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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恶魔-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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歼灭同宗血脉。”
  老者神色哀伤地提起过往,转头看着少主俊朗的侧脸与高大的身躯,便试着挺起驼背,吃力地的抬高瘦骨嶙峋的手,意图触摸少主冒着嫩髭的下颚,一股难掩的骄傲涌上了他的心,但是悲哀却很快占领他的情绪。
  因为随着时光的飞逝,乐企的视力已大不如从前,拓跋少主的轮廓虽然愈来愈刚毅,但反射在他眼底的影像却愈加模糊了!他放下了力有愿违的手,幽幽地吁了口气道:“我想……你年纪轻,大概已将往事抛诸脑后了!”
  拓跋仡邪想反驳老人,但终究没启齿,因为他一开口便会顶撞老人,所以便将头一撇,双手环抱胸前,强忍着委屈听老人继续唠叨。
  “但是我这老头可没忘!那几个火烧通天白刃皑皑、矛戟交错的夜晚,让我现在回想起来都难以释怀,你父亲死前把只有七岁大的你托付于我,吩咐我这个老而将死的废物带你离开那片异乡土地,再次循着先人的足迹往东流浪,希翼你能重返传说中广漠的北大草原,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将来能够寻到一个真正的明君,行事忠于自己的良知,做个无违己意的战士。
  “如今我们花了九年的岁月,从匈牙利草原出走,经过里海的河谷(今聂伯河的基辅)、悦般(咸海以北)、再从康居到哈密,走遍不知几十万里的路,横度广袤的沙漠与寸草不生的赤岭,才辗转来到这片中土,今年初,我由北辰星位的异动窥知阿提拉的寿命已尽,而我北匈奴帝国当年出走的最后一个脉系也即将倾覆,这是我族分裂、灭亡的尽头啊!”
  乐企说着仰颈,以白浊的目珠瞪着风卷残云的穹苍,问天道:“上天啊!你为什么要赋予我这个无庸之材这样的天分,知道神谕的好处又在哪里?仍是不能改变一个玩物丧志之徒的心啊!”
  拓跋仡邪一听老人狡猾地借天损人,倏地回头骂了句,“你这个死糟老头,我哪里玩物丧志了?你别一多愁善感起来,就拿我当出气包。”
  正巧排在前面的人向前略移了几步,他不由分地说跨起长步跟上,把老人和他的话丢在脑后。
  乐企拖着小步紧跟着少主,不理会他冲口而出的谩骂,旁若无人地滔滔训着:
  “而你没有雄心大志也罢,竟还将你父亲的遗训忘得一干二净,甘愿抱着琵琶、曼陀铃,满足于吟唱诗人的小角色!你……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拓跋仡邪翻了一个白眼,在心里应了一句,“那就别再哭衰!”
  不过,乐企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他骂到臭头了,“以前,我总希望老主人的灵能常在我们左右庇佑你,现在我倒怕了这个主意,因为我没脸下黄泉见你爹,向他报告你是如何的不知长进。”乐企说罢,情绪不觉激动起来,“我既不能上天,也只有下到地狱去躲起来了。”
  本不耐烦的拓跋仡邪见老者呼吸喘促大提死亡,满心愧疚地退步了,“好了!
  乐企,你别生气啊,当初要我带着族人学唱歌以利生活的人也是你,怎么现在倒说我不知长进呢?“说完,他好意回身要去搀扶老人。
  乐企灰眉遽敛。愤然拨开少主的手,“你难道要唱一辈子的歌?甘心蹲坐在目光如豆又不知凶年将至的昏君前面,诉说我们伟大先人的英雄事迹?你以为单凭唱歌就能为其他弟兄盖出一座城堡来吗?”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天真!”拓跋仡邪讪然地冲口,目眦欲裂地紧瞅着老人。
  老人冷嘲热讽,“喔,不是天真,那就是愚蠢了!当年只有七岁的你曾当着众人的面,发誓说要给他们一个生活目标的,如今呢?哼!你连变个栖身毡帐的本事都没有,大伙跟着你出走,餐风露宿多年,关山迢递为的是什么?是因为大家一致认为,你有老主子的遗德风范,能重振先祖的威名。”
  拓跋仡邪下颚一紧,旋身睨了一眼窝在身后的族人,见面黄肌瘦的他们以黯淡呆滞的眼眸望着他时,他半天不吭气,好久才哽着喉,转头对老人解释。
  “乐企,我不是不想有番作为,而是一直没那份运气,在西域时,你不准我跟人作买卖,又不准我跟人赌博,走唱的钱是少得可怜,丝道一路行来碰上有钱国王和商人又只肯供我们吃住,我们没有充裕的盘缠,不能强力武装自己,我也曾带领其他弟兄在天山边乌孙草原上抓了几匹良马,就地取材和制造诸多弓箭与兵器,想率着弟兄加入佣兵行列,希翼能为大家打出一片天地,但是你和质大叔却强力反对这个主意,说什么体质已弱又没有精良兵器做后盾,徒留良马下来,只会引起人的觊觎与怀疑,若跟人硬杠后,就会全盘阵亡,不如把刀收起来练习武技,拿琴唱歌得好。”
  “因为那时你的馊主意的确来得不是时候!当时你才十三岁,根本是个娃儿,能打过多少人?”
