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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鸿雁,你又想溜去哪儿?”老莫森眼尖,总能不费力地揪出她。
“我……我去打个电话就回来。”她显得很匆忙。
“你怎么不干脆随身带只大哥大?一天到晚净打电话,”老莫森早就注意到了。“我知道你放不下你那个未婚夫,可是,公私要分明哪!你该知道——”原来,老莫森早就从老友的口中知道这件事。
“我会放不下!?哈哈!我会想他?”应鸿雁这一听,简直是伤透了她大女人的形象,所以,她夸张地欲盖弥彰,“我打电话是跟父母报平安。”她尽量表现得理直气壮。
“你上一回在埃及,好像没这么孝顺嘛?”霍思深存心扯她后腿。
“我……我家小黄也生病了嘛!怎么?狗就命贱?不值得我关心慰问啦!”说罢,她便急忙地逃离众人疑惑的眼光,赶紧在出发前打通电话回家。
“霍思深,你去给我盯紧她,我这心脏是负荷不了她再学她爸一样,搞个莫名奇妙的失踪记啊!”老莫森摇著头,心中却后悔当初他把票投给了她。
“喂、喂……奇怪,怎么打不通?”应鸿雁气急败坏地敲著电话嘟囔著。
而就在此刻,她发现霍思深正朝她的方向而来,咧著嘴,像是嘲笑她的多情不堪。这个脸,她怎么丢得起!
“鸿雁。”霍思深比手画脚地,像是有事要告诉她。
“等一下,”她干脆自说自话,还阻止他的打岔。“什么!?何伟群找我?啥?他在门口淋了三天三夜的雨,还痛哭流涕?告诉他,没有用的啦!我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叫他死了这条心。好了,不说了,拜。”她可是一副气势磅礴的样子,还骄傲地瞄了一眼刚走过来的霍思深。
“你……说完了?”霍思深看著她,一脸狐疑。
“走吧!唉!那男人要死要活的求,我只好把话交代一下嘛!”应鸿雁皱皱眉头、耸了耸肩,一副潇洒的酷样。
“小姐,请让一让,我要修电话——”应鸿雁的大话还在嘴角,一旁的技师就这么大声地嚷嚷道。
而霍思深这时才开口:“我就是要来告诉你,这电话坏了,不能打……”
大戈壁,也就是西方人所谓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位于塔里木盆地的中心。沙层极厚、移动不定,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千里之间,人烟断绝。尤其是它的流沙,往往随风聚散,不但经常让旅人迷路不知方向,更严重的是,它还会淹没了整个绿洲与村庄。
“那么,尼雅遗址也是以前被淹没的其中之一啰?”队员们在吉普车上,交换著先前搜罗的资料。
“这有两派说法,像应教授就是持肯定的态度,而我却不这么想。”老莫森此番就是希望能对这两派说法做个关键性的结论。
“这么美的一片沙漠,会如此可怕吗?”应鸿雁望著窗外的沙漠,喃喃自语。
“它的可怕就是让人完全看不出它的变幻无常,尤其是海市蜃楼,很可怕的——当年,应教授就是为了追逐眼前出现的海市蜃楼,才会陷入流沙失踪的。”老莫森一想起往事,仍是余悸犹存。
海市蟹楼!?应鸿雁没见过,不过,她觉得用它来形容她与何伟群之间,倒挺适合的。何伟群?她突然觉得,没有他,她好像也不会很难过。
约莫上午十点钟,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位于沙漠边缘的尼雅遗址,放眼望去,全是被风化了的石墙石壁,实在很难看出当年这里也曾是一座热闹的城镇,而此刻,除了头顶上能晒穿脑袋的太阳外,就剩下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了。
“这是什么?”应鸿雁站在一处井边,战战兢兢地往下望。
“是新疆特有的坎儿井吧!”霍思深理所当然地说著。
“可是,这个不太一样耶!”应鸿雁当然知道坎儿井长什么样子,因为,这是新疆地区特有的灌溉设施,使得绿洲的水能四通八达地流到每个村庄或农田。
但是,这个井很特别,竟然深不见底,让应鸿雁瞄了一眼,就有发毛的感觉。
“小心!离它远一点!”老莫森赶紧将应鸿雁拉离了几步远。“你也太混了吧!你不知道这种井的危险吗?”
