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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萱?!”谨晔望见她熟悉的面孔,不觉一愣。
天啊!真有人俊美如天使!费可蝶在心底赞叹道,连要作戏都忘了作,只是痴迷地望着谨晔纯净无杂质的俊秀面容。
伶儿感觉到自己被摒除于世界之外,四周只剩下一片茫茫然,眼中只见得他们两人无言的对望,而她却仿佛被隔离在玻璃之外,看得见他,却触摸不到。
一声枪响勾起她所有的知觉,她一个箭步奔向谨晔,敞开双手护着他,但令她意外的,谨晔却拨开她的防护,弯下身抱起白衣女子,隐蔽在汽车左侧。
所有动作仅在几秒钟内发生,伶儿心中的愕然却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任何知觉都无法渗入她霎时冰冻的血液中,除了冷,一股椎心的冷──
“萱萱,萱萱,你没事吧!”谨晔轻拍着怀中女子惨白的面颊,不一会儿又记起,她不是萱萱,萱萱已经死了。刚才发生的事迅速流回他脑中,这不是十几年前的往事,而是几秒钟前真真实实发生的事。
他竟然忘了伶儿,还把她一把推开!该死!他真该死!
“伶儿?”谨晔把怀中女子抱入后座安置好后,迟疑地出声叫伶儿。
是他在叫她吗?为何听来如此陌生?伶儿回过头看着谨晔半晌,蓦然垂首走向车内后座坐下。
“对不起。”谨晔舍不得她冷漠表情后的脆弱,却只能用这三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嗯。”伶儿点点头,表示收到他的话。
他为什么道歉?是为了他刚才本能的反应吗?没必要的,每个人都会这么做的,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而牺牲其他不重要的人,换作是她也是一样,这真是她收过最廉价的道歉,廉价得让她的心冻得好痛……
原来这间屋子叫“流浪少女之家!”
伶儿无法克制自己对这间屋子新生的刻薄评论,尤其在她明白自己不过是众多“求助少女”之一。
谨晔还是留那名来路不明的少女住下来,尽管她那篇被黑道追杀三天、三夜的说辞漏洞百出。伶儿也是现在才知道他的善良与温柔不只施舍给她一个,圣人的爱是广博的,不是她所能独占的。
那少女自称叫小蝶,来自唐人街,家里全靠卖叉烧包的小摊维生,因为不小心看到黑道杀人,所以被追杀。
这说辞只有他这个笨蛋会相信!哪有人被追杀三天、三夜,衣服还光亮如新的!卖叉烧包维生的小贩之女又怎么穿得起香奈儿的洋装!
“笨!”伶儿没好气地瞪着蜷缩在客厅沙发上熟睡的谨晔。连房间都让给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睡,自己才来挤这张小沙发,笨到极点了,真想敲敲他这个笨脑袋,看看是不是空的!
“你到客厅来干什么?”伶儿听见十分轻微的脚步声走近,立刻筑起戒备,不太客气地问。
费可蝶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阴影里的伶儿,而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不过她仍强作镇定地说道:“那正是我想问的问题。”
“你管不着。”
“那我喜欢待在这里,你似乎也没资格管。”
伶儿站起身回头面对她,“你说的故事我们还没打算相信,你的身分很可疑,所以你最好乖乖待在房间里。”
“我们?!”费可蝶轻笑,“不相信的人只有你一个吧!郭大哥可是深信不疑喔!”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哪有什么目的?我只是个被黑道杀手追杀的可怜少女,幸好遇到郭大哥,才救回我这一条小命,我几乎跟你一样不幸,呃,不,我应该比你幸运一点。枪声响时,郭大哥好像是救我,而抛下你,不过事情过去就算了,反正你也没事嘛!”费可蝶故意提起傍晚的事。
尽管伶儿要自己不去想,但她的话却依旧像根锐刺狠狠插进她心底,而她竟然无力反驳。
费可蝶满意地看着伶儿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楚,得意洋洋地越过伶儿,走到谨晔身旁俯身看他。
“他真是完美得不像真的。”费可蝶伸出手,“让人忍不住想摸摸他。”
“别碰他!”伶儿拍开她的手,无法忍受别的女人抚摸他的脸。
“你敢拍我的手!”费可蝶的大小姐脾气全冒上来了,她霍地起身,一巴掌就要挥上伶儿的脸。
“你没资格甩我巴掌。”伶儿扣住她的手腕,冷冷说道。
“我想甩你几个巴掌,就甩你几个巴掌,谁敢说我没资格!”费可蝶扬起另一只手。
伶儿一步向后,抽出腰际的西洋剑直指着费可蝶无瑕的脸蛋,“不知道你那张脸上如果多出几朵花会不会看起来顺眼一点?”