  “看吧!这样做也不好,那样做也不好,一个绑手绑脚的人,你怎能指控我玩物丧志?”拓跋仡邪忍气吞声地抱怨着。
  老人依稀见到少主的眉宇之间泛起一股愤慨,这才舒缓气,喜颜逐开地说:
  “仡邪我主,如果我不在适当的时候刺激、砥砺你,也许你真的就甘心于那种日图三餐、夜图一宿的生活了!现在,知道你还心存丈夫之志,我就放心了,然而,在没看见你闯出名堂前,我这口气是说什么也不会松的。”
  拓跋仡邪体谅老人的用意,“好了,气总算出完了吧!你虽有卜知的能力,但毕竟不是仙,在看到我成功之前,你总得先吃点东西,我和弟兄们昨天在洛阳大市做街头表演时,打听到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老人慢慢地问了,“又有哪家士族肯收留你吗?”
  事实上,中原人还是听不习惯西域的音乐,叙述诗更是不讨人喜,虽然他与弟兄们在市集表演时,大伙闻风起来凑热闹,一双双黑目珠盯着他们手上的乐器和奇特的打扮指指点点的,但真要上前向他们收点钱时,登时如受惊般的飞禽走兽,在一秒内散得精光!
  所以昨天的琴根本是白弹了。
  拓跋仡邪不想让老人失望,只得避重就轻地说:“我们进城不到一天,名气还没传开嘛!不过,倒探到一个好消息,住在城郭东门附近有个永和里,那里住了一些有钱的官爷,他们之中有人会在正午以前,沿着流过这个城门的阳渠,摆出一里长的食物免费供人取用,所以我特地要大伙起个早,带你进城开眼界。”
  “喔!这里真有你说得那么富庶啊!应该不是天天有吧。”
  “一年一次嘛!他们说了一个节名,让我想想,好像是……浴佛节吧!但这个时节可万万提不得那个‘佛’字,所以只管闷声吃东西就好。”
  “佛?!”乐企跟着少主念着,“到底是什么节日能这样任人白吃白喝的?”
  “就是‘不达’(即BUDDHA)嘛!这里的人偏爱念成佛陀或浮屠,咱们不必理他庆祝什么,反正提不得的禁日,你就别再问那么多,弟兄们有得吃就好了。”
  这时,排在他们面前的人开始大幅度前进,拓跋仡邪赶忙牵起马儿,搀着老人跟上前。
  第三章
  “娘!娘!赶快来唷!还有一桌没排上哦!”
  一个身着绛红罗裙、头顶系着小云髻的女娃儿提起双腿,用力摆动双肘,像朵彩霞似地飘进一名娴淑少妇的怀抱里,气喘吁吁地扯着母亲的裙裾,嚷着:
  “娘,少一桌,少一桌,只有一百零七桌而已!”
  薛氏被女儿大惊小怪的样子弄笑了,遂放下手边的工作,从腰间抽出手绢为十二岁大的娇女儿拭掉额上的汗水,挑开她颈后湿黏的长发;拍拍她因剧烈奔跑而泛起红晕的脸蛋,说:“好,好,少摆一桌,娘听到你的话了,会马上教人再传些素菜上来,倒是你,又不听爹爹的话,偷溜出来了?”
  “娘也没听爹爹的话,趁他一早上拜访朋友,才溜出来的啊!”小女孩嘟起了嘴,慧黠的眼珠子瞅到母亲难为情的脸色后,噗嗤笑了出来。
  “你哦!人小鬼大,爹爹若没问,你可别抖出这件事,如果娘没出来料理、承接这档子事的话,就失去举办这活动的意义了,对不对?”
  “对,所以我也要帮你发馒头,我的算术很好哦!只消一眼最少可以算出二十个人头!”