“怎么!?这不是坎儿井吗?”其他的队员们也围了上来问著。
“应该不是,我在其他的古城也发现过几口这样的井,深不见底的,当然,也没人敢下去一探究竟。”老莫森望著这口井,心中顿时泛起了不祥的一悸。
不过,他也没再多想,因为,还有许多的工作等著他分派进行。于是,测量的测量、记录的记录。而应鸿雁分配到与霍思深一组,正在离那深井五公尺远的石壁上作搜寻。
“呜呜……呜呜……”突然,应鸿雁听见了一阵怪声音。
“喂,你叫我吗?”她问霍思深。
“没有啊!”他很认真地在记录。
“呜呜……呜呜……”声音又起,而且更大声了。
“真的有啊!喂,你听听,有怪声音啦!”应鸿雁这次很肯定地说。
“是流沙吧!沙漠中都会有各种声音的——”霍思深根本没听到。
“是吗?连女人的哭声也有?”应鸿雁直觉认定那声音是从深井里发出来的。
“你想休息就说一声嘛!什么女人哭声!?我去拿水给你解渴。”霍思深白了她一眼,然后摇著头迳自走去帐蓬。
应鸿雁自然也没闲著,因为,她真的听到从井里传来的哭声。于是,她提提胆子,小心地走近井边——
“奇怪!明明有啊?”她索性弯下身子,用耳朵与眼睛去追根究柢。
“你干什么?”
突然,她的背后让人一把抓住,再连拽带拖地,给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发神经哪?”她痛得哇哇叫。
“你才发神经呢!刚刚教授不是说要离这口井远一点吗?你就算被男人抛弃,也不必这样寻死啊!”霍思深的心脏差一点没被她吓出胸膛。
“我没被谁抛弃!请你搞清楚。”应鸿雁真想揍他一拳。
“那好,请你离它远一点,别给我惹事。”
“可是,我真的听见女人的哭泣声啊!”她的语气颇为委屈。
霍思深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用手轻拍了她的肩说道:“我虽然没失恋过,可是,我很能体会你的感觉,你也别再倔了,想哭就哭出来,免得生出幻听幻觉的——”
“霍思深!”应鸿雁火冒三丈,愤愤地夺下了他手中的旷泉水,头也不回地走到休息的帐蓬下,猛灌凉水。
微风吹拂,顿时让应鸿雁觉得气消了不少,她安静地坐在地上,屈著腿,欣赏著眼前的一片荒凉。
“奇怪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片沙漠中消失了一个月,然后再奇迹似地生还?”她这才感觉到,当年她老爸的遭遇是多么地下可思议。
“呼呼!”几阵突来的风沙刮起,将沙粒刮进了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闭起眼,再抽出口袋中的面纸擦拭,突然,在她再度张开眼时,她以为她的眼睛让沙给揉碎了!
“什么东西啊!?”她不可置信地再亮一亮她的双眼,“刚刚明明是沙漠啊!哪里来的这些!?”她愕然地站起了身,缓步地向前栘动著。
那是一座充满色彩的城镇,有绿树、有鲜花、有宏伟的建筑,还有络绎不绝的人潮……她顿时失了思绪,就这么恍惚地一直向前走著……
“应鸿雁,你在干嘛!?”
突来的呼唤瞬间打醒了她,她立刻停下脚步,转过头想跟所有的人报告——
“我看见城堡……”她一时说不清楚。
“什么!?”这时,所有的队员都停下工作,注意她说的话。
“城堡,就在那里……”她一个转头,却愣住了,因为——城堡不见了!
“那是海市蜃楼!竟然让你看到了!?”老莫森经验多,一提就知晓。
“可是,好真好真哪!我连那建筑上的月牙石雕都看得一清二楚。”应鸿雁指著那片沙漠,讷讷地说著话。
“月牙石雕!?”老莫森的脸色沉了下来。因为,三十年前应庭筠失踪的前两天,他也说看见了那幻境中的月牙石雕……
在回市区的这一晚,大家都显得异常疲惫,所有的人都早早上床就寝了,只剩下应鸿雁,怎么翻都睡不著。索性,她披了件袍子走到大厅里,拿起全饭店唯一可以国际直拨的电话,直接拨回台北的家。
“妈,我是鸿雁啦!爸有问起我吗?”
