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关孟海慢慢抽出腰间长剑,举到高处,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圆弧,眼看就要落下。
“等一等!”
生死一线之间,猛然有人大喝。关孟海和谢仲涛不约而同地应声寻去,看到站在房廊下的时转运冲下台阶,朝他们奔来。
“时姐姐!”雪离想要拽住时转运,不想却被她一把挥开。
脚步虚浮,有些不稳,但时转运还是强撑着,警告自己不能倒下。
一步落下——时转运,阴年阴月阴日生,破宫之相,水命之生……
二步落下——将你纳入我的羽翼保护之中,要证明的,是我庇护你,保你一生平安康泰;而非你保护我,替我消灾除祸。
三步落下——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别想带走你。
四步落下——我不信神鬼。只因为这是你送的,我愿意珍藏。
五步、六步……
每落下一步,印下的,是与谢仲涛一点一滴相处的痕迹;每抬起一步,都觉得举步维艰。
上苍呀,不是说她时转运,是谢仲涛的转运之星,能够为他消灾除厄吗?为什么关键时刻,她什么都无法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死亡越来越近?
世上真有鬼神吗?在何地,在何处?她向菩萨祈福,为什么谢仲涛还是未得到庇护?
她不要他死,不要眼看着他人头落地,从此阴阳相隔。
“转运!”
隔着刀枪,她看内中的谢仲涛,无视他语调的犀利,步步上前,无视面前的刀枪林立,指着地上的箱子,转向关孟海,执意道:“让我看看。”
关孟海扫了时转运一眼,弯腰,将木箱推到她面前。
时转运拿出其中的一幅字画,展开翻阅,数年来的功底,只一眼,她就可以断定,这是赝品,不是谢府库存的真迹。
手在微微颤抖,她抱着十二万分之一的希望,最终还是落空。
谢仲涛不会如此糊涂,真假不辨;谢仲涛不会将自己的生死当做儿戏,谢仲涛不会把整个谢府家业当做陪葬……一切都不会,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她缓缓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