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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郎·无艳-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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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惊噫,给西岛知晓望家寨存在那还了得,他族海上称霸,届时摸清有无湾入港渠道与东霖联合著海陆夹攻,逃无可逃的望族不彻底覆灭才怪。
  “师、师父……”望天阔心中有愧,一直以为这次失败行动只有天知、地知。
  “抬起头来,给我用点脑筋想,”他望江关向来要人学的不只勇敢承担,更是成长蜕变。“为何我得请托铮铮出面,而非望家本族?为何我要的是云娘接应,而非南村里我方船舰?”
  “这……”严师无蠢徒,他虽心高气傲,静下心也总有灵光乍现,霎时清明触动。“啊,我懂了!”他击掌,语带悔悟。
  “说来听听。”望江关微笑,退了步子落坐。
  “由铮姑姑出面可以将局势简化为白苗与西极间连络,由云姑姑接应则是要借云姑丈沉渊岛的南海旗帜,咱望家寨始终还是隐在暗处,短时间是安全的。”
  “很好。”他接他话尾,亦是出题考他,“短时间咱是安全,那长远看来该当如何动作?”
  “唔,继续暗助西极东霖两国相残,并趁西岛分兵大陆之际全力抢夺南海商线。”他越想通,越明白望江关城府之深。
  原本望天阔是让望太公安排,刻意要在会议间鼓动参战的呐!
  此语一出,众人哄堂称奇。本来东霖等三国战起,望家寨里便依着各村经济需求粗分商、战两派,现在明白此次大战初始便由主子授意,还不费兵卒削敌强我,主战一派早是心服口服。
  再者,近年来望家寨渐次转往海上发展便最担心西岛势力,深怕惹恼强敌,失了生计不说还有性命之虞;但,倘若能在西岛不注意之际彻底垄断其南海贸易线,以西岛商民的权变性格,将来最有可能接触的会是协商交换的政治方法,而非以硬碰硬的军事手段。
  骚动间,望江关不忘对望太公拱手致意。“太叔公,都亏您本家这优秀子弟,为咱望家寨未来几年筹想了如此妙方,江关与有荣焉,晚上定要在”任家酒肆“设宴作东,大伙不醉无归!”
  “主子英明!”原先便担心牧村、隘村和旧苗村会联合议兵的渔村与南村头人齐声欢呼。“咱这便出海捕捞,蟹黄当肥,正好给兄弟姐妹们晚上下酒,好好热闹一番!”
  向来以和为贵的新苗和林村头人亦乐不可兹。
  大势已定,翻案甚难。
  望太公神色难看,却也不得不虚应故事,装笑作断。
  “太叔公……请。”望江关恭谨出送。
  “哼!”他昂扬起身,故意另别颈项。
  那方向对着内堂,原是无人。
  可老人家却突然瞠目歪嘴,如见鬼魅──
  “噫……”
  “呃……”
  “啊……”
  “嘎……”
  众人以一传几,不多时,主屋内个个惊色,眉眼互看,绝了声息。
  该是望江关独居的内堂小间,不知为何竟悄站一人。
  身材五短,毛发稀疏,瘦得不见肌理的面皮上极尽突兀地血色殷红,细看方知那似是两道胎痕,此人天生奇丑,已非怪诞所能形容。
  “菂菂别怕,都是家人……”望江关从容进出,转眼搀出一女。
  铮睁眼色喷火,那丑丫头竟偎着他关哥哥的胸膛如藉枕垫,环抱扣紧,仅留一双失魂大眼怯怯往众人瞧。
  “她是打哪来的?”忍不住醋意大发,“没听过你除鎏姐外还有旁人。”瞧那年岁不像他姘头,八九不离是外间生的,这趟迟归铁是为她。
  她心慌了,这么丑的丫头都让他呵护似宝,那做母亲的定是在望江关心头占了极重份量……
  “自是没有。”望江关让女孩独自站稳,身形一挡,巧妙阻断两造视线。众人那揣测猜疑的窥探神气连他见了都不舒服,更何况被人当成怪物般掂量的菂菂。
  “那她是谁?”语气不爽,从来她便看不惯望江关对谁都温存体贴,搞得望家寨上上下下没有女人不服他,凄惨教她腹背受敌,多年来只挣得一声哥哥叫。
  “我新收的义女,”这话是对众间宣布:“她叫菂菂,东霖语中”莲花之实“的意思。”
  “她是东霖人?”望太公目露凶光。
  “不,她也算望家之后,”望江关说着先前编好的故事:“太叔公可记得多年前我探回报,北鹰与东霖边界似有一族我国遗民……”
  “确有此事。”几个头人附和,只是后来再探,却见人去楼空。
  “原来那族屡遭北鹰猎草之害,不得不散逸南迁,”望江关陈述道:“此次我与天缺深入东霖,好容易找到村落,却已教战火波及,男女老少无人幸免……”
  “我才不信……”众人理会间,唯有铮铮咕哝啐道。
  谁不知望家寨男俊女美,只除两代前因近亲通婚,偶尔会生出少数像天缺那般畸形异种,却也是清秀整齐、人模人样,这丑女分明不像,想诳她,哼!
