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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郎·无艳-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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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白苗忌海,有无湾一开始是无人地带,望族很容易便定居下来,努力发展数十年,总算在我父亲那代小有成绩,不过也因通婚、土地,以及百年来种种仇恨,终于在我四岁那年,双方爆发”望苗大战“。”
  望江关远远看海,长吁短叹。
  “那一战牵涉着东霖势力,死伤非同小可,望家寨几乎死去泰半男人,能留下都是武艺特高,要不就是当年被留在寨中保卫妇儿的后援人力,后来……”
  “后来就轮你上场了,是不?”她懂了,总算能将来龙去脉慢慢接上。
  不过,这一切跟他做对做错有啥关系啊?
  他轻哂,仰天凝望。“我从小便给所有人教,什么都得学,那一代人重温国破家亡的恶梦,很多事情的看法会跟后来出生或外地来的人不同。”
  譬如望太公或钿钿对不,听说望太公是因天生足疾而没机会上战场,钿钿则新婚未几便没了夫婿。
  唉,怪不得他做得特累,根本就是收拾人家摔烂的摊子,可偏偏老有人昧于时局、硬搬砖头砸自己的脚……
  轰隆──
  不远处怒潮滔天,看是有海上暴雨形成,就连这巨吨大船都渐渐晃起。
  但,那些分批出寻的小船却一个个至今未归……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该做人家怎样的主子,”乌云飘来,雨滴豆大打下,望江关却浑然未觉。“止战或好杀都不免兵祸连结,殃及后来,又是一代无辜。”
  “所以,你才想把望家寨的人疏得远远,到一个全新地方?”她顿悟,张了披在身上的外衣抱住他。
  “不,别把我想得这么伟大。”轻轻推开,望江关步往甲板高处。
  “在走到这一步之前,我也不知自己是这样走的,这些年做了许多,也没做许多……呵……”激浪打来,他躲也不躲。“之前没告诉你,东霖、西极与西岛三国战事若非由我搭线,不会这般顺利,甚至连当年那教妲己变出来驮你逃走的大鹏鸟,或许都该算作死于我和天阔联手。”
  风张狂,却狰狞不过他自厌自恶的心。
  一步一迈,离海愈近……
  “望江关……”她喊他,声音却碎落两间。
  船身一个摇晃,她脚下湿漉,滑跌离他更远。“哇啊!”
  她让一击差点正劈船桅的雷电差点吓傻,又担心望江关情况,挣扎爬去。
  “回来,你给我回来!”先前是谁教她没想清便不得好死的?如果他便这么莫名其妙葬生海间,独留她糊涂尘世岂不笑煞旁人。
  再说……
  “喂,我不怪你毁我城国,”反正她从来也未曾熟识。“可是你答应作我家人,而且给我好多……”她哽咽,总算捉住他袖。
  “菂菂?”感觉身后紧实,望江关回了神。
  风强两急,小小身子很是用力圈环住他,硬撑不放。
  “这、这是怎么回事?”潭十洲夫妇由后舱登船,远远看到这幕。
  “别忙。”任云娘阻止他动作,两人闪进舵舱,掌舵欲往邻近浮岛接应他人。
  飘摇渐离,海上风暴本是忽来即走。
  “菂菂,”望江关轻唤;看不见她,却知她仍害怕:“下次……”
  “下次你别这样了!”她抢话,止不住哆嗦,牙关咯咯作响。“要不等我学好游水再跳,至少我还可以拚着救你。”
  “菂菂……”真被感动,暖意涌上心头,虽然他从没打算寻死,方才那点风浪,对他这打小站桩立睡之人也不过寻常颠仆。“我……”
  “我、我想起来了!”二次打断,忽然她又叫又笑,指着远方那处渐行渐远的风团嚷嚷。
  “快,跟着那雷电走!”她高喊,放了他跌跌撞撞直奔舵舱。“我梦过,真的,还有会跟船舰比快的大鱼,好多好多,一只跳的比一只高……”
  “是海豚!”潭十洲眼睛一亮:“对,那岛有海豚栖息!”
  雨过天青,真像梦境。
  众人身上犹湿,踩在脚下的粗糙颗粒却提醒人在现实。
  “真是星状结体!”海叔轻掬一捧,颤抖不能自己。
  去夏,他两儿一孙为探这岛命丧幽冥;今秋,是否老天垂怜,让他为多年来前仆后继无惧生死的亲友弟兄见证这所费不虚?
  碰──
  巨岩另侧,是前去查验的潭十洲夫妇与天缺;烟火是预定信号,若连击两盏,便代表……
  碰──
  “找到了!”众人欢腾,是喜,是泪。
  是得偿夙愿,亦匍匐感激。
  “主子万岁!”