  “不可以,稍后太阳一大起来,你不热昏才怪,惠儿乖乖,娘要你找个遮棚端坐好,其他大大小小的事由仆人做。”
  “我要帮忙嘛!”小女孩眉心一拧,睁着无辜的大眼说,“娘,惠儿很健康的,这么短的时间,才不会倒下去哩,你让我留在这儿陪你嘛!我听赵总管说,今天人会很多,爹又没多请人来帮忙,你留我下来,总是不无小补吧!”
  “可是待会儿人群一旦集结起来,是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如果你一个闪神,被人抱走……”
  “娘,我不会闪神的,我会很小心地站在管事旁边发馒头的,倒是你把我搁在一边,那才真的危险哩!”
  拗不过口才伶俐的女儿,薛氏只好点头了,“好吧!那就先套上围裙,免得弄脏了裙子。”
  “嗯!”窦惠高兴地笑了起来,两梨藏着胜利微笑的酒涡在双颊间浮现,她从母亲怀抱里抽身,转头像个小天女似的跳啊跳,迈开小巧的丝布鞋,朝好几笼盛着馒头的木箱飞奔过去。
  活泼的她一路上还跟好多仆人打招呼,认识与不认识她的人,都被她开郎的笑声与慈善的面容吸引住。
  过路的老弱妇孺,皆忍不住停下脚步,瞄了热力四散的她一眼,互相打听着。
  张家的大婶凑耳探听了,“哪家的小姑娘啊?”
  李家的大娘迅速地将嘴贴上了对方的耳,解释:“窦宪老爷家的千金,最小的。”
  “啊!就是大家传的天才女童嘛!四岁大时就能识字背诵论语的那个吗?哇!
  这么可爱啊,以前从来没见过面呢?几岁啦?“
  “才十二足岁吧!”
  “没有定过亲?”
  “有没有被人暗定下来,我不知道,但是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出来,我想一大堆高门子弟都被皇上留在平城宫里,其他的乡绅大概没敢上门高攀吧。”
  “喔,那倒可惜!不过也难怪,这年头女孩子若把书念得比刺绣还好的话,是会让另一半汗颜的,对了,说到成亲这件事,你有没有听说过城南的许家打算提前嫁掉小女儿了!”
  “真的吗?许家最小的不是才十二岁而已?而且姿色不怎么样啊!”
  “我也是这样想啊!不过男方也快到从军的年纪了,急着讨媳妇进门,望明年有个子嗣可抱,为了让女方点头,抬上门的聘礼可是有五台牛车那么多呐!”
  “唉!我说许家女人往后可真是好命一世哦!”
  “我看未必见得吧!今年正逢闰六,是寡妇年啊!”
  “对喔!你不说,我倒忘了,今年根本不宜婚嫁的嘛!”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但你得想想,现在的日子虽比以前好过一点,但边防战事可从没间断过啊,若没到太平年,逢不逢闰六,年年都有人当寡妇的,不说别人,就说我俩就好了。”
  “说得是啊!不如不嫁得好。”
  说完,两人朝忙碌的窦惠看了过去,双目交接后,无可奈何地耸了一下肩,挽着菜篮走了。
  一个时辰后,人潮如蜂群般地从四面的十三个城门涌进洛阳城,朝城东聚集,在窦家大院附近的修梵尼寺前观看拜佛仪式,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法会才告圆满。
  等到所有穿着平民深衣的诵经队伍离开后,大家相招地一涌而上。
  没多久,窦惠前面聚集了好多人,其中有衣衫褴褛的乞儿、有面带菜色的浪浪汉,也有被男人逼出来要食的穷苦妇孺。仿佛怕没得拿,大伙你推我、我推你,有人一手抓了一个馒头犹嫌不够,又迅速抄了三个抱在怀里,怕被人认出来的甚至抓了就跑,结果是把整张木板桌挤得嘎嘎作响。
  “别挤,别挤,馒头有很多,一定够大家用的,各位大叔大婶们排个队吧!”
  原来满心欢喜的窦惠这回可是傻了眼地愣在那儿。
  仿佛不把小小年纪的窦惠放在眼里,他们还是自顾自地抢着。
  不到五分钟,一箱三百个馒头被抢了个精光,只留下她小手上的两个馒头高举在半空中。
  有人甚至要伸手去抢她的馒头,被她闪掉了。
  大伙眼神凶恶地念着:“哼,还不赶快把食物搬出来,大善人是当假的吗?”
  “对嘛!给个食就这么了不起?”
  “是啊!姿态摆得这么高!”
  窦惠一听,心里顿时受伤,她忍着泪,转头看到管事尴尬地端出另一大笼的馒头后,抬手制止,“不行,你别抬出来。”
  听她这么一宣布,大伙哗然,本来贪婪眼神瞬绽凶光,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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