  “铮铮,如果菂菂有你这般貌美,”沉吟间,望江关本不想得罪任何人:“军匪漫天,她孤怜怜一个女儿家,早不知惨死几回……”
  “我……”铮铮欲辩,任云娘见机拦阻。
  “好了好了,今个儿定是时月方位冲煞,搞得这屋里一整天火气忒大,连你们这对人人称羡的知心叔侄都起了嫌隙。”她一手拉起铮铮,一手拽了望江关衣袖,“主子不是要上我”任家酒肆“宴客吗?你瞧,我爹爹一高兴,老早便转回准备了,你可别让他老人家失望才好。”
  “谁跟他是叔侄?”铮铮讪道,素手倒稳稳牵住望江关宽袖,语间含羞。辈分归辈分,她便是不依。
  “呵呵,”任云娘装傻,拉了铮铮边谈边远:“我说了叔侄吗?嗳嗳,你瞧我跟着家中两个宝贝叫惯了,一时还改不了口呢。”她和望江关份属姐弟表亲,只因成长稍远,平日往来不多,夫婿潭十洲还和他热络些。
  “讨厌,云姐闹我……”众人簇拥间,铮铮倒忘了留心望江关是否跟来。
  “饿了吗?”人群渐散,望江关扶着菂菂落坐:“我让天缺给你煮饭?”
  他一直以为她大病初愈,是以身骨特虚。
  她摇头,抓着他肘观看门外半晌,困惑道:“你和他们说话不同?”
  “那是苗语。”简单答道,自是她听得懂的东霖话。
  “不对,苗语我路上听过,”她扳指数算:“还有两种,一种是你和那老爷爷喝酒时讲的,另一种是刚刚,好多人叽叽咕咕着。”
  “嗯……”他沉吟,心底暗惊,明明白日让任云娘给她换衣裳时薰了迷香,怎么她全都听见了?
  “主子……”她咿呀学着一整天听得最多的两个字。
  “这是望家话。”算了,反正她以后住久便懂,瞒不了的。
  “还有还有……新、大、陆……”她想了想,有些困难地发音;早上他和老爷爷讲得正高兴时被那好凶的女人打断了。
  “那是西岛语。”望江关苦笑。她太聪明,这可对他不好。
  “怎么办,你家人好多……”她原是自言自语,听了他话蓦地瞪大了眼。“你、你明明说你不知西岛的!”所以她难死之余无法可想,这才跟了他来。
  “我知西岛,可是不能让你前去。”这和不知有何不同?他认定。
  “就为我是无艳?”又是“得妲己、获无艳”那套?
  “不,只因你遇上了我。”望家寨的存在犹是秘密,而他又不小心与她牵扯太多,再难丢下。
  “你……”她突然想哭。
  “菂菂?”见她不语,他竟心间一拧。
  “你就明白跟我说吧。”她低头,粗指绕衣裙。“除了遗忘过去,除了装聋作哑,我还该如何做才不碍着你?”
  流浪月余,她早清楚这天下之大、情势复杂,失了妲己和哑仆,她这失了形貌身分的丑无艳到哪儿都得由人拿捏。她很认命。
  “好菂菂,”忍不住屈膝半跪,搓抚她发,望江关三十年难得柔情,语音轻颤。“是我太小人,让你难过了。”
  “不,”她惨笑:“是我没用,到哪儿都累人。”以前菡姐儿总为她不出宫门,而今……即使她泰半不懂,方才倒也听出他为她费了不少唇舌。
  “快别这么说,你学得很好,让我几乎就要忘了,仅仅一个多月前,你还是个众人呵护的宝贝公主呐!”他急说,真的不想见她低落。
  她怔怔瞅他一会儿,欲言又止。
  “以后跟着我姓望,人前得叫爹,成么?”他柔声,商量语气。
  其他的等以后再慢慢说,现在他还有事,而她看来累了。
  穿透过他,女娃娃悠远出神。
  “菂菂?”怎么这弹指便睁眼睡熟?