  “菂菂姑娘万岁!”她被抬起,像米袋般丢上丢下……
  第六章
  晕晕然,听见望江关问她:“取什么名好?”
  “啊?!”沙滩松软,她踩了这步便错跌另处。
  “下船这么久,还晕?”他抢扶,便也不放。
  两人静静在潮间看海,去了鞋袜,卷裤挽袖。
  其他人在身后起灶欢歌;望江关少见轻松,她看着莫名开心,乐透了。
  “给这小岛取名吧!”他旧话重提。“它是靠你发现的。”
  “唔,叫……”她想了会儿,笑靥盈盈:“叫丰岛吧!”好名字可不?
  呃,望江关忽然表情怪异。“哪、哪个ㄈㄥ?”
  “丰富、丰盛、丰足的”丰“啊?”咦?难不成她又弄错字了。
  “一定要用这字?”怪了,没事他脸红作啥?
  “不可以吗?”她糊涂了。丰儿他娘明明说这是一个好字,所以才给他取作小名,等他爹爹回来再给正式名字的呀!
  “丰岛就丰岛吧,怎么这么巧……”他嘀咕,却被她耳尖听见。
  “巧什么?”追着他走。“不重要。”脚步加紧。
  “少骗人。”跑也要追。“没诳你!”速度更快。
  “那就说……啊!”她又跌跤。
  “你还好……欸?”他被拖倒。
  “嘿嘿,”她压他身,形状暧昧:“从实招来!”
  “好好,起来再说。”拿她缠功无奈,再下去铁定让人误会。
  她依言装乖,正襟危坐。
  “是小名啦。”望江关试着板脸,却让她越瞪越大,甚至闪烁发亮的眼神瞧得毛骨悚然。
  呃……呵……呵呵!竟还傻笑?!又离魂吗?
  “菂菂?”挪掌轻拍,却让她嘴上一句吓着手上骤停──
  “丰儿……”她说完便跑。
  “不许叫!”他抢追甚急。
  “丰儿。”呵,去跟大家伙说。
  “菂菂!”哼,抓到便打屁股。
  哇!是谁在这挖了大坑!
  唉?!他没料到这般平息。
  言而总之,今日够长,躺下歇歇……
  人情俗事,回家再说。
  霪雨滴,答答连下数日。
  主屋前孤立一擎天石柱,殷红凄怆,是血。
  “快,主子掌印后第一次升堂。”街上人群奔走。
  “迟家那宗外遇惨案呐,岂是难字了得……”几个望家打扮的妇人说:“想是那西岛女人不甘受骗,这才挺着足月大肚一头撞柱……”
  “也或许那女婴命不该绝,正巧碰上华大夫,”另头,男人们别有关心。“不知主子会怎样判那迟家男人,毕竟人家才刚新婚,回门酒都还没来得及请呢!”
  不过转眼,议堂上闹哄哄挤满观众,落在屋外探头探脑的,更多。
  “啧啧,剖尸取子耶,那娃儿一定身带邪祟,谁养了谁倒楣!”窃窃私语。
  温河受雨暴涨,上村聚集了比平时更多的人,忡忡成慌。
  “丰儿……”内屋门口,太叔公掀帘喊他,难得温颜。
  他的礼服穿戴一半,手忙脚乱循家礼拜见。
  “不妨,今日你身分不同,”为他整束,太叔公千叮万嘱:“记住,当人主子永远得气定神闲,教人看来胸有成竹,事情也就办成了!”
  菂菂躲在床下,对着老人丑扮鬼脸。
  他挪了身子挡她,耳边叨叨是太叔公说话:“反正一会儿你便庄重静默,师父们会帮你问案,叫你,只要点头称是即好……”
  “别听他!”菂菂也嚷:“他们会教你判那男人充军三年、女婴认祖归宗,然后那男人等不完服刑便染病死了,家道中落不说,女婴就倒楣成了人家后娘的出气筒,孤苦可……”
  “好了,就全听太叔公的,其他别想。”老人连折几截才勉强让他穿进先人遗物,原是准备让他兄长行冠礼穿的,现在却得靠着九岁不到的丰儿硬撑起来。
  帘外哄哄,太叔公拉着他行步渐远。
  “你要去哪儿?”忍不住,丰儿看着爬窗欲出的菂菂说。
  太叔公不知何时不见了,吵杂不见了,屋里只剩两人,幽幽沉香。
  “帮你做早饭呐,”转身推他:“时间尚早,你躺回去多睡点……”
  “睡饱才准起来喔!”她要胁。
  柔柔轻笑,小虎牙很是可爱。
  “菂菂姑娘,您说笑了吧,这下村和渔村……咱一早上来来回回可跑了不下数通,别说您爹爹了,就连任疏狂和居明老人也是遍寻不着。”
  “咦?真的吗?”她装傻:“但我爹昨晚出门时就只这么交代啊,他说要去下村”任家酒肆“找任爷爷,然后同去渔村拜访居明爷爷。”
  “跟着呢?他没再回来吗?”