“当然!他现在还以为你正在埔里玩呢!”电话那一头埋怨地说道。
“妈,有谁找我吗?”她试探地问道。
“有啊!你几位以前的同学、隔壁的小兰、你大姨妈……”
“就这样?”她难掩失望。
“喔!还有,你捡回家养的那只狗——小黄!”她老妈也很会逗她。
“那那……如果何伟群打来,你就先替我好好骂骂他,说我这次是铁了心,就算他是三跪九叩,我都不会再原谅他!然后……然后再替我挂他电话……”她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喔。
“何必这么麻烦?他根本连电话都没打。”老妈下了这样的结论。
“死没良心的!”她挂下话筒,一路呕著走回房。
“怎么?你也睡不著啊!”好死不死地,就与老莫森“狭路相逢”。
于是,这一老一少,干脆就窝在饭店后院的台阶上,一人一盅杏花茶,看著满天的星斗抬起杠来。
“奇怪,这里的星星好像特别的亮——”应鸿雁难得有这样的雅致。
“是啊!这里的夜星能够指引沙漠中的旅人在暗夜行走,是种很特殊的景象,我想,这该是沙漠旅人幸运的一点吧!虽然身处凶险的地方,但,他们的星星也格外的明亮。”老莫森望著满天的星斗,微笑地说著。
“你是在安慰我吗?”应鸿雁转过头,问著他。
“你很单纯,对有些事很懵懂,根本还无法看清一切的真相。”莫森用著父兄的口气,婉转地告诉她。
“真相!?哼,不过就是我的品味有问题,才会——”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你认为你爱他?”莫森单刀直入的问。
“我们从念书时就在一起了,整整六年耶!”她有些激动地回答。
“可是,『爱』跟时间多久是没啥相关的,你可曾想过你的愤怒,是因为爱他,还是只是不甘心而已?”
“你又没结婚,你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爱。”这是应鸿雁的盲点。
“没结婚并不表示我没爱过呀!真正的相爱,是很单纯、很直接的,”老莫森神色柔亮,甜美的往事把一个六十几岁的老男人,衬得年轻异常。“我曾经爱过一位女子,那种恋爱中的感觉,是看一眼就生死相约般的深切,不需承诺、也毋需赘言,当两个人四目交接时,全世界最强的闪电,就是从彼此的眼中所发射出来的,而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就是——”
“就是让电流窜过全身的酥麻通透,然后,天地为之逆转、地球停止转动——然后,就什么都知道了。”她想起了妈妈说过的形容。
“对对,你知道的嘛!”莫森猛点头。
“我不知道。”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有闷闷的味道。
“结婚可以有千万个理由,但,相爱,却不需要理由的。”老莫森将手上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拍了拍她的头,要她回房睡觉去了。
“对了,你知道当年我爸娶我妈的理由吗?”她突然好奇地问著。
“哈哈,这还要问,不过,你爸当年倒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他之所以会娶你母亲,是因为她的名字叫伊帕尔。”他当然认为应庭筠是说笑的。
当然,她也是这么想。而且,她还联想到何伟群说的订婚理由。
“还好,他要我的理由还不是最离谱的——我老爸比他更扯呢!”她是这么试著安慰自己,不过,效果好像不太好,因为,她老是参不透“相爱是不需要理由”这句话实质的意义是什么?
就这样,她在反覆辗转下睡去。而她作了一个梦,梦中的她,不知怎地,竟然失足掉进了那一口深井,而那口井,确实深不见底,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急速地往下坠去,一直坠、一直坠……像是永无止境。
突然间,她发现眼前的光线乍亮,而她的身体顿时像根羽毛似地,缓缓而轻盈地掉进了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喔,是个男人,可是她无法看见他的脸,只瞥见了他手臂上一块像是星星的胎记,映在她的眼瞳里,再随著她出了梦境。
“这是什么怪梦啊!?”醒来的她,迷惑地搔著她的短发,“一定是让那口井给吓得——”她对那口井真是又怕又好奇。
接下来的这一天,考古队的行程是安排在市区的几处古迹探寻,好藉此找出与尼雅遗址相关的证据。
当然,经过了昨日的戈壁之旅,大家都很“欣慰”今日的课题,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