“你敢!”费可蝶咬牙道。
“没什么是我不敢的。”
费可蝶目光四下搜寻着可以扳倒伶儿的武器,终于──她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郭大哥!”费可蝶扬声尖叫,身子一缩躲在谨晔身旁像只受惊吓的小猫。
谨晔微睁睡眼,一见眼前银光闪闪,直觉地便护住身旁的人,一把挥开那支剑,强劲的力道远胜过伶儿握剑的力气,在剑脱手飞出之后,金属剑柄也在伶儿手背上划出一道血口。
伶儿分不清楚哪个伤比较痛,是手背上的,还是心上的?但她知道这是第二次他挥开她,而两次都是为了同一个女子,这是表示他已经找到陪伴他的人,而不再需要她为伴了吗?
第六章
“郭大哥,我……我只不过出来看你睡……得好不好,她就好凶的赶我回房里,还……还说要割花我的脸,我好怕,才尖叫吵醒你。她……她会不会真的拿那把西洋剑割我的脸?”费可蝶装出哭腔,将脸埋入谨晔的胸膛,纤细的身体不住发着抖。
“别怕,别怕,没有人能伤害你,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谨晔环住她颤抖的双肩,一声又一声低语安抚着她的不安。
伶儿无法言语,更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谨晔身上移开分毫,那温柔的目光,那温暖的拥抱,从来都不是她的,他该死的何必施舍她!她不需要!一丁点都不需要!他大可带着他的温柔和承诺滚回“天堂”去,她这个地狱中的幽魂不需要他的救赎!她堕落、她沉沦、她一辈子怀抱着恨,也用不着别人施舍几分可笑的爱或关怀!伶儿猛力甩了下头,弯腰拾起被挥落的西洋剑,转身走回房间。
“等一下!”谨晔唤住她,“你为什么要吓她?”
伶儿缓缓转过身,直视入谨晔的双眸中,她看不见她曾经熟悉的郭谨晔。
“我说了你会信吗?”伶儿问,然而她从他的表情中得到她要的答案。
凄然一笑,伶儿再次转身要回房。
“等一下,你说清楚再走。”谨晔一步向前扯住伶儿的肩。
他的力这不大,伶儿却浑身一僵,怔怔地站在原地。她可以挣脱他的手,甚至用剑指着他,可是她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全都是我的错,如果这是你要的答案。”
“跟她道歉。”
“我这辈子只跟一个人说过对不起。”伶儿努力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这句话,“而她不会是第二个。”
“跟她道歉。”谨晔仍是重复着这句话,但语气上加重了许多。
“我这辈子只跟一个人道过歉,而我现在发现,他也不再值得我的歉意。”伶儿再也无法忍受喉中愈形强烈的干涩与疼痛,恨恨地说完便甩开谨晔的手,冲回房里。
谨晔注视着被伶儿甩上的房门,显得有些疑惑。
“萱萱,没事了。”他伸出手想搭住“萱萱”的肩,动作却冻结在空气中。
“郭大哥?”费可蝶轻唤他,对他异常的举动有些纳闷。
“我没事。”谨晔收回手,重重跌坐回沙发上,“你回房去休息吧!”
“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谨晔疲累地将脸埋进双掌之中,不再看她一眼。
“哦!”费可蝶不情愿地应了声,转身回房去,途中经过伶儿的房间,她露出一抹冷笑。想跟我斗,下辈子吧!
呆坐了好半晌,谨晔终于站起身走到伶儿的房门口。
“伶儿,你睡了吗?”谨晔轻轻推开房门,立在房门口对着黑暗中的伶儿问。
黑暗角落里的人影移动到窗口,背对他望着窗外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孤绝的背影让谨晔将脱口的话梗在喉中,他撇开脸,无法正视伶儿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说:“这房子要住下三个人实在是挤了点,所以我想……”
终究还是容不下她!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她忻伶儿的容身之处!伶儿重重闭上双眼,自欺地想摒除所有声音,装作听不见他即将下达的驱逐令,但自尊却不容许她逃避。
“我想暂时送你去我父母家住几天,等小蝶的事情一结束,我马上接你回来。”
她还能再相信他说的吗?只是在敷衍她吧!