  “唔,我给他等门等到睡着,后来就天亮啦,”眨眼。“接下两位就最清楚了不是,一早上我来回应门就不下数通,爹爹如果真在,还会不出来见铮姐吗?”
  她没扯谎,不过把睡着和睡醒后的实情挑着讲而已。
  “你……”名唤镂镂的苗妪气结,说话又不及她流利。
  “算了镂妈,咱就等大典时再见关哥哥好了,”轻拢发丝,铮铮语音里难掩失望。“正午大典,你爹会去吧,菂菂?”
  “这个自然。”她轻哂。
  早叫你去你娘或望太公那儿歇歇不听,现在妆褪了,衣裳也教风沙弄脏,等中午给你关哥哥看到时可就不是最美的啰……
  “那,我们就先走了,如果……”铮铮望了望自己已许久不曾跨进的主屋:“如果关哥哥中途回来,麻烦你转告她,铮铮在”老地方“等他。”
  “喔,好啊。”她顺手拿起门旁扫帚……
  院里掉了一地树果,老让小鸡绊着跌跤。
  还有那些被望江关捡回来的病猫伤狗,越生越旺,屎便也多。
  “这三年,关哥哥多亏你照顾了,”铮铮转身未远,观望半晌,忍不住开口:“老听他夸你学艺聪明,什么时候我也有福气,能尝尝你巧心发明的糕点。”
  “四年啰。”她看铮铮,直盯盯望进她眼底。
  “啊?!”
  “我认爹爹为亲,已经四年了。”她漫说,随手折了树枝绾发。“还有,铮姐也知我爹这人一心治事,吃用其实不太挑的,倘若铮姐真不嫌弃,回净苗寨前可记得让爹爹告诉我,小妹一定亲手奉上粗点,送铮姐一路顺风。”
  望家寨为期半月的“馈神”祭典从今天开始,铮铮虽是几日前便来,但正好碰上望江关出海,一直没会过面。
  霍然惊悚,直觉这越丑越让人习惯的女娃可怕。
  那笑里藏刀的眼色分明是女人对女人,绝错不了。
  呼──
  这一觉睡的望江关神清气爽,掀了帘走出才思不对。
  “菂菂!”门口一盅眼熟物事让他好气又好笑,会拿“眠香”迷他的人,全世间找不出第二个。
  “这么早?”她闻声而来,看见他发现隐情也不紧张。“下回我该多放一点,五两好像太少……”
  “还少?”作势要拧她颊。“寻常人只能用上三钱就够好好睡上一晚了,你想谋害爹亲也不是这么办法!”
  “就知你厉害,这才用多了呗!”她吐舌,躲也不躲,直直瞅看他脸。
  “作啥这样看?”望江关不自在,走往后院打水。
  一会儿馈神大典,他这主礼之人可得沐浴净身。
  “看你睡饱,眼不红脸不肿了,我开心嘛!”捧了毛巾跟来,还有豆粉。
  本以为找到丰岛,望江关可以轻松些,谁知这两年不但议堂上越吵越凶,头人们不分节候私下约谈的情况也变多了,整日里飞鸽满天,烦不胜烦。
  瞧他,明明昨日才从海上北返,今天开始又是望家寨馈神大典,届时望家九村轮流献祭,他明着得寨南寨北四处奔波,暗地等着却是更多地方协商、政治输送,匆匆然,又是半月不得休息。
  “多心丫头,”他啐她,目光含笑。“让我睡了这么久,没人找来吗?”
  “有啊……”她从不诳他。
  “透早,任爷爷便来跟你辞别,说是不想对着祭典人吵,打算和居明爷爷一同到鲸岛上逍遥几天,”掰着手指,如实数来:“后来太叔公、矿村头人、告大娘、望天阔、海爷爷……都来找过,我说你和任爷爷去了居明爷爷那儿,正午大典前必定赶回,他们就都说那大典上见也好没啥要紧,一个个走了。”
  望江关失笑,好一招收放无痕的“顺水推舟”,东霖没了这鬼才多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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