  轻叹息,望江关抱她入室,拢密被褥。
  这丫头……
  第三章
  醒时总觉得她通透得可怕,困着又老像丢失了魂?
  揉捻纸折,他为她点上一灯。
  欢会盛宴,今晚他注定迟归,看着炕床上的她气息平匀;夜半醒来,希望她不至怕黑才好。
  半晌──
  “欸,望江关……”
  为防下村露重,他正背对她宽衣。
  不动声色整齐了裤头,他回转。
  “爹就爹,我都依你……”立坐床尾,她那未着鞋袜的脚丫前后踢荡,慧黠巧笑,明眸清亮亮地,极像是……压根儿没睡过?!
  “可你以后别再骗我啰。”轻走近,她接过他手上外袍,为他结襟系带。“你既不让我死,就别怕我活,要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做人,你那时还不如让我成了魂鬼较好。”
  他望她,一时没了章法。
  晚风乱窜,须臾间明灭灯花。
  这日,那个叫丰儿的男娃和妇人在村口散步时看见一窝弃狗。
  “狗狗耶,娘……”比起之前的梦,丰儿似乎长大不少,跑跑跳跳精神饱满地像匹小马,冻出两管鼻水的国字脸更是润红扑扑,咻一声吸回去咧开纯笑。
  “嗯……”比起来,妇人神情阴郁许多,看着远方皑皑山头恍惚失神。
  “丰儿可以养他们吗,娘?”男娃拽着娘亲衣裙直问,几次后才有反应。
  “啊?”妇人茫然歉笑,低矮身子时扑洒泪花:“丰儿饿了吗?”
  摇头,小手卷袖,极熟练为母拭泪。“乖娘不哭喔,丰儿嗅嗅。”
  她笑了,和那妇人一起。近来跟着望江关学话,她知道这是望家寨里大人用来哄小孩的土语。
  “走吧,”强自振作,妇人牵起男娃的手,紧紧紧紧,像怕丢了似的。“你太叔公他们明天要来接你,娘还没为你整顿收拾呢。”
  “喔。”丰儿恋恋不舍看了小狗们一眼,到口的话终是咽了回去。
  观望着,她的心无端抽疼。
  不是为了那窝肯定活不成的弃狗,而是男娃娃那不胜为力的忧伤眼神。
  观望着,她不知不觉挪了脚步跟去。
  越走越远……
  “她这样没日没夜地昏睡,到底多久了?”黑暗间,望江关神情紧肃,低声但不带愉悦地问着身旁老妪。
  “两、两天了吧……”老妪微微颤抖,主子向来亲切,平日对谁都是有说有笑,这般敛了声沉了气的模样,她还真没见过。
  “只两天?”他放下脉枕中的手,极轻,骨瘦如柴,灰白间全无光泽,死尸都比她看来健康。
  就连这屋内都不像只两天没人,望江关轻哼,以掌推窗,日头终于落洒进来。
  光线让老妪欲盖弥彰的事实一目了然。
  他倒抽,耳边听得老妪抽腿后缩的声音;砰然跌翻门边一地散落的食器,惊怪惶叫,匡琅琅狼狈作声。
  这这……怎么回事?
  炕床一角,她头脸垂落、半埋被褥,身上衣着和他离家时相同,之前好不容易稍稍丰腴的脸颊凹陷回去,眼角屎泪堆叠,乱发生油,纠结着隐隐生臭。
  “菂菂,别睡了,醒醒!”无暇理会老妪情况,望江关又急又恼,拍她摇她,已不是怜香惜玉的力道,然而她毫无反应。
  他咬牙,一口气掀翻被褥──捂闷多日的汗渍没想像中热烘难闻,但她手脚不知为何创痕累累、青紫斑斑,不少伤口都已化脓生疮,甚至侵蚀见骨,沾了周身布质,血污点点……
  “啊!”老妪刚爬起来,见到这般景况,差点儿又昏厥了去。
  “先给我烧桶热水来再晕!”他回觑,再好脾气也不由得厉了声。
  脑间一抹想杀人的冲动倏忽来去,他隐忍,却克制不了心底抽疼。
  地板上至少七八盘分毫未动的馊食全洒了,长霉的长霉,生蛆的生蛆,空气沉浊,明显飘散腐败味道。
  “我……明明该送的东西都给她送了呐……”老妪哭道,脚软了硬是无法起身。“菂菂姑娘……你作鬼也别别来找我啊……告大娘不是有意的……”
  他连叹气的时间都没有了。
  外出甫归的包袱还结在身上,大步绕过呼天抢地的老妪;打水、烧柴……
  无暇思索其他,此时此刻,他一心一意只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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