“伶儿。”谨晔仿佛看穿她内心的挣扎,“相信我!”
伶儿依旧沉默以对。
“晚安。”
她侧耳听见他关上门,才卸除一切伪装,任由自己的脆弱暴露在黑暗中。
好痛!伶儿双手捂着胸口,无力地蜷缩在墙角。他要她相信他什么?甩开她的是他,要送她走的也是他,她还能相信什么?!天,真的好难受,整颗心宛如被撕裂般。不该这么难受的,他不是第一个背弃她的人,比起其他人,他甚至可以算得上仁慈!可是她真的好痛、好难受……
冰霜般的冷然再度回到伶儿脸上,甚至更多添了几分麻木。若说从前的伶儿是一族充满仇恨的狂焰,现在的她则是燃烧殆尽的死灰,完全失去了生气,而这一切改变全拜他所赐!谨晔打从心底憎恶自己。
送她走是不得已,却也是惟一可行的办法。他看得出伶儿和小蝶合不来,只要两人一碰面,纷争就不会停止,倘若他能公平处理他们之间的问题,或许事情不会演变至此,但是每当他望见小蝶那张神似萱萱的脸孔,他便忘了伶儿,忘了自己已经是二十八岁的成熟的男人,这种遗忘对伶儿来说太过残忍,然而他一天分不清萱萱和小蝶,对伶儿的伤害就一天不会停止。
“我已经请高翔每天来载你去公司,你就不用担心我爸会一天到晚找你麻烦了。”谨晔笑着说,试图活络车内僵滞的气氛。
伶儿却对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不听不闻,沉静的脸上没有喜怒哀乐,狂野难驯的表情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木然与空洞,没有恨、没有怨,这一刻她已经认命,对上天的无情对待已经妥协。
“伶儿,别这样。”他低喊,这样的伶儿令他心痛。
别怎样?她都已经接受她“弃犬”般的命运还不够吗?伶儿望着逐渐接近的豪华大宅,却装作视而不见。弃犬的命运都是一样的,一旦被抛弃就是被抛弃,不会因为抛弃的地点不同而有任何差异。
车子才在大宅门口停下,柏雪艳立刻迎了出来,后头还跟着满心不情愿的郭轾诚。
“伶儿,你总算是来了,郭妈妈等你等了好久。”柏雪艳热切地执起伶儿冰冷的小手。
伶儿却感觉不到柏雪艳的热情与温度,只是茫然地看着她,她已失去感觉的能力。
“野丫头,你还是被赶出来了吧!”
“爸!”
“轾诚!”
母子俩同声喝止郭轾诚故意惹怒伶儿的话。
“算了,反正房子这么大,多住你一个也不会怎样。”郭轾诚撇撇嘴道。
其实他也不是多讨厌这丫头,只不过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结下梁子,实在不太可能和平相处,不过野丫头今天好像不太对劲,通常她拔剑的速度比他说话还快,常常他“野丫头”三个字还没说完,她的剑已经指着他,要他说话小心一点,今天这么和平的见面方式还真让他觉得──若有所失!
伶儿将自己的手由柏雪艳掌中抽出,接过谨晔提着的行李,立在一旁。
“谨晔,你先回公司好了,我晚点再打电话给你。”柏雪艳看看不言不语的伶儿,又看看不知所措的儿子,无奈地轻拍儿子的肩,要他先行离开。
柏雪艳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此刻实在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
“那我先走了,爸、妈咪,再见。”他转向伶儿,有些手足无措:“过几天我再来接你,然后我们可以去电影院把所有新片全都看完,补偿我们昨天没看成的那场电影,我不会食言的。”
谨晔不晓得伶儿听进了多少,因为直到他离开,伶儿始终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
谨晔烦躁地将手中的文件推开,伸手按摩着酸涩的眼窝。
最近这几天每个人都不太对劲,究竟是因为他不对劲所以看每个人都不对劲,还是因为他的不对劲才让每个人都变得不太对劲?他相信是后者居多,这些天他动怒的次数比过去八年加起来还多上十多倍。
“老大。”高翔怯怯地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